刻之痕-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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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回答他。
　　而历史的轨迹也的确让他亲眼见证了贺露提雅联盟的诞生，
　　初代国王阿兹…特瑞斯就是这样的存在——协助圣女歌斯娅建立教会，并一手建立了帝都，成为贺露提雅历史中第一位公认的至高国王。
　　阿兹…特瑞斯一生中最杰出的成就，便是结束了那段黑暗而漫长的纷争年代，自他死后，历代继承者中从未有人到达过他的高度。
　　“小鬼，你真的决定了？”
　　『百风』忽然说道：“抛弃姓名之人，是永远无法改变这个王国的。”
　　因为刺客的存在，只能给人们带来无尽恐惧，而不是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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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兰恩踩着一地残肢断臂飞奔向内阁，周围的尸体中既有弗朗次家族最精锐的骑士，也有刺客公会的成员。破碎的长廊尽头，随会长闯入内阁的元老尸体被一柄剑钉在墙上，临死之前他还睁着眼，一只手向前方屈伸，脸上充满了不甘之色。
　　战斗的声音愈加明显了。
　　法兰恩一剑将内阁封闭的大门划开，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戴着奇异面具的老者与一脸冷厉的艾丽莎。
　　剑刃碰撞，又是数个石柱断裂。
　　淡蓝色的水幕将亨利五世与理查德王子等人围在中央，满地皆是骑士们的尸体，精致的地毯也被鲜血染得殷红。
　　会长的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左手无力地垂直，上面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
　　明明下一刻便能结束这位老人的生命，但艾丽莎却在逼退对方后挡在了亨利五世身前。
　　胜负已分了。
　　衰老与暗疾让这位老人无法再跟上自己弟子的脚步。
　　“为什么？”艾丽莎没有继续攻向『百风』，问道。
　　刺客公会是为了维系这个王国必不可少的黑暗，当战争爆发，才是黑暗展现獠牙之时——这是她第一次提出加入公会的申请后，老师对她说过的话。
　　接着，老师便拒绝了她。
　　而确如老人所说，无论是刺杀拜伦帝国的领主抑或抹去那些通敌卖国的贵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王国。所以艾丽莎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会出现此刻的局面——倾尽公会之力，试图让王室血脉断流，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这都对王国没有一丁点好处。
　　“因为我答应了一位老友的请求。”
　　『百风』调整片刻呼吸后，她提剑再度掠向亨利五世——“这是刺客遵循诺言的方式。”
　　感受到会长的眼神示意，法兰恩在同一时间逼向亨利五世的方向。
　　“艾丽莎，让为师看看你这十多年来的长进吧！”
　　在『百风』掠向艾丽莎的瞬间，过往的记忆如决堤般闪现在她的眼前。透过那怪异的面具，她仿佛看见老人昔日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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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推开例行宿醉的影之后，艾丽莎小跑下楼。
　　她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脚印，最终停在了凝望石碑的老人身旁。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害怕你呢？”
　　她的话让老人愣了愣，半晌后，后者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剑：“因为没有人喜欢和死神打交道。”
　　“那……你可以教我剑术吗？”又是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百风』抬起头，正好瞧见了风炉学院二楼暴跳如雷的影。
　　她刚回帝都时，那个男人便趾高气昂地来到她面前，宣布自己收到了一个天才徒弟的消息。
　　“可以。”
　　老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影的徒弟，也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陈列于石碑上的文字，心里便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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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丽莎。
　　刺客公会不是你的归宿。
　　“虚像！”
　　动用刻印之后，法兰恩又是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他右眼之下的黑纹也终于在此刻消失殆尽了。
　　剑芒引起的风声在『百风』的耳边响起，她不偏不倚地撞向艾丽莎的斩击，她的身子忽然变得虚幻，苍白的火焰越过了她的身子，仿佛斩在了空气之上。而『百风』也借此来到了艾丽莎的身后，耀眼至极的白色火光缭绕于她的剑尖。
　　“亨利国王，当初在下达那个命令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天了吧？”
　　话音未落，数百道交错的剑影斩向守护着亨利五世的水幕，她面前的一切都在眨眼间被绞成了碎片。
　　感受到水幕即将破碎的艾丽莎本能地回身一剑，但另一道剑芒却先一步挡住了她凌厉的剑势，拦截她的铁剑断裂开来，艾丽莎手中的剑余势不减地刺入了法兰恩的右肩，后者一个趔趄，双手却顺势拽住了她的手臂。
　　栗色的短发随风扬起，剑柄上的水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十多年不见，你果然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骑士了啊……”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百年战争』那一刻，在那个午后，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将强盗人头带回庄园的小姑娘。也正是在那一天，他们的会长亲手将自己的佩剑，赠予了对方。
　　仔细想来，也许那时会长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才会屡次将想要加入公会的艾丽莎拒之门外。
　　“让开。”
　　艾丽莎声音冰冷，魔纹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芒。
　　“艾丽莎…舒卡蕾朵，我实在是嫉妒你啊……”
　　法兰恩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艾丽莎的模样永远烙印在记忆力。
　　无数个夜晚，他都被这嫉妒弄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同为会长的弟子，一个荣耀加身，而另一个要背负公会一切的罪孽。
　　“那天，便是我将刺杀格拉海德的任务转交会长的。”法兰恩惨然一笑，如果他知道那封教会的密函里是那个任务，就算被视为叛徒，他都要阻止那个任务。
　　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错误。
　　正因如此，即使拼得一死，他也要弥补这个错误。
　　——即使背负谋划政变，被整个贺露提雅视为罪人；即使……成为弑师者！
　　会长的计划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当那蓝色的水幕被剑芒绞碎，『百风』取下亨利五世人头之时，这场轰轰烈烈的政变便宣告结束了！
　　法兰恩望着艾丽莎闪烁着的银色光芒的魔纹，十年多不见，她虽已经强得离谱，却也变得仁慈了。
　　如果是当年的艾丽莎，恐怕在剑刺入自己肩头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便会因为血液倒流而碎裂吧。
　　这个人，就是您不惜用整个公会作为筹码而赌上的未来么？……老师。
　　水幕破碎，升起的两道黑色屏障也仅仅起到了抵消剑技的作用，『百风』缓缓走向亨利五世。
　　“亨利国王，你因十三年前的一意孤行而铸成大错，我今天便是替一位亡者对您进行审判的！”
　　高举着的长剑劈落而下——“十三年前死于刺杀密令的圆桌骑士格拉海德……是无辜的！”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
　　剑芒将至前，墙壁外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整个墙壁都被突入阁内的岩石手臂撞碎，那岩石手臂十分灵活地一动，五根手指化作屏障挡在了亨利等人面前。
　　“轰——”
　　整个内阁也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英雄
　　石巨人的右手握住亨利五世等人，将他们拖出了不断塌陷的内阁。『百风』再次举起的剑却因为翻身而入的少年而停了下来。少年牙关紧咬，落地的姿势显得极为不自然，尽管如此，他依然奋不顾身地奔向了呆愣原地的艾丽莎。
　　“艾丽莎……”
　　见到奔向自己少年，法兰恩抽身后退，脱离右肩的长剑带出一条血线，他却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用力将艾丽莎拽向了林秋。
　　“屏障，起！”
　　凭空而起的屏障替两人挡开了下落的巨石。
　　法兰恩眼中的景象模糊不清，连说话都变得无比费力。尽管如此，他依旧用沙哑的嗓音喊道：“你只要知道，会长所做的事从来都没改变过。”
　　从亨利五世被岩石巨人救出去的那一刻起，他们计划也就此宣告失败——会长酝酿了数年，又倾尽了整个刺客公会的计划，在这塌陷的内阁中终于落下了帷幕。
　　他相信即使有岩石巨人的保护，以会长独步天下的剑技也一定能斩下亨利五世的头颅。是会长自己的放弃了，硬生生地将第二道斩击停了下来。
　　一定又是为了艾丽莎吧。
　　那个果断而狠厉的老人每一次的犹豫不决，都是因为艾丽莎。
　　不过他们并没有满盘皆输，至少这件事结束后，艾丽莎…舒卡蕾朵的名字会如会长计划的那般传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拯救王国的英雄，人们会这么赞颂她，帝都也将为她的丰功伟绩立上一座丰碑。
　　贺露提雅的英雄。
　　会长说过，双手沾满鲜血杀人机器永远无法振奋人心。而在战争中散播恐惧，这才是刺客公会的职责。在和平年间，人们需要的是像初代国王阿兹…特瑞斯那样光芒万丈、指引前路的存在。
　　会长还说，艾丽莎身上拥有他所不具备的东西。
　　法兰恩目送艾丽莎在林秋的拉扯下离开内阁，他也看见会长摘下那个奇异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饱经风霜的脸庞。他记得会长忽然有一天就开始戴起了这个奇奇怪怪的面具，并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
　　为此，公会的人没少在暗地里议论这件事。
　　落下的巨石封住了岩石巨人造成的窟窿，『百风』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走的意思，或者说从她再次踏入这个王国时，就已经有了觉悟。
　　摘下面具的老人徐徐走到法兰恩身旁，后者也因为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瘫倒在了地上。后者眯起眼，直视老人那浑浊的眼睛。
　　明明第一次在小镇遇见会长时，她还是那么得精神矍铄。
　　“辛苦你了，法兰恩。”
　　“是么……”
　　法兰恩侧开视线，他觉得自己喉咙忽然间像是卡了什么东西，明明想说很多，却最终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看来到最后，我还是赶不上艾丽莎啊……”
　　他合上眼，却舒展开了眉头，不再说话了。
　　老人手中的面具一松，面具顺势落在了法兰恩的身旁。
　　『百年战争』结束后遗留下了太多祸患，近年来『黑桃』的崛起，『混沌教』的蠢蠢欲动，帝都对于边缘王国控制的削弱……加上亨利五世病危，阿尔伯特继位在即，这个王国即将迎来最黑暗的时期。
　　现在的贺露提雅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位英雄，需要一个能够成为人民精神信标的存在。
　　但遗憾的是，那个人不是你……法兰恩。
　　无论你偷偷学会了我的剑技，抑或你凭公会的力量夺取了『王级刻印』，那个人都不可能是你。
　　人们永远不可能接受一个活在黑暗世界的刺客——而这，就是你于艾丽莎最大的不同，也是这个王国不会接受你的原因。
　　因此，就算你赶上了艾丽莎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不是在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了么？抛弃姓名之人，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个王国。刺客的一生，是由无数个任务拼凑而成的，到最后或许连自己都记不清这双手究竟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刺客的道路上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有。”
　　塌下的穹顶压向『百风』的身子，她的目光却一刻不离地停留在那张面具之上。
　　在眼前的景象遁入黑暗之前，她的耳边又回响起了来自过去的声音：
　　“老师，明天的『狩猎祭』你会来么？”
　　艾丽莎推开她的门，脸颊由于羞涩而变得红彤彤的。她两只手背在后面，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让影那个疯老头陪你去。”
　　“不要！去年他喝醉了，还在『狩猎祭』上大闹了一场！”
　　“你是想让老师把观众都吓跑么？”
　　“我已经想好了！”
　　艾丽莎忽然贼兮兮地来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一副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面具上奇异的花纹酷似小孩子的涂鸦。
　　——“嘿嘿，这可是我在刻印理论课上偷偷画的。这样一来，观众就认不出老师了吧！”
　　那时的艾丽莎挺着胸脯，骄傲极了。
　　“轰——”
　　圣女所设立的结界终于不堪重负地支离破碎了。失去了结界的支撑，被法兰恩与奥菲莉亚力量冲上半空的山崖发出一声巨响，巨石与泥土滚落而下。
　　意识逐渐远去，浑身的疼痛也随之消失殆尽。
　　『百风』发现自己走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曾在某个小镇听说过一个有趣的传说——在人走向死亡之前，会走过一条漫长的回廊，回廊两侧的是亡者生前所有重要的回忆。对此，她一向嗤之以鼻。
　　她的旅程已经足够漫长了。
　　她活了数百年，经历过六次载入史册的战争；她一手建立刺客公会，成为了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死神代言人；被她暗杀的国王有两名，领主不计其数；她的剑技独步天下，被人们誉为速剑的鼻祖。
　　她也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