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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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她小时候也像我一样偷看过。她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躲在一棵很大的槐树后面。歪道士刚刚出门的时候,她们很失望。因为她们几乎没有看到一只萤火虫。同来的几个伙伴垂头丧气的走了。妈妈不死心,偷偷跟着歪道士走到了村口。
妈妈不敢再跟远,便也回头。
村口的那条道比较宽,比较长,直到老河那里,才突然一个下坡,道路变窄。
妈妈走到那条道的尽头,即将转弯进入巷道的时候,她忽然回了一个头。
妈妈惊呆了!
已经靠近老河的歪道士身后跟着千千万万只上上下下飞舞的萤火虫。妈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揉了揉,然后看了树梢的月亮,再看歪道士。他已经踏上横跨老河的青石桥,背后的萤火虫就像将天上的月亮敲碎了,零零碎碎的撒在他身后……
歪道士跨过了青石桥,走到了下坡路。于是,他的背影就一点一点降低,零零碎碎的月亮也跟着沉下去。
妈妈从这头远远望去,就如看见歪道士渐渐走进了泥土里。
是的。他要走到泥土里去。从他的新娘子亡去的那刻起,他就踏入了不属于人的世界。他的父母,他的叔叔,他的亲人朋友见怎么劝也劝不住,便纷纷离开了他。他的父母干脆从屋里搬出来,住到他叔叔一起去了。
他的父母和叔叔从此把他当做空气,即使在村里相遇,也不再打一个招呼。
“死的已经死了,活的还要活下去。他这样将鬼气的东西往家里带,是想让我们活着的人也活不下去。”他的叔叔每当提到马台吉,便连连叹气,摇头不迭。“他坚持要这样,他父母就只能当做从来没有养过这样一个儿子,我只当做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侄子。”
马台吉依然如故。他白天几乎不出门。我想有部分原因是他不想跟亲人碰面。
☆、隔壁的女孩
马台吉在十七岁那年,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拘束在一室之内。
十七岁的马台吉被父母送进县城,跟着一位私塾老师学习四书五经。那位老师是县城的名人,曾中过二甲第一名,但是由于嗜酒误事丢了官位。他虽落魄,但是仍然心高气傲,很多读书人家希望自己的孩子拜他为师,他都推迟了。唯有马台吉用一首诗将这位高傲的进士打动,他破格收了唯一的一位学生。
但是这位老师秉性不改,仍嗜酒,经常夜出不归。
私塾里经常只有马台吉一个人。马台吉经常看书看到半夜,如果到了子时老师还不回来,那说明老师又醉倒在酒友家里了,他才敢关门睡觉。
一天晚上,马台吉照旧读书到半夜,见计时的漏壶几乎漏干水了,估摸时间已经到了子时,便收起书,将门关上。
他刚刚将冒着浓烟的灯盏吹灭,准备睡觉,这时听见了敲门声。敲门声很小,似乎门外的人很胆怯,不敢用力敲。这跟他的老师不一样。他的老师几乎不敲门,从来都是拍门,整个巴掌狠狠的拍在门上,震得窗棂都晃动。
马台吉走到门后,警觉地问道:“谁?”
“我。”
回答声细若游丝,但是很好听,像是谁不小心碰触了一根古筝的弦。
马台吉一惊,这么晚了,还有哪里的年轻女子会找到这里来?莫不是野外的鬼狐妖怪来捉弄人?他听老师说过,近来县城有好几个男人被狐妖魅惑,最后丢了性命。
马台吉说道:“我已经睡下了。老师也在外喝酒没有归来。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还请明天再来吧。”
外面的人细声说道:“我不是小偷,也不是恶人,我是隔壁人家的女儿。你把门打开吧,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呢。”
马台吉没办法,重新点燃了灯盏,从门缝里朝外看,果然看见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孩站在屋檐下。
马台吉打开门。女孩捂住嘴巴吃吃的笑着走了进来。
借着灯光,马台吉看清了她的容貌。她长得十分漂亮,双眸如深井的水一般泛着灯光,看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跌到井里面去。
马台吉急忙收起目光,盯着在灯芯上跳跃的火焰,腼腆地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女孩答道:“哦。我家里的蜡烛被风吹灭了,我来你这里借一下火。没有其他的事情。”
那时候火柴还很少见,买一盒火柴的钱能买到几斤猪肉。火柴在农村打不开销路,城市居民用火柴也少,而土方法制作的火折子容易受潮,所以互相借火的情况经常发生。
马台吉拿出一支蜡烛,在灯盏上点燃,递给女孩,说道:“路上小心用手护着,别在路上就被吹灭了。”
女孩一笑,小心翼翼的接过蜡烛,然后一手持着蜡烛一手护着烛火出了门。
马台吉关上门,脱下衣服,再次吹灭灯盏,正要往床上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私塾隔壁除了一座破落的寺庙,再无人家。
☆、最后的那句话
马台吉打了一个激灵。
不过随即他就舒缓了下来,竟然盼着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他从床上坐起,双脚在床边的踏板上踩,结果由于慌乱将鞋子弄到床底下。他干脆光着脚踩在地上,急急忙忙跑到窗边,朝女孩走出去的方向望。
女孩的背影已经溶入了墨汁一般的夜空,唯有一点微微弱弱的烛火在远方闪烁,似乎是一颗战战兢兢的心,又似乎是一只迷途的萤火虫。
第二天早上,一身酒气的老师回来了。
自从老师回来以后,那个女孩子再也没有来找他。在老师摇头晃脑的教他背书的时候,他经常神游九霄,回想着那晚的情景。
他盼着那个女孩的身影突然在门口出现,目光也经常不由自主的朝门外窥探。由此他吃了老师好几次板子。老师的体罚很重,他不喜欢用一般私塾老师使用的小木棍,而是亲自上山去劈开一个小竹,削得平平板板,最后在竹板中间劈一条小缝。这样,竹板打到马台吉的手掌上时,那条小缝顺势一夹,疼得厉害。
那段时间,马台吉的手掌一直像浸在辣椒水里一样火辣辣的。
这样过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又有老师的酒友叫他去喝酒了。老师自然撇下马台吉,欣然前往。
当天晚上,马台吉又等到漏壶的水几乎漏干。
马台吉放下书,起身去关门。
他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个女孩站在对面,笑嘻嘻的。眸子比上次更明亮,脸蛋比上次更俊俏。
马台吉惊喜不已,急忙请她进屋。
那个女孩大大方方走进来,随便看了看,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啊?”
马台吉笑道:“十六。”
女孩微笑道:“我们是同年呢。”
马台吉用铜簪将灯芯拨亮一点,假装不经意问道:“你上次说住隔壁,是骗我的吧?你到底住哪里?”屋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一阵凉风吹入,两个人影在墙壁上微微颤动。
女孩柳眉一挑,抿嘴道:“到时候了自然会告诉你。”女孩移步到马台吉的书桌边,拿起他写的诗来看,边看边微微颔首。
马台吉给她搬过去一把椅子。看得入迷的她顺势坐下,也不道谢。
马台吉泡了一壶茶,给她倒上一杯,然后自己坐在一旁痴痴的看着她。她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专心的看着他的诗作。
等到将厚厚一叠诗稿看完,她慕然回首,刚好与马台吉那双痴痴的目光对上。女孩也不回避,直直的盯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倒是马台吉不好意思起来。他微咳了一声,低头去喝茶。
女孩莞尔一笑,指着靠墙摆放的小床,说道:“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吗?”
马台吉连忙说是。
女孩轻声道:“这么小的床,肯定容不下两个人睡觉。”
马台吉差点将杯子里的茶水洒出来。
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和惊讶,换上一副半真半假的挑衅的表情,说道:“你可以先躺下,试试看能不能睡下两个人。”
女孩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打住。她站了起来,说道:“我明天晚上再来试吧。”
马台吉终究还是比较腼腆,说出那样的话已经让他的脸着了火似的发烧。他知道女孩要告辞了,不好再挽留,便起身送她出门。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已经无法静心晨读,心里想着昨晚女孩最后说的那句话,生平第一次期盼老师继续留在酒友家里,不要回来。
☆、不起眼的破洞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老师就慌里慌张的回来了。
马台吉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老师就将大手一挥,喝道:“吉儿,快将我换洗的衣服拿来,我要出去躲几日。”老师的神色完全不同往日,以前他喝了酒,要晕晕乎乎到傍晚才能缓过来。走路像个不倒翁,非得一边左右晃动一边往前走,不然就迈不开步子。
可是这次一进门,他就脚底安了弹簧似的,在屋里里上蹿下跳,根本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躲几日?”马台吉迷惑不解。
“是的。不躲我就死定了。”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
马台吉一身冷汗,忙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老师扭头朝外面望了一望,神秘兮兮的说:“我在回来的路上,打伤了一只狐狸。我本来应该把它打死的,可惜没有。它会来报仇的,我得出去躲几天。等它走了,我再回来。狐狸这东西,跟蛇一样,要么别得罪它,如果得罪了,就得把它整死。它们都是很记仇的灵物。”
“您不是喝酒去了吗?怎么会碰到狐狸呢?”马台吉好奇的问道。狐狸和蛇报仇的事情他听说过很多次了。
“回来路上碰到的。它拦住我的路,好像要跟我说什么话。我当时酒还没有完全醒,不小心一脚踩到它的尾巴了。它痛叫了一声,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我也被吓了一跳,顿时酒醒了许多,低头一看,地上还有一只绣花鞋。”老师咽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不是一般的狐狸,肯定是有一定修为的狐狸精,化作美女的样子,或者附在美女的身上,晚上出来勾引男人。我前些日子的晚上还听见过大雁的叫声,当时我还想,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大雁鸣叫呢?现在回头想想,说不定就是狐狸的叫声,狐狸平常不怎么叫的,只有发情的时候鸣叫,并且叫声跟大雁的声音很像。”
“我怎么没有听见过?”马台吉摸摸后脑勺,问道。
老师摆手道:“你是年轻人,睡得死,怎么可能听见?”说完,老师催促他快点去拿换洗的衣服。
马台吉正要走,老师又拉住他:“最近听说县太爷府里出了点事,县太爷的闺女经常半夜突然就不见了。我估计这与狐狸精有关系。如果半夜有年轻女子来敲门,你可千万别开门。”
马台吉愣了。
“好了。快去给我拿衣服。”老师松开了他。
他正要走,老师又叫住:“等一下。你是不相关的人,它不会找你算账的。所以你安心读书,不用害怕。”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台吉帮老师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用一块大布巾包起。
老师将包裹往肩上一挎,神色慌张的走了。
马台吉听人说过,如果将一条蛇打得半死然后让它逃掉了,这条蛇夜里就会前来寻仇。防备的方法很简易,只要睡觉的时候挂着蚊帐,蛇便不能入内,但第二天蚊帐周围就会滴着红色的血迹。而防备狐狸的方法没有比躲避一段时间更好的了。
但是碰到容易防备的未必值得庆幸。画眉村有好几个人得罪了蛇,晚上挂起了蚊帐,可仍被蛇咬死或者咬伤。经事后查看,原来死者或伤者没有注意到自家的蚊帐上有不起眼的破洞。有时候人遇到相对容易的事情却更容易出错。
☆、怯怯的敲门声
马台吉送走老师,孤零零留在偌大的房子里。他没有因为老师的话而感到惊恐,反而因为老师来了又走了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兴奋。
感情这东西怎么说呢?很多时候像无心插柳,可能因为一个微笑,可能因为一滴泪水,可能因为一个回眸,可能因为一个嘟嘴,可能因为一句话,也可能因为一种气味,你起初根本感觉不到,但是突然某一次或者某一天,你发现它已经在你的心里扎了根,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再想拔去,就会撕心裂肺的痛。
如果马台吉能预料到以后迎亲时发生的事,知道无心插柳之后会连根拔起,也许当初他就听了老师的话,不作过多的期盼。
等到子时将近,激动的心情几乎将他的身体撑裂开来。书虽然拿在手中,但是早已看不进去一个字。
当漏壶的标尺到了最末位置时,他忍不住站到了门后,将手放在门栓上,只等那敲门声响起。他不敢贸然打开,怕开门后看不到她的身影而失望;他也不愿多等一秒,甚至连从书桌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