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幻境-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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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思考方式,缺点是无法集中精神去想一个主要的问题。好处是许多想法一起来,可以令人触类旁通,不至于把问题想到死胡同去走不出来。
这时候,当我在各种各样的想法一起涌上来之际,我突然想到,我实在没有理由比白素或者红绫弱,弱到了每次来到鸡场,就被那种力量挑来欺负,入侵我的脑部。
这实在是岂有此理之至!
然而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忽然又想到,这种力量专门找我的麻烦,固然可以说它专门欺负我,不过,又何尝不可以说它专门要找我来接触呢?
当我才有这种想法时,我的思绪还十分紊乱。
可是当我一想到了这一点,脑中陡然灵光一闪,思绪立刻变得很清晰。
我感到自己可能一上来就想错了!我一上来先肯定有一股神秘力量,然后随即把这股神秘力量定性为敌人。
等到这股神秘力量发生,使我产生极度寒冷的感觉时,我更加认为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现在我想到的却完全相反。
神秘力量仍然存在,可是为甚么一定是敌人?
它可以只是一种力量,一种只可以和特定的人发生接触的力量。
而从这种角度来看,这种力量专门找上我,岂不是正表示我和这种力量有缘?
那么我就不应该把它当成敌人,应该和它好好沟通才是。
我不知道这股力量是甚么,看来它对人也很陌生,两种互相完全不了解的力量,一旦发生接触,自然而然会产生敌意,这种自然产生的敌意十分可怕,唯一的结果就是把原来可以好好沟通的机会错过,而变成了要分个你死我活的敌人。
当我很清晰地想到这些时,我感到非常为难。
本来事情很简单──我既然想到了这种力量两次找上了我,是和它有缘,那我就应该放弃和它对抗。
可是我却完全无法判断我想到了的这一点是出自我脑部自己还可以控制的部分所产生的意念,还是我脑部已经被那种力量入侵部分所起的念头。
(这两句话,要一口气说出,要一下子听明白,都不是容易的事情。由此可知我当时的思绪是何等复杂和矛盾!)
如果是前者,我放弃对抗,有可能和那种力量进入沟通状态。
如果是后者,我放弃对抗,结果就是完全被那种力量所控制。
在这种情形下,要做出一个决定,真是困难无比,其困难程度是在于完全没有任何依据来做出决定,好比是一场赌博,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只好靠运气。
我不知道自己考虑了多久,只是觉得冻僵了的不但是我的肌肉,而且已经扩展到了我的内脏,我甚至于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也受了影响──像是要竭力挣扎,才能勉强跳动一下。
实在是到了我非下决定不可的时刻了!
我决定放弃对抗。
当我作出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刹间,我问我自己:是不是忍受不了痛苦,而投降了?
我立刻作出否定的回答,肯定我现在的想法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念,而不是那股力量要我这样想。
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肯定,是基于我一贯的理念。
我一贯认为,在宇宙之间,地球人是一种微不足道的低等生物,力量非常微小,决不能和来自其他星体的生物相比。所以来自其他星体的生物,没有必要把地球人当作敌人,对外星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就像一个亿万豪富绝对不会向一个乞丐使用暴力,去抢乞丐的一毛钱一样。
所以我一直相信,能够来到地球的外星人,都不会对地球人有恶意。这种信念在我的经历之中不只一次得到证明。
这时候我还是本著这种信念来做决定──因为能够使我脑部产生如此寒冷感觉的力量,显然不会是由地球人发出来的,或许只是要使我知道它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它却不知道它的表达方式会使人感到十分痛苦。
我的思绪一向很乱,没有条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还想到了这种情形,就像一个俄国大汉紧紧拥抱你,并且用他的胡子用力擦你的脸一样 在他来说是对你表示亲热,可是你却会感到受不了!
我相信这也是一个误会。
在我做出决定之后,其实我也根本没有做甚么,只是在思想上放弃了对抗,从极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变成松驰,同时我想到那股力量一定是在那瞬间之中,我既然要和它沟通,当然应该走进去而不是只站在门口。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僵硬的身子根本完全动弹不得。然而也就在这时候,麻木的身子开始有了感觉。
那种恢复知觉的过程,就但是原来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现在又一点又一点回来了一样。
先是心跳回复了正常,接著从心头开始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渐渐地酝酿,缓缓向外扩展,不一会整个胸口都在感觉上属于自己所有,这种自己的身体终于属于自己所有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自己的身体当然属于自己所有!可是如果经过失去自己身体的感觉,又感到自己的身体回来了,这实实在在是极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快向上通过颈部,到达头上,当我脸上肌肉开始有了活动能力的时候,我莫名其妙拼命地挤眉弄眼,尽量活动我脸上的每一条肌肉。
而暖流继续在身上四面八方扩展,从大腿到小腿,再到脚趾,我要再一次告诉各位,当暖流带著麻酥酥的感觉进入脚趾,我可以感到结成冰的血液开始融解,生命重新随著流通的血液进入了我的脚趾,使它们又可以活动,这种感觉简直美妙透顶!
同样的这种感觉来到手指上,我感到像是本来一只光秃的手掌之上,忽然受到了阳光和水的滋润,迅速地长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手指,终于我又有了一只完整的手。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仍然站著一动也不动,享受著这种令人全身舒畅无比的感觉。
等到我身子完全恢复了正常,我才怔了一怔,感到我刚才的表现很难解释,甚至于无法向自己交代──本来我就是好好的,忽然遭到了那样可怕的折磨,而只不过是恢复原状而已,为甚么我的感觉竟然会如此良好?
当时我只想到,可能是由于我决定放弃对抗,寒冷的侵袭就立刻消失,这证明了我的决定是对的,所以才使我感到高兴。
等到我完全定下神来,我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走进了房间。
这时候我眼前仍然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这种情形并不正常,因为我处身在黑暗之中已经有相当时间,眼睛应该可以适应黑暗了,多少应该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除非这房间是绝对的黑暗,可是绝对黑暗的环境很少有,至少这房间不应该如此,外面天色虽然已经入黑,总还有些光亮,而且房门也没有关上,我怎么会甚么也看不到?
一时之间,我想到的事情令我感到极度恐惧:我失去了视力!
任何人一想到这一点,都会感到恐惧,我也不例外,我张大了口想叫,可是还没有出声,就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房间中的情形了。
照说情形正常了,我的恐惧感应该消失了才是,可是实际上却更甚,因为我可以肯定刚才我眼前一片漆黑,正是由于我丧失了视力的缘故!
视力不会无缘无故丧失,当然是有一种力量可以令我变得甚么都看不见!
也就是说刚才那股力量又曾入侵我的脑部,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破坏了(暂时性)我的视觉能力,使我丧失了视力!
而那是在我已经放弃了对抗之后的事!
那股力量先使我感到冷得全身发僵,接著又使我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变成瞎子,它的能力强大到了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它这样对付我,实在要令我再考虑是不是重新把它当作最危险的敌人。
可是我又想到,如果它真正要对付我,我没有反抗的能力,它可以令我永远变成瞎子,而不是只有一个短暂的时间。
它这样做,彷彿一点目的和用意都没有──这一点完全不像是有高超智慧的生物所为,却像是在胡闹一样。
我又想起上次我在鸡场的遭遇,白素说是我一股力量把我扯到了三年之前,所以发生了时光倒流的现象。我却以为是我力量把我带进了幻境。
然而,那力量把我带入幻境的目的何在?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次我在幻境中遇到的人、做的事,都全然无关紧要,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只能说是一次莫名其妙之极的怪遭遇。
然而现在从刚才我的遭遇结合起来看,倒可以作出一个结论:这股力量专门喜欢做没有目的的事!
五、悬在人类头上的钢刀
就算是地球人也很少专门做无目的之事的,很难想像外星人会有这种无聊的行为──莫非我这时候遇到的是一个外星顽童?
我一面想,一面在黑暗之中打量房间中的情形。
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两样,房间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椅子还是那张竹椅,竹椅上没有人──整间房间中都没有人,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一直走到房间中心,然后又来到门口,在门旁找到了开关,著亮了电灯。灯光其实并不明亮,可是这时候对我来说已经够好的了,我可以把房间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由于白素和红绫经常来的缘故,房间很乾净。
我打了一个转,整个房间之中实在没有甚么东西是我看不到的,也绝没有甚么形状古怪的外星人在。
这时候的平静,和刚才那种惊心动魄的经历相比较,差别之大,难以形容。
我有点发楞,虽然刚才的一切是如此之真实,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又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这种似真似幻,却又非真非幻的感觉,令人不舒服至于极点,因为它叫人失去了判断真或幻的能力──我甚至怀疑如今我站在这间房间中的这个现状,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我不知道这个现状是不是幻觉,我更进一步想到如果是幻觉,那么真实的我如今又在哪里,在干甚么?
我忽然想到,人如果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变成《奇》了一只蝴蝶,当他醒《书》来之后,他不会有“究竟是《网》我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我”这样的怀疑。
而庄周先生居然有了这样的怀疑,而且他的怀疑流传了几千年,所以他当时的经历一定不会是做了一场梦那样简单,其中肯定另有缘故──大有可能他的遭遇实际上和我如今相同,处于真和幻完全无法辨的境地,所以才产生了这著名的疑惑。
(若干时日之后,我把这一点提出来和各人讨论,温宝裕首先鼓掌表示同意,而且他说:一定就是那样。
(究竟是不是那样,除非找到庄子的灵魂来问一问,不然谁也不能代替他回答。)
当时我主要是想舒解我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大叫了三声。由于我的大叫并没有目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了些甚么,也不记得是不是叫了金维的名字。
却不料在我叫了之后,忽然听到远远有声音传过来,先是叫著我的名字,由于声音听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所以恍恍悠悠。在这样的环境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感觉上十足像是我不知道甚么力量,正在呼唤我的灵魂一样,令人遍体生寒!
我起先以为又是幻觉,可是听起来那像是金维的声音,接著又听到声音在叫:“你在哪里?刚才是你在叫我?”
我肯定了这是金维的声音,原来他是回应我的叫声!
我连忙出了房间,四周围仍然一片黑暗,我没有看到甚么人,我也只好大叫:“金维!你在哪里?”
这一次立刻有了回音,金维的声音陡然传来──给人以“陡然”的感觉,原因是原来金维的声音听来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而忽然之间变得十分接近,虽然不至于就在耳边,可是也近得出乎意料之外,大约只有十来公尺左右。
当时我心中想到的只是金维移动得好快!他又叫了我一声,声音听来很高兴,紧接著我就影影绰绰看到他转过屋角,向我奔过来,一下子就来到了身前。
我还在想他何以来得如此之快,所以脱口而出,说道:“你来得好快!”
金维怔了一怔,像是不知道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天色虽然一片漆黑,可是隔得近了,也可以很清楚看到他不明白我为甚么这样说的神情。
他的这种反应使我知道一定有一些事情不对头。
我初初听到他的声音时,他像是在一公里之外,而忽然他出现在眼前,岂非古怪透顶?
当时我思绪十分紊乱,我一时之间不能肯定毛病出在甚么地方,我首先问:“刚才你在哪里?”
金维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甚么叫作刚才我在哪里?”
我用力挥了挥手:“过去半小时……或者一小时你在哪里?”
金维也感到我问得离奇,吸了一口气才回答:“就在这里!我和你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