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4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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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她带来快乐,无法分享给别人,因为多数时候他们只用眼神和身体接触交流。从1998年到2000年,整整两年时间,小庄荒废了很多课程,飞到北京,飞到外交公寓——她是这么感觉的。两人的外语这两年中突飞猛进,三十六岁的他因为汉语大好,居然被上司拉去做签证官,不得不降一级。小庄的英语横跨生物学专业词汇到摇滚之间巨大的宽阔地带,至今还受益无穷。
就从那时她变成了文学青年,这一点也无法解释。她从男友的朋友那里知道了万圣书园,那个时代,开车的人还不多。每次从秀水街到成府老街,沿着三环飞奔,几乎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美国人就是这么阔气,一个小小签证官也开着带有“使224”车牌的宝马车,也没有人因为他们时而超速拦车。小庄那时小,不知道什么是享受,她只知道很快就到了成府老街。
2000年的情人节,小庄收到了一束鲜花,他亲手交给她的。那年很冷,非常非常冷,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外交公寓的那扇蓝色的门被敲开,他亲自光着身子去开门的。他领进一个金发女郎,头发比男友的隐私部分看上去柔软三级。他们倒没事,小庄眼里糅不进沙子,她自己离开了,不像是自愿走的,倒像是被赶出来的,像条狗。
那天真冷,非常非常冷,她走得像条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会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出现那块像喷了摩丝的金毛,像放电视。
不久,小庄毕业了,她将短发留成了长发,专业的兴趣一点一点生长出来,脑子里却一点一点流失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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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女人爱有钱的人,或者得有点权力。小庄学生物的,她知道这个道理。自从那个开宝马的美国小签证官离开她后,她对进化心理学失去了信仰,尽管她硕士还是学生物。新的信仰是,有钱没钱不重要,得懂文艺,这是以前那个老美的一半,老美的另一半自然是有钱,但这不再重要。
这一次,她来到北京上学,实验室在中关村,离万圣书园只有不到一公里。除了生物学以及文艺之外,她爱上了后现代,从海德格尔到德里达。从外交公寓去实验室,没有宝马可坐了,打车。这时的北京北四环刚修好,打车也挺快,半个多小时就能从外交公寓到中关村。
本来她渐渐忘记秀水街了,虽然距离外交公寓没多远,却因为遇到一个北京人又去。这个北京爷们是很典型北京男人那种,什么东西张嘴就来,天下就没有他没办过的事,也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比如说,他看上去一屌丝(当然这是后来的词汇),居然帮人进过三百万吨煤。进入二十一世纪,煤炭价格随着经济水涨船高,进价一百元一吨的煤转手卖一百五十元一吨,三百万吨煤得赚多少钱。这老爷们时常带小庄逛秀水街,买点假货,当然小庄哪里知道是假的。反正老爷们买的时候跟老板说这钱先欠着,将来一起付账。一来二去,两人就啥都干了。当然,这爷们床上的功夫远远不及嘴上的功夫。好在小庄并不在乎这些,就像很多文艺女人一样。
2001年年底,万圣书园搬家了,不远,在成府路,蓝旗营边上。那北京老爷们也不知哪里学来的一套名词,反正说得头头是道。进入两千年,文学啊艺术啊统统不吃香了,难得他懂得这些,小庄爱极。这爷们还混北京文艺圈,其实都是一些二流人物,基本靠饭局混事。这爷们在二流圈里又是二流的,因为他聊的是生意,一会跟中石油做,一会跟中石化做,山西的煤矿内蒙的煤矿都有他的关系。
时间长了,马脚也慢慢露出来了,他哪里像他说的那样经常跑大生意,就是一混事的,饭局从来不买单。经常组饭局,但每次都由别人买单。不买单也罢了,没事总拉一帮人来,都跟他一样,没人买单。小庄开始不觉得,觉着自己的男人有钱,犯不着为小小饭局买单。
直至有一日,给一帮闺蜜看她从秀水街买来的名牌,其中有一真懂的,对她说,这哪里是什么名牌,连动物园批发市场的东西都不如。
小庄沮丧至极。再次和老爷们上床的时候,突然觉得性很重要,这爷们比以前的那个美国人差远了。爱没了,性凸显了出来。再往来了几次,找个借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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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5年的情人节开始,中关村五道口突然多了很多手捧鲜花的人,有男的有女的。捧着鲜花的男人往往看上去行色匆匆,肯定是赶着去给谁送花。捧着花的女人一脸幸福,或者至少透着得意,至于背后的故事,有谁知道呢?只有小庄自己知道自己的故事,花送了多少茬,男人也就换了多少茬。这不影响她对异性的向往,只是对他们的评价越来越低。
那些男友老的大小庄十多岁,小的比小庄还小几岁。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小男生单纯,竟然和某个小男生交往了近一年。直到有一天,在闺蜜的床上撞上这位纯洁的小男生。那位小男生居然还将小庄收藏的德里达的《野兽与主权者》两卷垫在闺蜜的屁股下面。小庄一声不吭地将两本书从闺蜜的屁股下抽出来带走,至于小男生是否吓出生理毛病来,只有闺蜜知道了,因为后来他们结婚了。
2009年她目送一位文学评论家回到自己老婆的温暖怀抱。这人在她的外交公寓的单元中断断续续住过三个月,从来没有拿到那扇蓝色门的钥匙,小庄在家时他来,小庄出门时他走。那扇蓝色门上的锁有很长一段时间靠简单的关门是锁不起来的,只有用钥匙才能锁。文学评论家倒也老实,从来不跟小庄要钥匙,小庄有心给,他无心要。终有一天,小庄的心像那扇门一样,没有钥匙打不开也锁不了,和文学评论家和平分手。分手的那一天,文学评论家为了取得最终的优势,拿出一张照片给小庄看。照片的女人比小庄大了十岁左右,却雍容华贵多了。
那年的11月1号,小庄他们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做嘉年华,那天大雪,落了一天一地,小庄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雪,心里的大雪也逐渐冰冻起来,一层一层地堆起来,连小庄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厚。
她的朋友只知道关于小庄的一个事实,她的公寓从当初美国男友买的每方五千一百元,涨到现在的每方五万多元了。小庄依然经常光顾万圣书园,打车太拥挤,坐地铁。一站平均三分钟,十六站五十分钟,换车用两分钟,最后步行六百米需时八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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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2010年,连续几个情人节,小庄都是一个人过的。不仅是一个人过的,还是一个人在网上过的。现在,流行情人节在网上玩失踪,表示自己有情人。小庄相反,在网上玩,表示自己没有情人。没有情人这件事很酷。
今天这个情人节比较特别,在大年初五。小庄一个人去万圣,六百米到地铁站的路上,遇到了好多年前的一个……老情人。是真正谈过恋爱的情人。
老情人,回家的路上,这些因素让小庄一改过去的冷漠心情,和他走进了一家咖啡馆。他们满脸流泪地互相向对方倾诉了一晚上的离情别绪,包括分手后这些年彼此的人生轨迹。他们都说,分手之后也爱过,也痛过,爱过痛过之后就不会再爱了。他们唉声叹气了一晚上,觉得不是他们错了,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咖啡喝过了接着喝酒,喝着喝着,小庄开始醉眼迷离,开始魂不守舍了。倒不是她见了老情人想重温旧梦,也不是喝了酒就花痴。不知什么缘故,她感觉飞起来了,可以俯视坐在椅子上的自己。然后,她落在老情人的怀抱里,接受他的爱抚。
他摸着摸着,慢慢严肃起来,最后一把将小庄推回座位,对小庄说:“原来你真的没有爱。算了,你还是好好地活着吧,我不吃没有爱的灵魂。”然后变了脸,原来是一个陌生人。他说:“我是一个没有爱的鬼,活着没有,死了也没有。如果吃了一个有爱的灵魂,我有希望轮回成人。可惜啊,你没有爱。”
他丢下回到躯体里的小庄,走了。
李淼,诗人、中山大学天文与空间科学研究院教授。微博id:@李淼在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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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74 不过是流着眼泪吃肉
t,xt;小;说;天;堂
作者陈亚豪
7月中旬大学毕业后,我来到望京工作,离家不算远,坐一个小时的地铁,但下了地铁到单位还有将近五公里的步行距离,好在望京这一片有非常发达的三蹦子市场,北京俗称蹦子,就是那种烧油的三轮车,经常在路上和汽车飙,毫不示弱,还总是一蹦一蹦的,坐在里面总有种随时翻车的刺激感,从地铁口到公司十块钱,价钱合理,又能享受到飞起来的感觉,坐三蹦子就这样成为了我每天生活必不可少的一件乐事。
三蹦子由于车身不稳,油门难以控制,又没有避震系统,所以翻车的几率较高,有很大的安全隐患。city god们,也就是城管,每周都会进行一次三蹦子大扫荡,连车带人一块押走,再加重罚款。基本上望京这一带干三蹦子生意的都是外地来京的底层打工人员,没钱没文化,没人脉没技能,但凡有一点路子的都不会干这门差事,白天在地铁口趴活,一边拉客一边调动全身感官提防城管,晚上住在400元一月的地下室里,他们和三蹦子一样,每天拼尽全力不停地飞奔,但随时要做好翻车倒地,就此告别这片土地的准备。这些都是一位优秀三蹦子驾驶员讲给我听的。
他让我叫他小六,来北京打工第三年,今年二十二,和我一样大,但坚持叫我大哥,他说坐他车的都是大哥,不是因为我有大哥的范,请我不要再拒绝。我们的相识缘自我常坐他的蹦子,后来慢慢熟悉,从老顾客成为了蹦友,每天清晨我走出地铁的时候他都会在路边叼根红梅等着我,这个时间点如果出现别的顾客他都会道歉谢绝,死心塌地地等我。小六是我所体验过的最优秀的三蹦子驾驶员,他常用的招牌驾驶姿势是下身跷着二郎腿,就这样炫酷的姿势却能把车骑得极稳,实在天赋异禀,不过他有一点不太好,总喜欢在路上和我聊天,我倒不是担心他会因此分心,而是他娘的他总是喜欢回过头来和我聊天,用后脑勺目视前方。
小六每天都会乐着给我讲点生活趣事,昨天哪个竞争对手翻车了,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以为三蹦子是谁都能开的吗!前天哪个哥们一不留神撞到了城管,当场就义愤填膺地抄起随时备好的钳子卸下了一个轱辘,死活咬定这不是三个轮的。还有他千里之外的家里事,他三代单传,去年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只是造化弄人,小儿子半年前得了怪病,呼吸常出现困难,方圆百里看了一遍,还是没治好。“不过不要紧,山里的孩子都命硬,我再攒个半年钱就把儿子带到大北京的医院来,咱首都还能治不好?”讲这些时小六依然乐呵着,并且,还是他娘的非要把头扭过来看着我讲。
我喜欢小六,因为他总是两眼眯成一条线,乐呵呵的,每天早上看到他,我都觉得阳光暖得可以融化掉北京的雾霾。
9月中旬的一个早晨,我继续坐着小六的三蹦子藐视所有我们一路超过的汽车,那天小六没要我钱,他说他要回趟老家估计月末才能回来,这段时间送不了我了,给我推荐了两个同行好哥们,叫我以后坐他们的车并告诉我他们是这一带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三蹦子驾驶员。第二天,小六的身影便没有再出现在地铁门口,生活还要继续,我依然坐着三蹦子去公司。不过第一天没有小六的日子,我乘坐的三蹦子就为了抢路和同样目空一切的马路霸主——公交车蹭上了,险些侧翻。我很怀念小六。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优秀的三蹦子驾驶员之后,其他蹦子都会变成将就。
一个星期后,小六提前回来了,在地铁门口看到他时我蹦蹦跳跳地就过去上了他的车,他依然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乐呵呵的,只是眼角的皱纹比走那天深了一些。我开心得不得了,过去乘蹦奔腾,策蹦驰骋的日子又回来了,我又可以在小六的蹦子上觊觎一切豪车了。小六的技术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