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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笛安散文、诗歌和短篇集_笛安-第19章

小说: 笛安散文、诗歌和短篇集_笛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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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

“我不管你以什么样子出现,哪怕周围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你变成了漆黑的一部分,也可以。常回来看我,好不好?”

“臻臻,你记得,我无处不在。”

“你会变老吗?”

“我早就老了。”他忧伤的笑着。

这一次,哥哥的消失和以往略有不同,我仿佛感到周围有一阵微弱但是强悍的风。满天满地的阳光下,我闭上了眼睛,周身空气的旋涡就这样深深地卷进我的身体里面,在我体内那个无边的深渊里回荡着寂寞的呼啸。于是我就知道,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见到哥哥了,不过,我也知道。我们是一体,哥哥无处不在。

睁开眼睛,世界寂静如常,或者在任意的角落都有罪恶上演,可是天空到底是无边无垠的。我回到奶奶的椅子前,心里异常平静和安详,我要静静地和奶奶一起等到四点钟,一起去接六岁的我放学。

—6—

我是生死,你是轮回;我是红尘,你是虚空;我是用来标识岁月的某个微不足道的点,你是容纳所有沧海一粟的无垠;我是业障,你是修行;我是渴望成为神的人,你是无法褪尽人气的神;我是“此时此刻”的囚徒,你是“永恒”这片原野上的牧羊人;我是不可能挣脱“此情此景”的肉身,你是天地悠悠的一部分;我是至情至性的欢笑和哭喊,你是高山顶上寂然的雪线;我是照耀微小灰尘的一线阳光,你是拥抱万物的黑暗;我原谅所有琐碎的恶意,你负责评判一切不自知的邪念;我是绚烂缤纷的幻想,你是不情愿地照亮万里海面的灯塔;我觉得我的一生太短,你觉得你的自由太漫长;我是你的南柯一梦,你是我必然到达的终点。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生我,我生你,我们合二为一,就是宇宙,就是永恒。

*theen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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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羹夜宴

第一次从外省的小城市来巴黎的时候,我觉得巴黎像一只波斯猫。又优雅,又无情。所有的华美都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一天,我还不怎么会讲法语;那一天,我弄丢了我要找的人的电话;那一天,我不知道我到哪里可以买到一张电话卡。夕阳已经西下,我看到有一些人从地下走上来,他们走上来的时候似乎带着一阵凛冽的风。于是我就顺着那个台阶走下去,跟那些刚刚上来的人方向相反。

地铁站似乎和上面的城市不是处于同一个时代的。要不是那些广告还有卖饮料的自动售货机,我就以为我自己变成了历史。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年代久远的气息,比如那些看上去像是十九世纪的铁轨,比如那些需要手动开门的车厢。地铁寂寞地从幽深的黑色隧道里游出来,它跟这隧道是如此地相濡以沫。纷乱的涂鸦住在地铁站的墙壁上,和那些站名一起,安然相守。它们之间有着很深刻的感情,只是不可能分享给我们这些乘地铁的人。地铁的乘客们之间毫不相关,也就因此一脸漠然。映在车窗玻璃上的脸因为速度而模糊,所

梦旅人topprose

以就算是五官很平庸的脸庞也有了一种幻灭的感觉。

我坐在冰冷的铁制的椅子上。看着地铁像陨石一样尖啸着在我的眼前停止呼吸。看着一群又一群陌生的人们进进出出。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就自然而然地开始追问自己到底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音乐的声音。

手风琴的声音像花一样在没有阳光也没有歌颂的黑暗中旁若无人地芬芳着。来自东欧的民间音乐,歌颂着表情阴郁的受苦人们的乡愁。卖艺的老人在地铁站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弹奏,他抬起眼睛,看见了我,对我笑了一下。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听见的音乐是怎样抚慰了我,那个当时十八岁的,穿着一件样式很傻的黑色外套的小姑娘。你知道她那个时候一无所有,除了满脑子的,所有善良的人们都不忍心嘲笑的奢望。这个地铁站就像她当时的人生,只有一片黑暗中的疾速,只能在心里惴惴不安地等待下一个有灯光的地方,因为在那里她看得见站名,她就可以知道她到达了什么地方。她当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她才有在这片黑暗里面往前飞的勇气。不过没有人鼓励她,没有人对她笑,没有人告诉她下一站是哪里,惟一的温暖,就是这个跟她一样的流浪者的音乐。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地铁音乐人。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的音乐在巴黎的地下栖居。古典,民谣,爵士……很多人惊讶他们的水准怎么那么高。这些游客们不知道,在巴黎,取得在地铁里卖艺的资格也是要通过考试的。每半年,地铁的管辖机构从一千名左右的候选人中间选出三百五十人,给他们地铁音乐人的许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学院,他们中有很多自己也是流浪的人,他们美丽的音乐,还有他们的潦倒跟落寞,同时被用来建造这个以浪漫闻名的城市的价格不菲的浪漫。巴黎这个地方就是如此,风情万种,但是心冷似铁。如果你说这整个城市是一场令人眩目的盛宴,那这些地铁音乐人就是盛宴散场时的落寞残羹。他们其实也是美丽的,他们其实也是嚣张的,只不过,已无人关心。

地铁站怕是城市里最容易激起人乡愁的地方。于是他们选择了在那里生存。

他们旁若无人地演奏,哪怕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地铁开过来时,那撕裂了空气的尖锐的呼啸声遮掩了一切人间的声音,但是他们无动于衷。人们上车,下车,地铁重新开走,站台上暂时寂静。他们的音乐就往往在这个时候,像海水退潮时候的礁石那样浮了上来,带着刚刚冲刷过的潮气。

五年以后的今天,我把他们,这些地铁音乐人当成了我论文的题目。我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解释我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人关心,因此也就没有多少资料可以查询的群体。我没有办法对一群陌生人说,在内心深处,我一直都觉得我自己跟他们一样,都是这分外妖娆又无情无义的江湖上的卖艺人。你可以轻视我,可以瞧不起我,可以把我当成是被这个寻常世界排斥在外的人,但是客官,我请问你,若是没有我的音乐,你真的确定你自己可以像从前那样活下去?所有的盛宴惟一的结局就是散场,所有的繁华惟一的终点就是凋零。你看不到这点,但我可以。因为我所有的美丽,原本就绽放于衰败之中。你的残羹就是我的夜宴,你的消遣就是我的尊严,当你不屑地把一枚硬币丢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忘了,我比你更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

每一次站在站台上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地铁停在站台上的那一瞬间,到底是它生命的开始还是结束。因为它逐渐接近站台的时候那种凄厉的呼啸声让我觉得那是它最后一次拼劲全力的呼吸,可是当汽笛鸣响,它面无表情地启动的时候,我又觉得它重新变成了机器,失去了刚刚呼啸时爆发的生命的迹象。在这个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的瞬间过后,音乐声就会响起来。可能是小提琴,可能是萨克斯,可能是吉他,可能是一种你没见过的世界某个角落的民间乐器。不知道是庆生还是悼亡。在国内的大学里参加军训的时候,我去过靶场打靶。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就是当子弹朝着远处一去不复返地飞翔的时候,那杂草丛生的靶场上幽然的野花。不是多么绚丽的颜色,开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以一个忧伤的姿势,注视着远去的子弹的背影。因为她们知道,那些兴冲冲的子弹其实有去无回。地铁里的音乐就是让我想起那个荒凉的靶场上面的野花,她们知道终点在哪里,她们什么都知道。

我想很多年后,我一定会在某个毫无准备的夜晚梦见今天的自己。我知道那个梦会让醒来以后的我发上很久的呆。我已经看见了我在梦里穿越我们学校门口的索邦广场,穿越拉丁区,穿越圣·米歇尔广场的喷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走进了地铁站。地铁呼啸着戛然而止,很多表情淡漠的人从里面出来,再有很多表情淡漠的人走进去。两群表情淡漠的人很轻易地合二为一,变成一大群表情淡漠的人。我于是表情淡漠地混杂在他们之中,当听到音乐的时候,我的眼睛就突然被点亮了。沿着地铁里长长的,空旷的走廊,循声而去。终于找到那个卖艺的人,就在他面前停下,他的音乐清洗着地铁站里充满金属味道的空气。我站在他的对面,不理会过往行人投过来的惊讶的目光。待一曲结束,就走上去,迎着那个卖艺的音乐人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先生,我今年在做一个关于地铁音乐人的论文,能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跟您聊聊吗……”

在我想象多年以后的自己的梦的时候,顿时觉得人生太短,可是岁月又太长。

习惯性地在书里找一些熟悉的影子。

谁是易遥?曾经的我们像她一样倔强强势,一度以为这个世界残酷冰冷——可我们比她幸运很多,至少妈妈会很温柔地附在耳边问着饿不饿。

谁是齐铭?穿白色衬衫看着不美好都平铺直叙地展现出来却只能黯然地垂下眼睛——可我们比他幸运很多,至少喜欢的女孩永远都会轻翘起嘴角对自己温柔地笑。

谁是唐小米?小心眼的丫头用浓妆完美地掩饰着偶尔出现的坏点子——可我们比她幸运很多,至少我们从来都不曾为自己撒过的一些小谎做过的——些小坏事而惴惴不安。

谁是顾森湘?谁是顾森西?谁是易遥妈妈?哪个是我?哪个是你?

当故事终于进行到最后,当悲伤缓缓聚集成一股巨大的能量逆流在血脉里,即使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无法把沉下去的心从那深不见底的怨念里拔出,真的非常庆幸我们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面对这部作品的时候,可能我和其他人对它的感情都会有所不同,只因为我有一项任务是要把这些文字和年年的画用更好的形式摆在你们面前。

该怎么去体现这样一个充满了压抑、误解、陷害、嫉妒、市井,却又真实地存在着感情的世界呢?

我想我们的作者们也都在和我们一样慢慢长大,渐渐离梦想越来越远,其实在这个看似现实灰暗的故事里,也还是有理想化的感情存在,是我们对生活还没有完全丧失信心时为梦想所做的再一次尝试或者说是再一次纪念。

只是希望这些不幸也都只是发生在文本之中,当合上这本书,你就能从这些不幸中获得更多面对生活的力量和勇气,更懂得珍惜与爱。

“其实我也知道,你所说的谢谢你,是谢谢我离开了你的世界。让你可以像今天这样再也没有负担地生活。”如果不曾温暖过就不会觉得冷,齐铭如果不曾出现过,易遥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心里默默地念着齐铭不该出现,脑中就闪现过那些他们曾经肩并肩的影像慢慢消失在空气里。易遥被加上了不快乐的封印,每每看到林华凤冷嘲热讽,每每看到唐小米阴险毒辣,我都会有一种要冲进去保护她的冲动,但我知道我不能……

曾经有一天梦见:齐铭牵着易遥的手在那条漫长路上走着,灯光昏暗得似乎看不到前面的路,忽然有一天齐铭不见了,于是易遥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回来,日复一日不曾离开,直到有一天看到齐铭牵着顾森湘的手走了过来,易遥才知道齐铭是真的走了……渐渐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悲伤的河流中,被湍急的河水所带走,随着那些残酷的青春一同沉入河底无法呼吸……

小说里易遥母亲所有的话语都是粗糙刺耳的,像极弄堂里斤斤计较剑拔弩张的中年妇女,情绪的发泄成了惟一的表达方式。她恨你入骨,声声希望你去死,过分地挑剔,无端地打骂。小说看到这里,犹如沉重稳固的鼓点般一下一下敲打在胸口筑起的防线上。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悲伤。

直到看到那个低垂着双手站在马路中央的母亲,你看到她在你瞳仁里缩小的身影,她一无所有,她讨厌你,可是在那一刻她的眼神却像是要将你刻进心里去一般地坚定和绝望。你听到她的声音——“我不要脸无所谓了!我反正老不死了!你才多大啊!你以后会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啊!”

像是瞬间临近了那种日夜在血液里恒固流淌的情感,犹如掩盖在巨大阴暗表层下的水银,一旦击破厚厚的表层便瞬间喷薄而出,发出奇异的光芒。你终于发现母亲被层层坚固怨愤包裹着的内心,那里惟一又始终装载着的人,是自己。原来那些真正令人悲伤的,是在坚韧的残酷中流露出的那份脆弱的真实啊。

“弄堂里弥漫起来的晨雾,被渐渐亮起来的灯光照射出一团团黄晕来。”

伴随着这句话,这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伤结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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