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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北京北京-冯唐-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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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躺在床上,躺在月光下,没有精致的发髻和化妆,她的身体比月光更明亮。柳青的双腿叉开,我感到风从两腿之间吹来,非常繁复的味道,仿佛北京初夏的味道,我仿佛看着北京敞开的大马路,一个声音低平地说,来吧,指不定谁做谁呢。

我倒在柳青的两腿之间,手帮着阳具寻找风吹起的地方。柳青的手抓住我的手腕,牵引我的手到她的胸部。柳青说:“年青也不能光靠力气,摸我的胸。”

“对了,差点忘了,你上次教我如何喝红酒,一直在想如何回报你。现在这个机会正好,我教姐如何自查乳房,早期发现乳腺癌。分为视诊和触诊两部分。视诊非常简单,你化妆的时候,留十秒钟对着镜子看看,你两边乳房是否一样大。因为一般人两边乳房大小差不多,而乳腺癌一般最初都是单侧发病,所以两边乳房如果不一样大,常常说明大了的一边可能有问题。触诊要稍稍复杂些,最需要注意的是避免流氓倾向,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儿。右手检查左乳房,手指要并拢,从乳房上方顺时针逐渐移动检查,按外上、外下、内下、内上、腋下顺序,系统检查有无肿块。然后同理左手检查右乳房。检查完乳房后,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挤压乳头,观察是否有带血的分泌物。检查中,千万不要像耍流氓一样,手一大把抓捏乳房,这样你会总觉得里面有肿块。这个要点很简单,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习惯很难改,比如小白,比如辛荑。”

“别想乳腺癌,别叫姐,想我,我的皮肤光滑吗?我的头发顺吗?我的胸好吗?”

柳青的手牵引着我的手探索她的身体,走走停停,看花,看草,看树木,提醒我哪些角落让她颤抖,暗示我如何理解那些角落。我像是走在一条黑暗的散发着麝香味道的小路,路边的树木和房屋逐渐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我奇怪,既然柳青如此熟悉这些角落,还需要男的做什么?我好奇,柳青也同样教过别人吧,他们学得有我快吗?我想起b大植物学教授拉着我们在校园里看各个角落里的植物,什么是明开夜合,什么是合欢,什么是紫花地丁,什么是七叶一枝花。小红在靠近勺园的一个高台阶上摔倒,我和辛荑哈哈大笑,然后对着小红鄙夷的眼睛说,‘幸灾乐祸是人的天性,如果你摔断了腿,我们会带着猪蹄去宿舍看你,悲天悯人也是人的天性。’我想起中医针灸课上讲,多数穴位的发明,就是这样摸来摸去,找到某个突起或者凹陷按下去,“啊,是”就探明了一个穴位,起个鬼知道为什么的名字或者就简单统一称为“阿是穴”柳青的身体逐渐柔软,细密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汗水,鼻孔不自主开阖,发出和两腿交汇处同样繁复的味道,仿佛早上阳光照耀一个小时之后的青山,雾霭渐渐散去,草木开始舒展。柳青说:“求求你。”

我又一次倒在柳青的两腿之间,手帮着阳具寻找风吹起的地方。

“别急,等我求你第三次。”

我右手换左手,二次游园,用了和第一次类似的时间。柳青的嗓子眼深处说:“求求你了。”

我双唇换双手,第三次游园,用了比前两次加起来都长的时间,我用闲下来的双手死掐我的肉,我怕我的哈欠。我看到柳青的整个身体愈发红亮起来,照得房间像是点了一盏灯笼,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微微变形,更加鬼魅。她最后的声音似乎是从两腿之间的洞穴里发出来的:“我求求你了。”

她的手抓着我的阳具,喂进了洞穴。

柳青到了的时候,红热的光忽然熄灭了,汗水和泪水仿佛乌云裹住日头之后的雨,一起无声息地落下来。柳青很高亢地叫了一声,我习惯性地塞右前臂进她的嘴,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没叫,她更高亢地叫了一声。

停了许久,柳青在我耳边说:“我去看夏加尔的画展,看到男女手拉手,有时候,男的走在田野间,女的飞在半空,手还拉着手。我现在才体会到,夏加尔是什么意思。在飞起来的瞬间和落地的一霎那,我想死去,毫无怨言。”

我说:“现在死和过五十年再死,有什么本质区别吗?我理解你的感觉。”

同时,我想起中学体育老师在体操课开始的时候,大肉手按着女生的小细腰,告诫我们,准备运动是非常重要的。我现在才体会到,体育老师是什么意思。

半夜的时候,残留的烧酒从里往外打击我的脑袋,月光晃眼,我看见躺在旁边的柳青,头发散乱,看不清面目。我想,小红和小白第一次犯坏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影像啊?有没有刻录成光盘?那些光盘从秀水市场附近那些抱着孩子的妇女黄碟贩们手里,能不能买得到呢?

第十六章玻璃烧杯,仙人骑鸡

过了三天,我扒拉完几口晚饭,独上七楼看《妇产科学》看到柳青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课桌上放两个文件夹,椅子前脚跷起,身子向后稍斜倾,笑着看我。还不到五点半,自习室里没什么人,阳光从西面敞开的窗户洒进来,金晃晃的。

最近女生中流行减肥,相信,长期晚饭后一屁股坐下念书,二十五岁以后臀下垂,三十岁以后长肚子,三十五岁以后奶下垂,所以饭后三十分钟保持行走或者站立。有一阵子,下午五点左右,在东单三条、中央美院东街、金鱼胡同和东单北大街构成的环路上,总有二三十个目光呆滞表情坚毅的女生顺时针方向贴着路边疾走。

踩着自习室地上不规则多边形的阳光和阳光之间的阴影,我走过去坐在柳青旁边。柳青穿着休闲的小领子棉布长袖,牛仔裤,浅跟运动鞋,但是皮肤还是挺白,脸上的妆还是仔细,发髻还是精致,挺香,还是“沙丘”香水的味道,仿佛抗日战争电影里打扮停当、穿着老百姓衣裳等待被强奸的龙套女影星。

“吃了吗?”

我问,舌头在上唇内侧和上排牙外侧、下唇内侧和下排牙外侧绕了一圈,扫荡一下可能的晚饭残留。我偶尔这样吃到过前一天烤羊肉串上的芝麻,香啊。

“没。我不饿。接待客户吃中饭,到三点才完,还不饿。”

“哦。”

“中午喝的有点多,三点完了事儿,我想,是去公司呢,还是去健身,后来决定去健身。回家换了衣服,忽然想起你,就来这儿了。”

“来陪我上自习?”

“是啊。省得你总看小红和小白在一起,心里过于难受,我秉承着无产阶级同志情意,继续帮助你。”

“小红和小白现在基本都在小白酒店房间里活动,酒店方便啊,有独立厕所,还有床。”

“我自己燕莎附近的房子也有独立厕所和床。”

“再说,我老妈说,打架输了,东西抢不过别人,不要气馁,要贼惦记着。要是气不过,女的可以哭,男的可以自残,自己抽自己嘴巴,但是不要声张。孟子说,年轻人要用发展的眼光和成长的眼光看问题,把不爽的境遇当成人生励志的磨刀石,苦其心智,增益其所不能。所以,我能正确对待小红和小白,他们即使坐在我前排,即使我闻见小红的香水,看见小白的小手放在小红的大腿上,手指上下跳动,我也不会抄板儿砖拍他们俩,还是能读《肉蒲团》、背‘床前明月光’、研读《妇产科学》”

“那我想起你怎么办啊?”

“写信啊。北京市内,一天就寄到了。”

“好,我会写。要是想看你长高了没有呢?”

“来找我玩啊。”

“所以我来了啊,给你带了一点吃的,乌梅、康元蛋卷、提子饼干和罐装八宝粥。你四点半就吃晚饭,晚上一点多才睡,会饿的。你上自习,你看你的书,我处理些公司文件。”

“好啊。你要是想尿尿,出门往右是女厕所,需要自己带手纸。要是渴了就喝我杯子里的水吧,茉莉花茶,杯子脏点啊。等我念三四个小时书,带你去吃东西去。”

“好。”

我看到她书包里横着的板儿砖大小的摩托罗拉手机,天线呲出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机吧?太大了吧,需要找个人帮你背着,就像解放战争电影里的话务员那样。关了吧,我怕吵别人自习。”

“根本没开。公司人要是有事儿会呼我,但是我有权力不搭理,今天我不会搭理的。”

柳青的香比小红的淡,柳青喷香水的本来目的估计也不是防蚊虫叮咬的。柳青坐在身边,自习室就是栽了一棵明开夜合的院子,初夏的时候,细碎的白花,早上展开,晚上闭合,但是香气却是越夜越真切,真切地觉得,这种香气里读《妇产科学》糟践。

妇产科有好几个女教授,都是在更年期左右摘掉卵巢,然后补充雌激素,都是齐耳短发,皱纹清浅,做手术站五六个小时,大腿不弯,手比男医生更加干燥稳定,不查户口本身份证,单从容貌和体能,基本无法判断真实年龄。唯一一个容貌和体力上能抗衡的中年男大夫是个姓罗的胖子,脸上褶子都被肉撑平了,看不到脖子和脚腕这两个解剖结构,站在手术台上,必须搭配一个娇小的年轻女护士,否则站不开。“就为这一点,我就热爱做手术,我也不减肥。”

罗胖子说。我跟着罗胖子上台做手术,替他拉钩,罗胖子柳叶刀一划拉开腹壁,血从两侧的皮肉上一个个血管断点涌出来,仿佛护城河两侧的排水口,静脉血暗红,动脉血鲜红。胖子电刀一个一个血点止血,电刀头触及血点附近的皮肉发出吱吱的声响、烧焦了的皮肉腾起轻细的烟,胖子对身边搭配的小护士说:“我昨天又去吃韩国烧烤了,三千里烤肉,我不喜欢他们烤好了给我端上来,我喜欢自己烤,听肉吱吱地响,烟升起来,香啊!”

九点多钟,柳青爬在课桌上,斜着眼睛看我,说:“肚子饿了。”

柳青的睫毛很长,我无法判断是有机生长的还是被她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动过手脚,从外三分之二开始向上弯曲,在自习室日光灯下,最尖的地方一点点闪亮,鱼钩一样,弯刀一样。

“好,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开始收拾东西,“想吃什么?”

“随便。”

“随便是什么啊?想吃什么,给个方向,我请你。”

“你,什么眼珠子啊,手啊,脸蛋子肉啊,都行。”

“还没发育成熟,没到吃的时候。”

“那就无所谓了,附近有什么可吃的啊?”

“那你听我安排吧。”

我和柳青下到六楼,苏联设计的房子,层高六米,楼道顶上打满了晾衣服的管子,高高地挂满了衣服,多数是男生的裤子,我们从一个个裤裆下走过,柳青头也不抬。我把书包和柳青送的吃的扔在床上,屋子太挤,插不进腿,柳青站在门口,没进屋。胡大爷一直在附近逡巡,抽冷子往柳青身上看一眼。

我拉着柳青的手,绕到东单三条上的九号院。院里的花都落了,柿子树、玉兰树、桃树、槐树的叶子都长足了,我说,这个是整个医院最大的院子了,吃完晚饭,办公人员都走了,院子里可以打网球。西厢房二楼是解剖室,大体解剖就是在那儿上的,四个人分一个尸体,两个人一边,讲到男女不同的地方,互相交换,你看我的女尸,我看你的男尸。男女差异比想象中的小,福尔马林泡了这么久,子宫就京白梨那么大,阳具比游泳之后还小,比大拇指还小。尸体都平躺在不锈钢台子上,基本都是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病死或者饿死的,各种结构都完整,特别干净。墙角站着两架骨骼,一男一女,完整,男的叫王刚,女的叫南珊,个子都挺高。我们用来对照的,尸体筋肉模糊之后,某个结构不容易定位的时候,就对比这两副骨架子。水泥铺地,什么时候都是粘的,浅浅的一层人油。也奇怪了,无论怎么洗刷,都是粘的。大体解剖快学完之前,尸体都散架了,颅骨里的大脑小脑都得留着,下门课《神经解剖学》接着用。管那门课实验的老李拿个大水桶,一个一个头收拾好,仿佛b大上完排球课,体育老师用个大网袋收拾排球。老李还管组织切片,他的切片机就是一个超小号的切羊肉片机,切完组织切片之后,用最软的中号毛笔在缓冲液里打散,等待染色。老李有好些台显微镜,我在镜子下看过我从脸上挤出来的包,那种年轻的包,在镜子下面,美玉一样,白,润,偶尔有根毛。东厢房是生理室,晚上放毛片,站在院子里看得非常清楚,但是看不清屋里看毛片人的生理反应。最常用的动物是蚯蚓,老鼠,青蛙,兔子,女生力气小,需要打晕兔子的时候,结果都打惊了兔子,四肢被绑在夹板上兔子挣脱了一只或者两只腿,背着夹板在教室里跑。你说,如果蚯蚓,老鼠,青蛙,兔子有佛性,人会不会有报应?或许就在现在,在黑洞的另一边,在另一个太阳系,蚯蚓,老鼠,青蛙,兔子长得都比人大,都比人聪明,都穿人皮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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