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日记_六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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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婆婆在电话中告诉我，你爸现在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笑，嘀咕说，我也要抱孙子啦！被婆婆戏谑为，从爸爸升上爷爷，整整奋斗了34年，比从讲师奋斗到教授难多了。
进而公公叹口气说，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名也有了，吃喝也不愁了，愁的就是健康。身边的几个年岁差不多的朋友，最近都传来不好的消息，有的得了淋巴癌，有的得了胃癌，朋友们在一个个地散去。于我，生死看得很淡，该来的迟早要来，坦然面对，再想到马上连孙子都要看到了，即便是明日让我撒手而去，我也可以闭眼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鼻子开始酸酸。
老人这一辈子都在为孩子付出。到老了，婆婆一听说我怀孕，便辞掉手头的工作，买了一张单程机票直奔过来等带孙子，并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将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的公公独自撇在中国。公公婆婆很少长时间分离，但这次意见却统一得很，公公坚决支持婆婆过来带孙子，认为替儿子媳妇分担是份内的责任。
公公这样盼望孙子，却在我们邀请他明年过年到新加坡来看宝宝的时候犹豫了，他的想法是，飞来飞去太伤钱，有这一笔，不如给孙子寄过来。“我不来了，你们常寄照片过来让我看就行了。我把钱省下来给你们汇过去。”
我于是知道，我的未来会在长久的牵挂中度过。如果婆婆带着我的孩子回中国，我的心就漂落在家乡，如果我带着孩子在新加坡，公婆就会望眼欲穿。
我不能把他们接过来住，因为新加坡这里不是福利国家，他们来了万一有个毛病什么的，花我们的钱会叫他们难受，而他们的医疗保险都在中国。另外就是公婆每次来时间不长都瘦许多，一是因为天气太热，二是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家乡那个小城，有他们的朋友，同事，没事的时候通个电话，聚一聚，也让他们除了孩子孙子以外，还能有些自己的生活。
我跟劳工商量，要不，我们回去吧，你回大学教书，我在大学幼儿园呆着。混口安稳饭，一家人团团圆圆，互相有个照应。让老人在有生之年快快乐乐，儿孙环绕，幸福安康。
劳工说，让我想想。
我也要好好想想，把未来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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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见日（20周）
周五按约去见医生。今天的检查项目是level2ultrasound，就是在婴儿20周大小的时候，查查孩子的内脏，大脑，骨骼的发育情况，包括知晓性别。
前五个月是期待惊喜的五个月，每天和劳工在一起就合计，肚子里这个是丫头还是小子呢？
说老实话，从孩子一种下，我就预感这是个大头儿子，应该算是母亲的天性吧！虽然我和劳工都期待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又孝顺，又听话，跟爹娘黏在一块儿，出门手拉手一直到某个臭小子带走为止。
每天在网络上搜寻各种迹像，揣测性别。
从一怀孕起，首先我的鼻子开始发现巨大变化，早上一起床，就发现自己长了个蒜头鼻子，还酒糟的色儿，难看极了。想以前怎么也算得上玲珑挺拔的鼻子吧？怎么给糟蹋成这样啦？
然后就是喜酸不喜甜。以前我是视甜如命的蚂蚁型，自从有了孩子，就开始吃以前从不吃的东西，比方说酸柑汁，草莓什么的。蛋糕基本就戒了，冰淇淋也不感冒。
肚子也不大，四个月的时候，我妈说人家大约和我差不多时间怀的女人，都显怀了，我这衣服穿得宽松一些，还看不出。不过现在已经开始蓬勃发展了，一点不输人家。每天被好事者追着看，猜，肚子到底像西瓜呢，还是像锅盖？说男也有，说女也有。不过大半猜男。
肚子下面一条中线穿过肚脐，正正地穿到胃，据说歪为女，正为男。
前几周去看中医，医生一把脉，就说，得儿。
我妈还翻了清宫表，仔细翻翻，生女儿那拨过去了，我怀胎的前一个月后一个月和那个月坐胎皆儿。
更有我家神老太太外婆早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就仔细观察我面相，说，我家妹妹长一脸儿子相，以后一定是男丁旺。
于是我已经认命了，我这一辈子，无论什么时候生，第一个总是男孩。
劳工威胁我说，若第一胎是儿子，以后就不要了。若第一胎是女儿还能再要个老二。原因是万一得俩儿子，负担实在太重，若是俩女儿倒是很赚。这话说得我忐忑不安，总觉得这老二是没戏了。
周四晚上开始四处打电话，要求爷爷和外公外婆押宝下注，明天一大早开盘。赌注是一张机票。压对的机票我们赔，压错了，过来看望的机票他们自己出。爷爷押孙子，外婆也押孙子。赌盘出现一面倒的局面，要么全赢，要么皆输。
周五一大早，婆婆率领我们俩直奔医院。婆婆本无须在我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就过来等着，这么匆匆赶来，就为了看个性别，虽然口上说多少次，男女都一样，都是我孙儿，但还忍不住跟我嘀咕说她就喜欢男孩，胖敦敦的，大头大脑，长得像我一样好看，皮肤雪白，方口大眼阔鼻，五官哪儿都大大的。婆婆眼里，我就是好看，当年坚决顶住压力要选我做媳妇，原因之一就是基因优秀，面相好。“这要是生个丫头，像她爸，小眼睛，单眼皮，可怎么办哟！”这是婆婆最大的担心。
给我做扫描的是个印度医生，态度极其温和，先看看孩子的大脑发育，一切正常，再看看孩子的心肺肾，一切无恙，再看脊椎和骨骼，脊椎在画面上，真的像珍珠项链一样排列整齐而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孩子的大腿骨好粗啊！小脚丫上，一二三四五，五个小亮点的脚丫丫真好玩！
小东西可能不乐意探头老挤压ta，不高兴了，还拿拳头反击，用手向上捶我肚皮。屏幕上看得一清二楚。一会儿趁医生在查数据，一个跟头翻过去，索性屁股朝上对着医生，很没礼貌啊！
医生在两腿中间一照，指着腿丫中间一个小海螺说：“恭喜！男孩！”
哇！那个小海螺长得好神气啊！
虽说意料之中，但劳工还是显得有点沮丧，脸都拉长了。婆婆倒是心满意足，嘴笑得都咧到耳朵根了。出来一直讲，这孩子，长得真帅！这么小就能看出高鼻梁了！
赶紧跟外公外婆汇报，跟爷爷汇报，皆大欢喜。
其实，只要有了第三代，就很稀罕，无论是个啥都很高兴。
回家还得负责安抚劳工受伤的心：“没关系！等孩子大些抱回国去谢谢灵隐寺的菩萨，顺便再去求个闺女。”
首先我得争取到二胎的名额不是？
唉！一夜之间，输了两张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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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越多越反动（22周）
怀胎十月过程，是严重的心理压迫过程。整个过程如拍惊险悬疑片一样高潮迭起，刺激不断。让陈妈妈没有一刻能够松一口气，放缓心情。
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怕孩子长不牢。好不容易过了第一阶段危险期了，医生大笔一挥说，该查地中海贫血症了。
陈妈妈在没孩子以前，压根不知道啥是个地中海贫血症。医生赶紧拿资料来科普。不看不知道，一看冷汗直冒！若父母双方是地中海贫血症基因携带者，孩子得重症的比率高达14！
宣传表格上有详细的基因表，每一个项下都有潜在的危险，除非夫妻双方都健康。
陈妈妈被暴抽两管血后，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宣判。
几天后，好消息传来：一切ok！不必担心。
不过后面医生又追一句，第16周的时候来查唐氏综合症。
陈妈妈又被新的医学名词困绕。医生再发资料来普及知识。看到染色体图表，再看看患儿的照片，陈妈妈的心又悬在半空中下不来。这五周又成了紧箍咒，老箍在头上。医生说，35岁以上的孕妇，就一定要做羊水刺穿。可羊水刺穿的流产率也不低于唐氏综合症，高达1200。这对孕妇来说，简直是要鹤顶红还是要砒霜的选择啊！
查完唐氏还没完呢！20周还要看婴儿的彩显，除了能看清楚性别以外，也能看见孩子的脑部发育和脊柱发育状况，排查畸形。
这日子还叫不叫人过啦！
想什么都查完了该没问题了吧？五个月后该放心睡觉了吧？
网上一网友发布沉重消息，有人在怀孕六个月上摔了一个跟头，把孩子给摔下来了。医院问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自己选择。家人舍不得啊，肚子里整天动呢！一条小生命呢！于是选择要活的。结果，生下来是脑瘫。
几个网上准妈妈凑一块儿感叹：“天哪！以后连路都不能走了，得趴在地下匍匐前行才稳当啊！”
孩子到24周以后就算是有生机儿，意思是生下来有活的可能。而28周到37周的时候出世就是早产儿，据说成活率很高。过了28周该放心了吧？谁知医生会反复叮咛，严禁摔交，严禁同房，如有早产迹像要绝对卧床保胎，孩子在肚子里长一天相当于出世后长一周的效果。而早产儿问题多多……
天哪！这十个月里，能让我放松心情安乐一会儿吗？
陈妈妈越来越想不通，资讯多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知识多了到底是安慰自己还是吓自己？想当年，我外婆奶奶，谁知道啥叫地中海贫血？谁知道唐氏综合症？孩子一个一个地生，临产前还下地收割，孩子生出来，一个个都健壮得很，外婆五十多生的阿姨，也没经过羊水刺穿啊！还不是健健康康，没病没灾？
人到底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给自己套精神枷锁呢？强烈要求无知。知识越多越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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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训妈妈了（25周）
偶得的爷爷很疼我，当亲女儿一样疼，本来偶得就没有姨娘也没有叔伯，所以偶得爷爷对我，就当多了个孩子。
但我公公有个牛脾气，就是护党爱国。别的什么玩笑都开得，惟独对伟大的共产党和亲爱的祖国稍有不敬，他就会大发雷霆。
上一次回国的时候，公公一家的亲戚在一起聚餐。大家都在讲笑话。也是我不注意场合，随口就学毛主席的口吻说：“中国人民站起来尿！”
这犯了公公的大忌！公公在饭店的包厢里发火了，敲桌子打板凳，一蹦三尺高，大声呵斥我，说我们忘本，毛主席，那样一个伟大的领袖，没有毛主席就没有他，没有他就没有我们，我们不知感恩，还不尊重，对祖国历史不了解，尽学些肤浅皮毛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值得我们信仰的，心中没装国家人民……（以下省略上千字）
我当场那个挂不住脸啊！真恨不能摔手走人。可我这一走，他家亲戚该想怎么媳妇给公公脸看啊！公公就是说媳妇几句又怎么了呀！我怕拂了公婆的面子，只好忍着。劳工在那种气氛下，一句话都不敢说。
回去把我哭得呀！翻江倒海。劳工又不能说他爸不好，只能劝我别哭，别往心里去。
后来几天我见到公公都不自在，不主动开口说话。以前家里我都是话匣子。还是婆婆拉我手替公公道歉，当然话说的是“你爸都后悔几天了，说委屈孩子了”。而且，婆婆说，我不叫爸爸，公公心里好难受呀！我当时眼泪又掉下来。但婆婆思想工作一做，我还是主动喊爸爸，然后笑脸跟他说话。
今天同样的故事又爆发。我都快晕了。
中午我等看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都到点儿了，公公突然跑来转中央四台看新闻，还是昨天晚上的新闻重播。我说：“哎呀！让我看锵锵嘛！”完了，火山再次爆发，又是不爱国，不关心国家大事，只看网络小道消息和国外丑化中国的负面新闻，身在海外，心不系国家，什么乱七八糟电视台都订，就不订中国台……
我还真不服气。我也想爱国啊，我也想关心国家啊！可国家不爱我，人家台湾电视台免费24小时播放，我订一个中央四台，每月还多收我7块钱。当然这话我不能讲，我若讲了，公公得把我吞了，肯定得骂我，难道祖国还不值7块？
唉，我这工作做到头里，公公来以前赶紧就把中央台开通，结果还是不令老头满意。真是马屁没拍着，还落一身臭。
我当时眼泪在眼眶里都转了好几圈，真要掉下来。我就一句话，他最少熊了我半小时。电视没看着还落顿骂。你看我这里外折的！
我现在皮也厚了。公公刚说完，我就叫他：“爸，过来吃饭。”还把饭都端他脸前头。都混到连婆婆的安慰都不需要的份上了。
但出了门还是跟劳工抱怨，当然抱怨的时候不像第一次那么伤感，却拿他爹逗趣，学他爹说话的神态。劳工摸我头说，老婆比以前乖多了。
看人看大方向。我公公平时对我很好，只要我说想啥，他真是赴汤蹈火去买，对我的关心比对婆婆和儿子还多，也喜欢我，对外一提我的名字就眉开眼笑。
每家都磕碰，跟自己父母也有不对眼的时候。当然，我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