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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游补-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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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要上西天。小月王贴上去,那和尚推开来。贴贴推推,过了数日,小月王无可奈何,便请国中大贤同来商议。有一大贤心生一计:只要四方搜寻凿天之人,凿开天时,请陈先生一跃而上,径往玉皇殿上讨了关文,直头到西天——此大妙之事也。小月王半愁半喜。当时点起人马,遍寻凿天之人,正撞着我一干人在空中捉雁。那些人马簇拥而来,有一个金甲将军,乱点乱触道:‘正是凿天之人了,正是凿天之人了!’一班小卒把我们围住,个个拿来,披枷带锁,送上小月王。小月王大喜,叫手下人开了枷,去了锁,登时取出花幻酒,赏了我们;强逼我们凿天。人言道:‘会家不忙,忙家不会。’我们别样事倒做过,凿天的斧头却不曾用惯。今日承小月王这等相待,只得磨快刀斧,强学凿天。仰面多时颈痛,踏空多时脚酸。午时光景,我们直凿到申时,才凿得天缝开。那里晓得又凿着了玉帝殿下,不知不觉把一个灵霄殿光油油骨碌碌从大缝中滚下米。天上大惊小怪,半日才定。却是我们星辰吉利,自家做事,又有那别人当罪。当时天里嚷住,我也有些恐怕。侧耳而听,只听得一个叫做太上老君对玉帝说:“你不要气,你不要急。此事决非别人于得,断然是孙行者弼马温狗奴才小儿!如今遣动天兵,又恐生出事来;不若仍求佛祖再压他在五行山下,还要替佛祖讲过,以后决不可放他出世。’“我们听得,晓得脱了罪名。想将起来,总之,别人当的罪过。又到这里放胆而凿,料得天里头也无第二个灵霄殿滚下来了。只是可怜孙行者,下界西方路上又恨他,上界又怨他,佛祖处又有人送风;观音见佛祖怪他,他决不敢暖眼。看他走到哪里去?” 
  旁边一人道:“啐!孙猢狲有甚可怜?若无猢狲这狗奴才,我们为何在这里劳苦!”那些执斧操斤之人都嚷道:“说得是,我们骂他!”只听得空中火沸,尽叫:“弼马温!偷酒贼!偷药贼!偷人参果的强盗!无赖猢狲妖精!”一人一句,骂得行者金睛暧昧,铜骨酥麻。 
  评:此书奇处,在一头结案,一头埋伏:如此回本结第二回一案,却提出小月王青青世界,又是伏案。    
第四回 一窦开时迷万镜 物形现处我形亡     
  却说行者受此无端谤议,被了辱詈,重重怒起,便要上前厮杀。他又心中暗想:“我来的时节,师父好好坐在草里,缘何在青青世界?这小月王断然是个妖精,不消说了。”好行者!竟不打话,一往便跳。刚才转个湾儿,劈面撞着一座城池。城门额上有碧花苔篆成自然之文,却是“青青世界”四个大字。两扇门儿,半开半掩。行者大喜,急急走进,只见凑城门叉有危墙兀立,东边跑到西边,西边跑到东边,却无一窦可进。行者笑道:“这样城池,难道一个人也没有?既没有人,却又为何造墙?等我细细看去。”看了半晌,实无门路。他又恼将起来,东撞西撞,上撞下撞,撞开一块青石皮,忽然绊跌,落在一个大光明去处。行者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琉璃楼阁:上面一大片琉璃作盖,下面一大片琉璃踏板;一张紫琉璃榻,十张绿色琉璃椅,一只粉琉璃桌子,桌上一把墨硫璃茶壶,两只翠蓝琉璃钟子;正面八扇青琉璃窗,尽皆闭着,又不知打从哪一处进来。行者奇骇不已,抬头忽见四壁都是宝镜砌成,团团有一百万面。镜之大小异形,方圆别制,不能细数,粗陈其概: 
  天皇兽纽镜,白玉心镜,自疑镜,花镜,风镜,雌雄二镜,紫锦荷花镜,水镜,冰台镜,铁面芙蓉镜,我镜,人镜,月镜,海南镜,汉武悲夫人镜,青锁镜,静镜,无有镜,秦李斯铜篆镜,鹦鹉镜,不语镜,留容镜,轩辕正妃镜,一笑镜,枕镜,不留景镜,飞镜。 
  行者道:“倒好耍子!等老孙照出百千万亿模样来。”走近前来照照,却无自家影子,但见每一镜子,里面别有天地日月山林。行者暗暗称奇,只用带草看法,一览而荆忽听耳朵边一人高叫:“孙长老,别来多年,无恙?”行者左顾右顾,并无一人,楼上又无鬼气;听他声音,又不在别处。正疑惑间,忽见一兽纽方镜中,一人手执钢叉,凑镜而立,又高叫道:“t孙长老不须惊怪,是你故人。”行者近前看看,道:“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那人道:“我姓刘,名伯钦。当年五行山下,你出来的时节,我也效一臂之力。顿然忘记,人情可见!”行者慌忙长揖适:“万罪!太保恩人,你如今作何事业?为何却同在这里?伯钦道:“如何说个‘同’字?你在别人世界里,我在你的世界里,不同不同!”行者道:“既是不同,如何相见?”伯钦道:“你却不知。小月王造成万镜楼台,有一镜子,管一世界,一草一木,一动一静。多入镜中,随心看去,应目而来。故此楼名叫做‘三千大千世界’。”行者转一念时,正要问他唐天子消息,辨出新唐真假,忽见黑林中走出一个老婆婆,三两个筋斗,把伯钦推进,再不出来。 
  行者怏怏自退。看看日色早已夜了,便道:“此时将暗,也寻不见师父,不如把几面镜子细看一回,再作料理。”当时从“天字第一号”看起,只见镜里一人在那里放榜;榜文上写着: 
  第一名廷对秀才柳春, 
  第二名廷对秀才乌有, 
  第三名廷对秀才高未明。 
  顷刻间,便有千万人,挤挤拥拥,叫叫呼呼,齐来看榜。初时但有喧闹之声,继之以哭泣之声,继之以怒骂之声;须臾,一簇人儿各自走散:也有呆坐石上的,也有丢碎鸳鸯瓦砚;也有首发如蓬,被父母师长打赶;也有开了亲身匣,取出玉琴焚之,痛哭一场;也有拔床头剑自杀,被一女子夺住;也有低头呆想,把自家廷对文字三回而读;也有大笑拍案叫“命,命,命”;也有垂头吐红血;也有几个长者费些买春钱,替一人解闷;也有独自吟诗,忽然吟一句,把脚乱踢石头;也有不许僮仆报榜上无名者;也有外假气闷,内露笑容,若曰应得者;也有真悲真愤,强作喜容笑面。独有一班榜上有名之人:或换新衣新履;或强作不笑之面;或壁上题诗;或看自家试文,读一千遍,袖之而出;或替人悼叹,或故意说试官不济;或强他人看刊榜,他人心虽不欲,勉强看完;或高谈阔论,话今年一榜大公;或自陈除夜梦谶;或云这番文字不得意。 
  不多时,又早有人抄白第一名文字在酒楼上摇头诵念。旁有一少年:“此文为何甚短?”那念文的道:“文章是长的,吾只选他好句子抄来。你快来同看,学些法则,明年好中哩。”两个又便郎声读起。其文曰: 
  振起之绝业,扶进之人伦;学中之真景,治理之完神。何则?此境已如混沌之不可追,此理已如呼吸之不可去。故性体之精未泄,方策之烬皆灵也。总之,造化之元工,概不得望之中庸以下;而鬼神之默运,尝有以得之寸掬之微。 
  孙行者呵呵大笑道:“老孙五百年前曾在八卦炉中,听得老君对玉史仙人说着:‘文章气数:尧、舜到孔子是‘纯天运’,谓之‘大盛’;盂子到李斯是‘纯地运’,谓之‘中盛’;此后五年该是‘水雷运’,文章气短而身长,谓之‘小衰’;又八百年,轮到‘山水运’上,便坏了,便坏了!’当时玉史仙人便问:‘如何大坏?’老君道:‘哀哉!一班无耳无目,无舌无鼻,无手无脚,无心无肺,无骨无筋,无血无气之人,名曰秀才;百年只用一张纸,盖棺却无两句书!做的文字,更有蹊跷:混沌死过几万年还放他不过;尧、舜安坐在黄庭内,也要牵来!呼吸是清虚之物,不去养他,却去惹他;精神是一身之宝,不去静他,却去动他!你道这个文章叫做什么?原来叫做‘纱帽文章’!会做几句,便是那人福运,便有人抬举他,便有人奉承他,便有人恐怕他。’当时老君说罢,只见玉史仙人含泪而去。我想将起来,那第一名的文字,正是‘山水运’中的文字哩。我也不要管他,再到‘天字第二号’去看!” 
  评:行者入新唐,是第一层;入青青世界,是第二层;入镜是第三层。一层进一层,一层险一层。    
第五回 镂青镜心猿入古 绿珠楼行者攒眉     
  却说行者看“天字第二号”,一面镂青古镜之中,只见紫柏大树下立一石碑,刊着“古人世界原系头风世界隔壁”十二个篆字。行者道:“既是古人世界,秦始皇也在里头。前日新唐扫地宫人说他有个驱山铎,等我一把扭住了他,抢这铎来,把西天路上千山万壑扫尽赶去,妖精也无处藏身,强盗也无处着落了。”登时变作一个铜里蛀虫,望镜面上爬定,着实蛀了一口,蛀穿镜子。忽然跌在一所高台,听得下面有些人声;他又不敢现出原身,仍旧一个蛀虫,隐在绿窗花缝里窥探。 
  原来古人世界中有一美人,叫做“绿珠女子”,镇日请宾宴客,饮酒吟诗。当时费了千心万想,造成百尺楼台,取名“握香台”。当当这一日有个西施夫人、丝丝小姐同来贺新台,绿珠大喜,即整酒筵,摆在握香台上,以叙姐妹之情。正当中坐着丝丝小姐,右边坐着绿珠女子,左边坐着西施夫人。一班扇香髻子的丫头,进酒的进酒,攀花的攀花,捧色盆的捧色盆,拥做一堆。行者在缝里便生巧诈,即时变作丫头模样,混在中间。怎主打扮? 
  洛神髻,祝姬眉;楚王腰,汉帝衣。 
  上有秋风坠,下有莲花杯。 
  只见那些丫头嘻嘻的都笑将起来,道:“我这握香台真是个握香台,这样标致女子不住在屋里也趱来!”又有一个丫头对行者道:“姐姐,你见绿娘也未?”行者道:“大姐姐,我是新来人,领我去见见便好。” 
  那丫头便笑嘻嘻的领见了绿娘。绿娘大惊,簌簌吊下泪来,便对行者道:“虞美人,许多时不相见,玉颜愁动,却是为何?”行者暗想:“奇怪!老孙自从石匣生来,到如今不曾受男女轮回,不曾入烟花队里,我几时认得什么绿娘?我几时做过泥美人,铜美人,铁美人,草美人来?既然他这等说,也不要管我是虞美人不是虞美人,耍子一回倒有趣。正叫做将错就错。只是一件:既是虞美人了,还有虞美人配头;倘或一时问及,驴头不对马嘴,就要弄出本色来了;等我揉他一探,寻出一个配头,才好上席。” 
  绿娘又叫:“美人,快快登席,杯中虽淡,却好消闷。”行者当时便做个“风雨凄凉面”,对绿娘道:“姐姐,人言道:‘酒落欢肠’。我与丈夫不能相见,雨丝风片,刺断人肠久矣,怎能够下咽?”绿娘失色道:“美人说哪里话来!你的丈夫就是楚霸王项羽,如今现同一处,为何不能相见?”行者得了“楚霸王项羽”五字,便随口答应道:“姐姐,你又不知,如今的楚王不比前日楚王了!有一宫中女娃,叫做楚骚,千般百样惹动丈夫,离间我们夫妇。或时步月,我不看池中水藻;他便倚着阑干,徘徊如想,丈夫又道他看得媚。或时看花,我不叫办酒;他便房中捧出一个冰纹壶,一壶紫花玉露进上口称‘千岁恩爷’,临去只把眼儿乱转,丈夫也做个花眼送他。我是一片深情,指望鸳鸯无底,见他两个把我做阁板上贷,我哪得不生悲怨?那时丈夫又道我不睬他,又道难为了楚骚,见在床头取下剑囊,横在背上,也不叫跟随人,直头自去,不知往哪里走了。是二十日前去的,半月有余,尚无音耗。”说罢大哭。绿娘见了,泪湿罗衫半袖。西施、丝丝一齐愁叹。便自是把酒壶的侍女,也有一肚皮眼泪,嘈嘈齐齐,痛上心来。正是: 
  愁人莫向愁人说,说与愁人转转愁。 
  四人方才坐定,西施便道:“今夜美人不快,我三人宛转解他,不要助悲。”登时取六只色子,拿在手中,高叫:“筵中姐妹听令:第一掷无么,各要歌古诗一句,第二掷无二,要各人自家招出云情雨意;第三掷无三,本席自罚一大觥,飞送一客。”西施望空掷下,高叫:“第一掷无么!”绿珠转比娇音,歌诗一句: 
  夫君不来凉夜长! 
  丝丝大赞,笑道:“此句双关得妙!”他也歌诗一句: 
  玉人环珮正秋风。 
  行者当时暗想:“这回儿要轮到老孙哩!我别的文字恰也记得几句,说起‘诗’字,有些头痛。又不知虞美人会诗的不会诗的。若是不会诗是还好;若是会的,却又是有头无尾了。”绿娘只叫:“美人歌句!”行者便似谦似推似假似真的应道:“我不会做诗。”西施道:“美人诗选已遍中原,便是三尺孩童也知虞美人是能词善赋之才;今日这等推托!”行者无奈,只得仰面搜索,呆想半日,向席上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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