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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伞骨-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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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天时地利人和,申屠衍呀申屠衍,他竟然没有占了一样。”真是……倒霉蛋子呀。
  黑夜中忽的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他抬眼眺望,断崖对岸的一双眼睛竟是一直望着他的。
  拓跋凛没有带任何人,可是站在这断崖前面,难道是图凉快赏月?鬼才信。
  不等申屠衍开口,拓跋凛已经微笑道,“你不是时运不济,而是走错路,逆风而行,怎么能不是处处风阻?”
  “哦?敢问阁下,怎么才能不处处风阻?”
  拓跋凛笑道,“自然是顺风而行,风能阻碍,也能推波助澜。”
  申屠衍望着这两地之间的沟壑,忽然仰头道,“可是我偏要逆风而行呢?”
  “我以为你不至于愚不可及。”拓跋凛背在后面的手忽然伸出来,行了胡狄的礼,“申屠衍,我很欣赏你,是真心想要把你当做安答的。十一年前我承诺给你的事,即使现在,也是依然作数的……只要你肯走到我的面前。”
  申屠衍大吃一惊,他带兵攻入东阙城中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他说的话居然还记得,“你记得我?”
  拓跋凛点头示意。他是一个骄傲的人,甚至是目中无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就记得这个倔强的小伙子。也许是因为命运安排他们,终将再见。
  “谢谢你记得我。”拓跋凛的嘴角已经轻轻弯起,想必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何况是他发出的,“可是,我还是不会跟你走。”
  拓跋凛脸色大变,“大晁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那里,本不是你的故乡。”
  申屠衍双眉微扬,瞳孔忽然涌动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光采,他说,“你说的对,它不是我的故乡。”
  他稍微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但是他是。”
  战马嘶了一声,调头,朝着夜色中奔去,溶入这暗色的背景下。拓跋凛背手站在断崖的另一侧,看着马狂奔而去,默默无语。
  刚才他分明听得他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又分辨不清什么,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富贵转瞬,功名尘土,风流白头,情吗?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他眯了眯眼,不禁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
  申屠衍的马一直跑,永无止境,忽然马长嘶了一身,将他重重的摔了下来,失控的往远方跑去,他站起身来,悚然四顾,天空这样低,几乎要沉沉的压下来。
  他的脊背渗出了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过起来。
  一阵夜风拂过,吹得半身高的野草簌簌作响,他在恍惚中听到了歌声。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归燕来时数附书。
  依然是这支《伊川歌》。
  那些声音飘渺而来,不轻不重的打在人的心上,有些怪异的感觉,胸口的那块地方虽然不觉得有多疼,但是酸胀凄苦的情绪却好似快要满涨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歌声不寻常,它仿佛一根丝线,牵引着人的七情六欲,爱恨痴嗔,红尘的所有纷扰,似乎重新回到了眼前,一一展现开来。
  果然那歌声无休无止,在墙头上唱了了一天一夜。
  这一夜所有的士兵,都没有办法合上眼,他们想家,想回到家乡去。
  半夜里,申屠衍坐在大帐中,已经有数次士兵来报,士兵被歌声所惑,已经军心不稳了。
  “知道了,下去吧。”申屠衍掏出胸口上那掖着的纸条,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拿出来了,他望着纸条,发了好一阵子楞,轻轻开口,却不知道是对谁说。
  ——我会回去的,能不能再等一下,就一下。
  这一夜,同样没有睡好的,自然是玉门关上唱歌的人。
  裹在白色斗篷里的女子,只露出半张脸,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喜欢唱这一首歌,也是是因为她他见到那个人,唱得就是这样一支歌,可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唱给他的听的,权当是自己的秘密。
  她忽的听到身后有抚掌的声音,停下来,转过头去,恭敬的作揖,“主上。”
  拓跋凛笑道,“你这些年在中原,倒是把中元的俚曲唱得这么好,倒是一点也不像草原上的女子了。”
  秦了了抿抿唇,咬牙道,“再像我也终究是北靖的女子。”
  拓跋凛瞥了她一眼,目光瞬间柔软了下来,“我当年把你捡回来,你才小豹子那么大,转眼,没想到回来,就这么大了,这些年把你安插在中原市井,确实有不少功用,回来也是逼不得已。不过大晁女子的习气,还是莫要学好。”秦了了打了一个寒颤,她隐约听说过他曾被一个大晁的女子所伤,肯定不喜欢她这付模样。
  秦了了点点头,忽的觉得酸楚,想着自己终究是没有福分,住进任何人的心里,皱了皱眉眉,眼中睁大大大的,空洞无物,低声道,“了了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只属于主上。”
  拓跋凛觉得耳中轰鸣一声,今天晚上已经是第二个人跟他说这样的话的人了,他这么些年来开疆拓土,只不过是想更多的地方都成为他的故土,但是,今天晚上,两个人却同时对他这么说。
  只不过,秦了了说的惆怅,而申屠衍说的坚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申屠衍的场景,那时申屠衍不过是□□岁的孩子,他一定是不记得自己了,可是他却记得,因为他很少见过,眼神如狼的孩子。
  那时的他也不过这样年轻,被几个兄弟的撺掇下,就说要去灭了盘踞在祁镧上上的邪教,自然是铩羽而归,他们逃窜到祁镧山下时,遇到了这样一群孩子。
  他知道祁镧山上有大大小小的奴隶场,这些孩子恐怕也就是从那些个奴隶作坊里出来的,看着模样,因该是刚刚洗劫完一批肉羊。
  追兵已经近在眼前,他不由得大呼,“你们护我们周全,酬金好商量!”说完便纷纷躲进被洗劫商旅的马车中。
  在旁边沉默着的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脸上有刀疤的少年用胳膊支了支,“这么多银子,哪里有不赚的道理!”
  奴隶场里出来的游儿自然是看钱办事的,他躲在马车里,听见刀箭嗖嗖的从耳边掠过,胆颤心惊,如同死亡只不过是与自己打了个照面,又调转方向了。
  他从那些时而被风掀起的帐幔中其实是并没有看到整个厮杀的过程的,只不过到了最后,五六个少年只剩下了,原本沉默的少年和刀疤少年,他如同一只小野兽一般盯着这原本还鲜活的尸体。
  拓跋凛被这个场景震惊到了,这样的意志力比战斗力更可怕,他决心要收编这两个孩子,可是,等他重新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可是在很多年后,他在大晁的宫殿里,又重新看到了这样的眼神。
  “哼!荣华功名,不管牵绊你的那样东西是什么,本王都有能力让你得到,你会心甘情愿走到本王麾下的。”

  ☆、第八支伞骨·承(上)

  歌声在城墙上响了三天三夜;士兵就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一夜征人尽望乡。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连营里的前锋也有些急了;“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任凭那个妖女唱下去;军中的士气就半点不剩了。”
  申屠衍看着他,笑他,“听了这些曲儿;你不想回家?”
  光头匪爷此时已经是申屠衍麾下的前锋,仍旧改不了痞气;摆摆手道;“谁不想回家;可是谁都回家了,这个战谁来打,再说了,我哪里听得懂这些,比起这个,还不如给老子唱十八摸。”
  哄堂大笑。
  旁边的军师狠狠的拧了光头一把,申屠衍笑道,“兄弟说得其实也是实在话。”
  “只不过那个妖女是哪里冒出来的?”十步杀一人的兵士没有被刀箭杀死,反而被一个弱女子的歌声给治住了,百炼钢却抵不过绕指柔,说起来也真是天大的笑话。
  申屠衍想了想,低声道,“我想,我知道她是谁?”说完,慢慢走出营帐。
  营帐里的参谋和副将纷纷小声嘟囔开了,“将军认得,看来那女子与将军竟是有些纠葛的?”“将军,莫不会被这妖女迷了心魄。”“歌声尚且如此,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旷世美人儿。”
  而同时,钟檐在东阙,在青斋书院已经闭门不出也有三天,所以他没有听见满大街的消息,也不知道申屠衍的军队,被堵在玉门关前,已经整整十余天了。
  他痴心于书稿的整理。
  已经那习惯了削伞骨的手,再拿起纸笔,实在是不容易,当他终于誊写完了最后一卷,抬头看书房的匾额,正好对上以史为镜这四个字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他想了想,工工整整的在靛青色的外皮下,写下“明镜遗录”四个大字。
  钟檐伸了一个懒腰,推开门,想要出去透透气,没有听到申屠衍的消息,却听到了另一个天大的消息。
  ——武肃帝病危,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街头巷尾的流言虽然不足以相信,可是总能传达一些正确的信息,他不确定皇帝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可是皇上病了,却是不会错的。
  可是情势仍旧不明朗,没有人知道皇帝心中属于的是哪位皇子,表面上六皇子是盛宠,今天又特地让他留京,可是盛宠也等于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朝中几百双眼睛盯着,无疑也是一道枷锁,大皇子早已封爵去国,二皇子早夭,四皇子五皇子平庸,能登上帝位勤勉有加也不失为好的储君,最让人看不透的是皇帝对怀昭太子的态度,好像完全忘记了还有废太子久居深宫,按照祖制,废去的太子应该早就封地离京了。
  他一路走着想着,看见了提着大包小包迎面过来的郭管家,“郭伯,为什么街上那么多人,这么热闹?”
  郭管家惊讶,“表少爷不记得今天是端午了吗?正好我今天买了糯米和粽叶,艾草,正好我们好好的过个端午节。”
  于是他们坐在一起包粽子,钟檐没有包过粽子,包起来实在是不像话,不仅一只角大一只角小不说,还光往下漏不说,但是鉴于郭管家的孙子包得更加不成体统,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竟然不顾体统,闹了一阵子。
  郭管家笑他,“表少爷的孩子应该也跟阿宝一样大了吧,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钟檐好不容易逮住了小兔崽子,将他的胳膊扭在身后,回头,“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兔崽子,还不让我吊起来打屁股。”
  “表少爷竟是没成亲的吗没有就赶快成个亲生个大胖小子,过几年,就能跟你对着干了。”郭管家也一样,像大多数的老人,面对晚婚到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总是忧心忡忡,忍不住说一嘴的。
  就在郭管家接下来就要说东家的远房表妹待字闺中,西边的外甥小姐还没有出阁的时候,钟檐很是时候的制止了他,“郭伯,你不用操心了,我有媳妇儿,很好,就是他生不出娃娃。”
  郭管家依然迷惑,钟檐索性全说了,“他是男的。”
  这下子郭管家目瞪口呆了,他活这么大岁数,不是应该公鸡配母鸡,搂着好下蛋吗?第一次听说两个男人说要搭伙过日子的,想着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呀,几乎和小姐是一样亲的,顿时觉得血气蹭蹭往上涌,可是终究是举着拐杖落不下来。
  钟檐却没有躲,平静的笑了笑,“郭伯,您是不是觉得挺荒唐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像他对我这样好的了,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像寻常人家一样成了亲就真的安稳了吗?郭伯,你放心,我们会一起,将日子过得好好的,比谁都好。”
  老爷子此时也冷静下来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况且不管怎么样也存了主仆的名义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钟檐拍着老人的肩,笑着说,“能和你们一起过端午节,真好。”十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节,和家里人一起过节的感觉他早已不记得了。
  “那以后就多回来坐坐,带着你的……他。”钟檐看着老人别扭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进宫去面见怀昭太子,一来将《明镜遗录》交给他,另外,就是打听一下小妍的消息。
  李昶捧着书,凝神看了许久,最后默默的放在桌面上,就在钟檐也觉察出不对劲来,白衣素服的太子竟然留下两行清泪来,“夫子之德,高山仰止,如果能够再活十一年,大晁可能会不同了。”
  钟檐怅然,默默看着他,朝中皆有传言,说怀昭太子性温软,俨然后主徽宗之流,可是钟檐此刻却在那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楚痛,那样深重,是对于国民的哀思。
  钟檐以前跟着父亲作画的时候,他总说姑父的山水画做得极好,可是为什么这么好?钟檐通常是摇摇头的,然后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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