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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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临砾面沉如水,思绪却不知飘往了哪儿。
“邓大人。”只一晚,铭青寻便将这一月给予他的苦痛重重擦去,仿佛所有事从未发生过,“您请。”
邓临砾知道自己不能再对面前这个人有任何的念想,于是他跨出牢门,就像跨出了铭青寻曾留给他这几年的一切旖旎牵挂。
“铭大人。”他亲自将他送上刑场,口中却还虚伪地祝福,“此番珍重。”
“是吗?”铭青寻不甚在意地笑笑,“那便,借季大人吉言了。”
真情真意,全付作了笑谈。
铭青寻被两人一前一后带到一处小花园,李沉韫正在与人对弈。
领他来的其中一位走到李沉韫身边,弯腰恭敬地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待他点过头后朝铭青寻使了个眼色便小跑着离开了。铭青寻长缓地吸一口气,沉稳行到小亭外,整整自己的衣摆,干脆利落地跪下:“微臣参见皇上。”
他将已经废了的两只手轻放在地上,叩首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沉韫两手执棋,思索片刻后将其扣在棋盘右下角。
坐在他对面的人用眼神瞟了瞟铭青寻,见李沉韫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心里嗤笑一声又将心思放到棋局里。
铭青寻保持跪拜的姿势,几乎靠着腰肢的力量支撑自己不至于栽倒。这几日正值三伏,炽热的阳光似是将整座皇城陷入燥热的熔炉中。铭青寻咬着牙根,下巴处的汗水汩汩地往额头流。偶尔有几滴从眼旁滑过,都能将眼睛激得又疼又酸。
铭青寻面前的地上很快被汗水滴出一个小水洼,他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发青,抵在地上的头成了支撑点,手被沙石磨得尽是红印。
不知又过了几个来回,李沉韫突然赞道:“邓爱卿这一步下的好,是朕输了!”
邓临季赶紧接道:“臣只是堪堪险胜,刚才皇上您下的那一步,才是把臣吓出一身冷汗。”
李沉韫笑着摆摆手,邓临季便没有再说话。两人又把刚刚博弈时几处精彩处细细品位一番,邓临季才惊讶道:“铭大人什么时候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铭青寻将头微抬起一些,又重重磕下去:“微臣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
“行了行了,免礼。”李沉韫不耐烦地打断他,接着又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铭青寻,你看起来倒是并无变化。”
青寻笔直地跪着,视线固定在李沉韫的脚底。其实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幻影,他的眼睛仿佛出了些问题,看到的东西尽是模糊。
青寻动了动嘴,竟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甚至只能听到汗水滴落的声音,在那一刻他无奈地想:罢了,何必再去费尽心思揣测无关紧要人的心思。 回答得好便算是讨了喜,稍不留神说错了话还得担心小命不保。
铭青寻没头没脑想着这些,脑中一片空白。
邓临季原本是想看他笑话,可现在铭青寻完全成了哑巴一个,实在不解恨!
“铭大人,皇上在跟你说话,你这样未免太过放肆!”
我实在不想再遭这份罪了,谁想阿谀奉承谁便去吧,大不了。。。不就一死。。。
但我如果现在死了,仙人怎么办?
仙人还在溟蒙庙里等着我,我若是回不去了,他会等我多少年?
可我总会死的,到那时,仙人又该怎么办?
看吧,总归一死,现在还是以后并无分别。早点去了,仙人或许能早早地不记得我这个人。
这样的话,我便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铭青寻从未有过这样的灰心,或许是身体上承受的痛苦太难以忽视,他的溟蒙都不能带给他任何力量。他渴求着解脱,却得不到解脱。
☆、第 9 章
“铭青寻?”李沉韫皱眉看他像根木桩杵在地上,“你怎么了?”
铭青寻将目光一寸一寸地上移至李沉韫的脸,他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直愣愣看着他:“皇上。。。臣斗胆以性命一问,你真的相信习大人犯下的那些罪行吗?”
听到这话邓临季脸色大变,他先是慌张地朝李沉韫一瞥,见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马上站起身来怒斥道:“铭青寻!你。。。”
李沉韫打断他的话:“临季,你先退下吧。”
邓临季顿时僵在原地。
李沉韫没有再看邓临季,只挥了挥手,亭子外站着的两排侍卫也自动退下了。
等到这花园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李沉韫沉声道:“你先起来。”
“谢皇上。”铭青寻收回手,刚想抬起脚却发觉自己的腿在最初的一阵锐疼过后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苦笑道,“皇上,我还是跪着吧。”
李沉韫疑惑地看了看他,最终又叹了口气:“好。”
他坐回石凳,用手拨动着棋盘上的棋子:“铭青寻,你很恨朕吧。”
铭青寻摇摇头,他道:“臣不敢。”
“你如何不敢?”李沉韫将面前的黑白棋子分开,一粒一粒衔进棋盒。棋盘里的子,黑白易分,说的简单点不过就是非黑即白。但人活在世不像下棋,有太多时候黑白混在了一起,事情便看不仔细。哪怕是不混,想做个明白人,也不是那般容易。
“习爱卿是个好官。朕知他清白。朕救不了他。”
短短三句话,该说的不该说的,也算都说出来了。
铭青寻又勉强磕了个头,他眯眼望着天空笑道:“有皇上这些话,习大人在黄泉路上也能安息了。”
李沉韫不语。
沉默了会儿,他道:“铭青寻,想回丹枫吗?”
此时陡然刮起了风,在最值炎热的当口把热气一点点驱散开来。铭青寻混沌的脑袋里难得又清明了些许,身上的汗水变得很凉,衣服贴到后背上,惊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他说:“臣,在丹枫有牵挂的人。”
铭青寻说:“臣想回去再陪陪他。”
青寻不知道自己这笑意在别人看来像是已经失去了什么:“那人说过,他会等臣的。”
李沉韫斟酌很久,才又说道:“铭青寻,朕可以让你现在就走,离开京城。”
铭青寻控制不住地腿软,他艰难地维持住姿势,却不敢多言。
李沉韫怜悯道:“可是——你不能回丹枫。”
“为什么?!”铭青寻无法置信地绷直了身体,他身体里涌出最刺骨的寒意,手背几乎是钉在地上,拼命往下按,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慌张。
“因为…你叫青寻,”李沉韫把每一个字都拖的极慢,“铭爱卿。”
铭青寻的手终于划出血来,他的动作因这句话而顿下。
“青寻,朕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李沉韫拿出一粒棋子,下在棋盘正中间,“那还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高祖当年能登上皇位,一统天下,除了他自己骁勇善战,还有一点很重要,那便是他善于收买人心。那时的盛况是现在难以想象的,一个平民出身的人能让那么多能人异士甘愿为他筑出一条血路。”
“这些当初的功臣在后来都受到了最好的回报,高祖是知恩善报之人,在他登上皇位后便马上询求了这些人的意见,想做官的便封大官,其他不愿再走仕途的人也都给了优渥的条件,保证他们整个人生衣食无忧。”
“除了两个人。”
李沉韫与铭青寻的眼神相遇,后者像是预感到什么,下意识身体微微后倾。
“那时他们两人想辞官的态度很坚决,却因其中一人权势太高,甚至有点功高盖主,高祖不敢贸然放他走出自己的视野,就在另一人使了手段。”
“什么手段。。。”铭青寻的心脏又开始发痛,仿佛身体里有个灵魂在叫嚣着愤怒。
“先是把他关进了牢里用刑,后来那人不肯服软,高祖一怒之下,听信宦官了的提议,在那人身上下了毒。”
“。。。是一种很慢性的□□,每每发作起来都能令人痛不欲生。”
李沉韫边说边在棋盘上摆出盘死局,最后的一粒白棋,却是怎么也放不进去了。
“最终先屈服的是溟蒙将军,他废了自己的武功,交出自己所有的兵权,带着那位叫青寻的大人,去了丹枫。但那位大人的身体已经被弄坏了,所以在回去之后没几年,便因病西去。”
这故事已经过去太久,铭青寻听着,整个人却堕入了一种挣不脱的情绪里,他怔怔问:“后来呢?”
“后来…那位大人走后不久,溟蒙大将军也跟着去了。”
“他怎么这么傻。”铭青寻心里陡然像空出一个窟窿,他还来不及消化,只能装作苦笑着这么说,蹙起的眉角却泄出十分的落寞,“原来仙人…也曾那般用情至深。”
李沉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也不问,只是道:“你在牢里的这半个月,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借着溟蒙将军子嗣的名号企图谋反,此事牵连甚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解决。朕当然知道溟蒙将军不可能有后代,但百姓不能知道。溟蒙是所有溱国人心中的传奇,若他及青寻大人当初离京的理由被天下人所知,这盛世的太平定会受到冲击。朕不能让你回丹枫,你的名字和出生地太特殊,倘若当年的事被添油加醋地渲染出来,你的身份很容易被居心不良之人利用。”
“皇上。”铭青寻仿佛没听到刚刚李沉韫的话,身体里有一股微弱的气息在挣扎,他按着胸口咬牙切齿悲切地问,“他们从未想争过什么,只不过渴求最普通平淡的生活,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逼到绝路!!”
“我们李家是对不起他们,朕知道,可该做的朕都做了!你以为丹枫的太平是怎么来的?它处在那样的地形下,却从未受到过外来蛮族的骚扰,你还真以为,是溟蒙成了仙人在庇护你们吗?”
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铭青寻吼完那段话后直接被抽空了力气,他软瘫在地上,眼眶都不自觉泛了红。
他有点难过地自言自语,又像是问着谁:“那位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沉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冷不丁听他这么一问,哼笑道:“几百年前的人了,朕哪会知道?”
“总有人会记得的。”铭青寻撇撇嘴角,似乎是在嘲着谁。他循着光的痕迹抬头,眼睛茫然地眨眨,偏不知自己在悲伤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希望溟蒙是他一个人的仙人。
他却不是溟蒙想要的那个青寻。
李沉韫见了铭青寻灰败的脸色,心中顿觉不对,他将白子胡乱一置,扬声喊道:“铭青寻,朕命你平身!”
青寻跪在那里,却忆起小时候的事。那时溟蒙喜欢逗他,他也会生溟蒙的气,偶尔装作要跳窗出去,溟蒙也不阻止他,只坐在原地低低地唤:“青寻。”
“青寻,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庙里吗?”
“铭青寻,你不必再跪着了!”
“青寻,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
“铭青寻,你身上怎么了?!”
……
无数话语交织在脑海中反复地冲击,那些日子里留下的伤口终于在烈日下崩开,滚烫的血涌出来,将一身素衣染的鲜红。
作者有话要说: 挣扎着爬起来看了游泳队的比赛 孙杨许嘉余傅园慧史婧琳 都好厉害阿看得特别激动 中国的骄傲T_T 【所以兴奋得多发一点哈哈哈】 今天还是七夕 祝情侣狗天长地久 单身狗…好好学习吧(┯_┯)
☆、第 10 章
青寻跪伏在地上,弓起身拼命咳嗽。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冲过来想要把他架起,却又被侍卫拉开。
“父皇,父皇求你饶了铭大人吧…”李霰哭着跪下,一连几日的焦虑逼得她神色极度憔悴,“习哲远已死,青寻没有罪,你把他放了吧!”
“长清公主…”青寻头抵着地,胸口疼得直不起身,他无力地摇头,闷闷地恳求道,“长清公主,你回去,我没事…”
李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爱的人,从当初举手投足都掩不住的风采到了如今形容枯槁的地步,不由泪如雨下。
她视线平静与李沉韫对上,李沉韫的脸上阴沉冰冷。
李霰擦干泪水,最后再深情地看了一眼铭青寻。她肃然地俯下身,字字决然道:“父皇,长清愿意嫁给邓临季,但我求您,放铭大人一条生路。”
李沉韫没想到李霰愿意做到这一步,他看着铭青寻扣到地上的手骤然收紧,泛出毫无生机的青色。
他说:“长清,朕不逼你。”
李霰低着头痛哭道:“是长清自愿的。”
“好,那朕现在便下旨…”
“皇上!”铭青寻伸出手在地上摩挲着,慢慢地往前移,“皇上,臣请愿一死…请皇上收回成命。”
“铭大人,你无需多言了…”李霰无悲无喜的语调传来,“丹枫还有等着你的人,铭大人,不要辜负她。”
铭青寻绝望地闭眼。
李沉韫紧锁眉锋,沉吟片刻后终是当着众人的面下令:“铭青寻,朕命你明日起启程随一小队人马去往峰汱关外掦都,等这边局势缓下来,你再随军回来。”
铭青寻很费劲地听清楚了这句话,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