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归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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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一敲门,萧煜照例不在,他问完了太子的课业还有其他杂事要处理,劳碌命,不到天擦黑回不来。开门的照例是廖秋离,他刚结了一处活计,有空回家歇着了,谁知道着家不多久,就有人上门了。
“廖先生,又来叨扰了。”沈文昭笑得像只猫儿,还是只等喂的猫儿。
廖秋离一笑,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真把我这儿当二荤铺啦?买了东西来就要吃!过来打下手!”。沈文昭应得响脆,欢欢喜喜跟进来,他这一走,身后那人亮了出来,廖秋离不认得太子,就问他:“这位是?”。
“跟过来吃白食的!”
“……”太子被他打了个猛不防,一时间下不来台,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沈文昭又转了回来,凑近廖秋离的耳朵悄声嘀咕了什么,廖秋离神色忽然紧了,听到末尾,大惊失色,把他迎进来,关牢了门户才低声道:“草民叩见太子殿下!”,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太子赶忙搀起来,嘴上说着:“这是在外头,不必拘礼。”
说是不必拘礼,可他太子的身份在那儿摆着,怠慢了毕竟不好,太热切了,又显得没分寸,廖秋离为难透了。他的为难,太子当然看在眼里,也说了称呼他“青言”便可。青言是太子的字,廖秋离草民一个,直呼又僭越了,还是坚持叫他“殿下”。
殿下贵脚踏贱地,原本的轻松就没了,廖秋离陪着坐了一会儿,不是一个淘里的人,能说的话不多,搜肠刮肚说了些没用的,累得慌不算,还越说越没话说,他只好托说要去烧黄花鱼,先去灶间预备,让沈文昭好好陪着殿下聊。沈文昭却是个混不吝的,嘻嘻哈哈闹着要跟去,廖秋离死活不让,太子又眼巴巴的瞧着他,也不好走的,就自己去泡了一壶新茶过来,把太子带来的点心挑出两盘来装上,喝茶吃点心,总好过纯坐着和对面那位大眼瞪小眼。
沈文昭这张嘴,平日里活动起来能跑活驴,这会子难得不耍了,坐下规规矩矩喝茶,看着也和一般世家公子似的,雅气庄重,颇能唬人。
“唔,这饼不错,殿下不吃点儿?”他拈起一块玫瑰饼,三两口吃完,做个手势请对面坐着的太子殿下也吃点儿喝点儿,别光看着不动,弄得他跟吃独食似的,怪不好意思的。
“外边的吃食……”太子不想吃,就想看他吃,嗫嚅着说了一句,意思是外边的吃食他吃不惯,还是不吃了。
沈文昭一听,眉头起了褶子,接过话头挤兑他:“怎么?怕有毒?没事儿,我试过你再吃。”
太子起头还没跟上他话里的意思,大了大眼睛,想歪了——他以为他要拿过一块饼,啃过一口以后,看看没事再递给他。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歪心思经过了九曲十八弯,到了脸上,脸上也是要烧红的。有点傻,居然乖乖等着,眼睛追着那人的手那人的嘴,看他斟了一杯茶喝了,又斟了一杯茶,又喝了,就是不拿饼,还不好开口问,再过一会儿,眼睁睁看着那人一块接一块的吃,两盘点心都进了他的肚子了,就是不见他“试过”然后给他。
“殿下您先坐会儿,奴才去灶房看看黄花鱼煮得了没。”丢下一句话,沈文昭施施然起身,飘飘然飘往灶房,把太子晾在一团失意当中,默然看他飘然而去,心头挨了几刀,痛呢。
廖秋离把黄花鱼旺油爆过,放蒜瓣、豆豉、姜片、香椿下锅一同慢火熬煮,火候到了,香味从灶房飘出去,一院子都是鱼香。沈文昭被这香气勾去了半条命,一头撞进灶房,馋涎几乎从嘴里到了地上,“先生煮的黄花鱼最好吃!”。
“怎么到灶房来了?不是让陪着殿下的么?你一过来,殿下那头岂不是不自在?”廖秋离怪他撇下贵人过来灶房胡混,伸出右手轻轻给了他一下子,要他回厅堂哄贵人去,别哄他的鱼!
“那位对着我才叫不自在呢!先生您是不知道,打从做了这个倒霉催的伴读,我和那位都掐了无数回了,他对着我能有好脸?还不如各自干各自的,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廖秋离说他不过,只得快快弄好了鱼并几样下饭的菜蔬,端到了饭厅,招待贵人吃饭。
依着廖秋离自己的意思,他是不想和太子殿下一道吃喝的,一来不自在,二来也不是规矩。他端了饭菜上来,自有那跟随的人用银针试了毒,还有另一人用一副干净碗筷每样挑了一点,试吃过后无甚异常,这才恭恭敬敬请主子开吃。
好了,都妥帖了,他也该退出去了。
沈文昭一眼瞄见正要退走的廖秋离,赶忙叫住,“廖先生哪去不一同吃么?”
廖秋离本想悄默声退走的,他这么一开嗓,哪里还有默不默,尴尬一场,还是得找出合适的话来回:“草民习惯入夜用晚饭,这会儿还饱着,就不吃了。”
听了这么一番话,沈文昭心里不是滋味,在人家家里吃饭,主人家没得上桌的,这是什么道理?!
这笔账少不得又算在了太子头上——他要不跟过来,哪来那么多规矩?!
道理归道理,人情归人情。道理说太子吃饭,身份够不上的不能上桌。人情说在人家家里吃饭,把主人逐出像什么话。道理和人情厮杀一阵,沈文昭饱了,他没动几筷子就向太子殿下告罪,说他不舒服,少陪了。太子的心思本就不在吃上,看他脸色不好,多嘴问了一句:“哪里不舒服,可要上医馆看看?”,他说这话是好心,沈文昭偏要当成驴肝肺,“老毛病了,家去睡一觉就好!”。这是说他打算走人了,听罢他说,太子也把碗筷一撂,不吃了,要和他一道回。
廖秋离送他们送到巷口,太子客气的让他留步,他停下,目送他们出了巷口。
太子殿下一路走得意气风发,仿佛心情很好。沈文昭跟在后边,懒懒洋洋,拖泥带水,和太子隔了十来步,后来十来步成了二十来步,又成了三十来步。他是越走越慢,太子看他慢了,也不得不跟着慢,等着他跟上来。
“奴才家住不远,和回宫的路是两个方向,您先回吧,不必等我一路。”
“……不请孤进家吃杯茶?”眼见着就要分别了,太子不甘心,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不相干的,指望他真能请他进去吃杯茶。
“呵呵呵,还是不必了吧,家穷庙小的,没的污了您的眼。”
太子到底还是半大小子,吃了硬钉子,脸上讪讪的,也不敢蛮缠,当真转身走了。
打发了黏人的,沈文昭掉转身往另个方向走,等他走得没影了,后边一棵老树下转出一个人来。是太子。他装着要回宫,转过街角后藏在了树身后边,就为了贪看他几眼。
正当时,萧煜从街上打马而来,刚好瞧见这一幕。起初并未瞧分明,入夜了,微微黑,他以为自己走了眼,细细又看了好多眼,这才认定了前面两位,一位是千辛万苦出了宫的太子,另一位是正在放假当中的太子伴读。
看得他头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管得住么?
管得着么?
管得起么?
太子只顾贪看眼前人,哪知身后有人在看他。侍从们本想提醒一二,萧煜一个眼色放过去,他们又打住了。
三个人,我看着你,你看着他,都是远远的,暗暗的,心事重重的。
第57章 无题
萧煜心事重重的回了菊儿胡同,进了门先闻见一股鱼香,还有香椿的香,以为廖秋离知道他爱吃黄花鱼,特意给他做的,心里欢喜,愁绪散了大半,兴冲冲先奔灶房。
“庆之!烧什么呢这么香!”明知道是黄花鱼烧香椿蒜瓣,还是要特特问一声,就为听他说一句体己话——知道你爱吃,专为你烧的。
庆之在饭厅里收拾桌面,听他从灶房里传出一声问,就笑,笑这自作多情的馋猫,“这儿呢!没在灶房!”
萧煜听见应声,越发喜滋滋的——鱼都摆上桌啦!点儿掐得正好,真是心有灵犀!
待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饭厅,一看,一懵,心里酸水淌了个四沟八道。
鱼倒是有,还不少,不过是人家吃剩下的,不是特特为他预备的!
“殿下和沈文昭?”萧将军心里酸,嘴上稳,把猜到的说了,知道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嗯。没想到殿下也跟过来了,唬我一跳,还好没出错。”廖秋离微微一笑,方才面对贵人时,那股吃透了精力的紧张劲,到头来只轻描淡写的成了“唬我一跳”,似乎就是平常的吓了一次,背后的无数惊怕都没有表露。
怕给你丢人呢。也不知我这样的人,到了人家眼里上不上得台面,说一句都得再三掂量,怕给你惹麻烦。你已经够难的了,不好让你难上加难。
所以刚才他在灶房里烧鱼的时候,脑子里是白茫茫的,手是抖的,不知道说话时声儿是否也一同发颤,如果是的话,但愿太子殿下不曾留意到。
萧煜几乎立刻瞧出了廖秋离的反常,他不看他,只看自己擦着的桌面,眼神有点儿收不回来的空和白,扎得他痛。
“……太子今年足岁十三了,再过五年,他长成了,圣上就会派他出去历练,历练个两三年,大约要让他监国的,那时我就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
卸了担子,你我回江南桃林可好?
最后这句,萧煜留着没说。卸磨杀驴,历朝历代都不鲜见,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得脱,万一不能,廖秋离得自己走,去大秦,万里之外的异国。日暮乡关,无处回首的他乡。他会留在帝京,直到他平安抵达。既然没有把握伴他终老,之后的事,还是不要漫天许愿的好。
“嗯。我等着你。”廖秋离终于抬起脸来正眼瞧他了,目光清澈平静,让萧煜无端有种错觉,似乎他知道他的一切盘算,只是不戳破,也不打算依着他的安排来走。
这个脾性温和的画匠,看人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这样直戳戳的,他这么看他,几乎就是一句无声的盟誓——你若有事,我不独活。
你得掂量好了,不论何时,先想想你身上还系着我的一条命呢。
萧煜看得心里越发痛了,强笑一下,勉强耍赖:“今儿特忙,午饭都没好好吃,满以为能回家找补一顿,谁知那鱼还不是给我预备的!”
“就知道你要说嘴!院子里的水缸里还养着一尾活的,你去收拾,收拾好了我烧给你吃!”
“好嘞!这就去收拾!”
萧将军杀鱼是把好手,三下五除二把一尾鱼收拾得溜光洁净,廖秋离接过来放进锅里,大火快油爆过,收进坛子里接着焖,还是放一把从院子里的香椿树上掐下来的嫩香椿芽儿,蒜瓣,葱,姜片,豆豉,略略放一些黄酒杀腥,熬半个时辰,那香味儿,把周围几条胡同的猫都引来了,蹲在院墙上不肯走,有胆大点儿的,干脆下到院子当中喵喵喵。
两人忙着摆碗筷,盛菜,打饭,坐下开吃了,萧煜拿着一把匙羹舀了一勺鱼汤汁,浇在白饭上拌着吃,连汤带水,连鱼肉带蒜瓣,吃了个底朝天。
吃饱喝足,一人一盏香片缓缓喝着,萧煜思量再三,决定说一说太子和沈文昭的事。
“庆之……”
“嗯?”
“……你觉得殿下待沈文昭如何?”
如何?主子对待底下人还能如何,不就是那样呗!
“殿下人挺和气的,对沈文昭么,也挺关照的,刚才沈文昭说不舒服,他还让他上医馆瞧来着。”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
萧将军想了想自家情况,觉得不大可能从廖秋离那儿得到合用的消息——这位本身就够呆钝的了,道白都道过了他都不当回事,更何况是这种还埋在地里的暗苗子!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储君么,马虎不得。”
廖秋离看着神神叨叨的萧将军,也觉得不大可能从他那儿问出什么来,便默默喝茶。
猫儿们还在院子内外喵喵喵,刚刚明明喂过一顿了的,吃完以后大多四散走开了,这会子又叫,怎么了?
廖秋离出到院子里看究竟:好几只猫儿扑在一处,你挠我我咬你,打得凶,有那被连毛带皮咬掉一块的,嘶声叫着蹿上墙跑了。
春天……似乎还没走呢。
倏忽过了五年,太子年十八,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果然不出萧煜的预料,皇帝把他派往帝京东南的崇阳府历练一番。临去时候,几位伴读里边,他单单带了沈文昭。
萧煜听了皇帝的安排,心里堵着一团乱麻,出于良心,他决定把沈文昭叫过家来一趟,当面嘱咐他几句话。
沈文昭这几年和萧煜还是半生不熟,维持着挂名师徒的情分,但和廖秋离,那是当真熟了,熟得和自己亲哥似的,去哪玩儿一趟,都不忘给廖秋离带点儿东西回来。有了这层情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将来他要真有点儿什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