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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尼尔·盖曼中短篇科幻作品集-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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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钱币如此古老,已经看不出币面的图案。
  随后,她坐上一辆华美绝伦的牛车,离开了阴阳师的宅郏阴阳师让仆人骑马跟上,去搞清少女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几个时辰后,仆人回来禀报说,少女住在京城北方几里外一栋古老而恢宏的宅院里。他将那个地方描述给阴阳师。
  日子一天天过去。阴阳师无法把少女的面容从心中抹去;还有她走路时的窈袅身姿,高贵又充满诱惑。
  他想象着如何得到她,抚摸她,占有她。
  每个夜晚,他一闭上眼,少女就会出现:她的头发,长且黑:她的眼睛,好像春日暖阳下舒展的绿叶;她的纤足,碎步翩翩;她的声音,如梦中仙乐;还有她持扇的柔荑。
  他去和宠姬行房,却发现自己毫无兴致,便回到书房,写下一首诗,将他对少女的思慕比作池水被秋风吹皱,又慢慢平息。阴阳师让仆人把它送给少女。
  仆人带来了她的回音,在这首诗中,少女提到水面上的月光被风吹乱的情景。阴阳师吟咏着诗句,心驰神往,少女飘逸秀美的书法也让他赞叹不巳。
  他向废屋中的三个女人问起少女的事。老妇只是狂笑不止,什么也没说,笑声之烈,阴阳师觉得她会就此死去。
  双手如冰的年轻女人说,“她所爱的人已经死了。”
  “正好,”阴阳师说,“我何时拜访她最为合宜?”
小但三个女人只是叽叽咯咯地笑,好像在嘲讽他,阴阳师愤然离开了她们的破屋。
  第二天夜里,他来到少女的府第。
  阴阳师求少女恕他不告而来之罪,自陈是情非得以。
  说他通过卜算术得知自己必须离家赶往吉位,也就是北方。而且他必须在北方逗留一夜,早上再回城。
  少女邀他共进晚膳。
  这栋房子宏伟华丽。他和少女单独用饭,她的仆人们不断送上阴阳师从没尝过的珍馐佳肴。
  “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他咬了一口沾了冷酱汁的奇异肉食。
  “想想吧,”少女说,“如果我不在这里,您也许只能坐在摇摇欲坠的老旧空屋里,和鼠豸蛛虫一起用饭。”
  用罢晚膳,阴阳师坦言自己渴求与她床第相欢。
  少女倒上两盅米酒,告诉他这是无稽之谈。
  “我怎会甘为姬妄?”她问道,“您有妻子,还有个小妾。那我算什么?”
  “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阴阳师对她说。
  “您现在是这么说,”她说,“但云收雨住,您的妻妾又会变得娇媚诱人,我只能独守空房。我想您今夜不该留在此间。您的牛车会带您到另一处房舍过夜。如果您真的爱我,只爱我一个,那就日后再来。”
  “我今日便是为此而来!”阴阳师说。
  “但若您还有自己的家,”她说,“我就永远不会属于您。我要您来这里,和我一起住在我的府邸、我的宅院会属于您,永远属于您。但如果您另有住所,早晚会想念它,总有一天您会把我撇下。”
  她微微挪动身子。阴阳师觉得自己似乎瞥到一眼,少女袍服下白润柔滑的酥胸。
  “我会处理掉我的家,”阴阳师感到欲火在胸中灼烧。
  “还有件事,”少女碧绿的眸子燃进他的双眼,“就是您的阴阳术。我知道您能号令天狗、妖鬼。要是我让您不悦,您就可以用那些卷轴上的法术随手把我变成一只飞乌。我怎能做您的爱人,您的妻子呢?”
  少女又为他倒上一盅米酒。这令她的袍服稍稍滑开了几分,阴阳师看到了一握柔白的酥胸,乳头粉艳得好像日出。
  阴阳师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少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阴阳师的失礼,只是灵巧地向后一退,避开他的双手,缓缓起身向他道辞。
  阴阳师意识到良宵已尽,不禁大声叹息,犹如世间所有门轴同时呻吟。就在此刻,疯狂攫住了他,至少人们是这么说的。

  第二天,京城起了两处火头。先烧起来的是阴阳师的府邸,全城排第十七的庭院。
  阴阳师早上把所有卷轴法器高高堆满一辆牛车,赶车离开了家,所以没人怀疑到他身上。这是一场惨烈的火事,烧起来时,他的妻子、小妾和所有仆人都还在安睡,这火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第二处是城郊的一座破屋,它在附近向来名头险恶。
  这座房子里住了三个女人,据说是巫妇药师。没人知道起火时,她们在不在家。因为在废墟残灰中,人们只找到了婴儿和稚童的尸骨头颅。
  晚上,阴阳师来到让他心醉神驰的少女门前。
  “我的家已付之一炬,”他说,“我的女人都死了。除了你我再无人可爱,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少女冲他笑了笑,这一笑的嫣然,让他觉得好像金乌跃空,光芒都早在他一人身上。
  “还有这辆车,”他说,“我把所有法术都带来了。所有卷轴,所有法器。所有饰物、术杖和真名,我号令妖魔灵鬼、算后世今生的法力,都得自它们。所有这些,我都带来放在你的脚下。”
  少女点点头,几个仆人拉过牛车,搬下器物,取走他带来的所有器物。
  “好了,”阴阳师说,“如今我是你的了,再无一物可以阻隔我们。”
  “还有一件,”少女对他说,“您的袍子。脱下来,让我看看您。”
  阴阳师的血脉中搀满了疯狂和欲望。他脱下长跑,赤身裸体站在暮雾之中。少女捡起他的长袍,拿在手里。
  他张开双臂,抱向少女。
  少女靠上他的身子。“如今,”她低语道,“您无家、无妻,无妄,无术力,无衣袍。您舍弃了一切。现在轮到我送您点东西了。”
  她伸手捧住他的头,拉到唇边,仿佛要吻他,吻他的眼睛。
  “但我会留下你的命,”她说,“因为他不想让我杀你。”
  狐狸的牙是很尖的。
  第二天,人们发现阴阳师出现在一座二十年前就废弃了的院落中。
  它过去的主人早巳失势。有人说这是报应,因为十五年前,正是阴阳师当时侍奉的欠名,令这个家族衰败凋零。
  他赤身裸体,窘迫羞惭,行事疯疯癫癫。
  有人说是因为失去了妻子和宅院,把他愁疯的。
  也有人说是因为失去了眼晴。而那些笃信鬼狐仙怪的人,则私下里传言,说这是中了狐术。
  之后的日子里,他过去的亲朋好友看到他沿街乞讨,都有意避开。他身上只有碎布遮体,其中一条缠在脑袋上,挡住脸上的伤痕。
  他活在贫苦、卑贱和疯狂中,一直到死。此生再无丝毫欢愉,只有在梦中才得片刻喘息。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活的,又是怎么死的,传说中都没有提及。

  “但这到底有什么好处?”渡鸦说。
  好处?夜梦之君问道。
  “嗯,”渡鸦说,“和尚本会死,他确实死了。狐狸想要救他,没能救成。而阴阳师丧失了一切。你答应狐狸的请求,到底有什么好处?”君王看着远方的地干线。在他的眼中,一颗孤星一闪而没。
  顿悟,白帝说。一切却是随他们的步调进行的。我的心思没有被浪费了。
  “领悟?”渡鸦高扬起黑色的头颅,竖起颈翎。“你是说谁?”
  所有人。尤其是和尚。
  渡鸦从喉咙里挤出一阵嘶哑的叫声,从一只爪子跳到另一只,像是在捕捉词句。
  黑瞳的王者耐心地看着它。
  “但他死了,”过了半晌,渡鸦说道。
  说到这个,你也一样啊,我的黑鸦。这次你也将有所顿悟。
  “那你呢?”曾是个诗人的渡鸦问道。
  但白帝始终裹在寂静里,看着地平线,没有做答。
  过了一阵,渡鸦重重拍打了几下翅膀,飞上梦的天空,把君王独自留下。

  这就是狐狸与和尚的所有传说。
  几乎是所有。因为据说那些梦到遥远国度的人,有时会看到两个身影,在远方走过,像是一个僧人和一只狐狸。
  也有人说这不可能,因为即使是在梦境、在冥府,和尚与狐狸都属于不同的世界,就像他们在凡间一样。
  而且,他们将永远待在这不同的世界。
  但梦是很离奇的东西,除了夜梦之君谁也不敢说它们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它们又会讲述什么漫漫光阴中的故事。

《尼尔·盖曼中短篇科幻作品集》

绿字的研究

  马骁译

  编者按:
  尼尔·盖曼的这篇作品获得了2004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奖,其最大特色是将柯南·道尔和洛夫克拉夫特两人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完美地结合了起来。文中的“古神”源自洛夫克拉夫特“库图鲁神话”中的设定,而主要的出场角色都是柯南·道尔笔下的原班人马。另外,作者还将福尔摩斯时代前后的一些或真或假的故事巧妙地穿插了进去,营造出一种古怪的历史氛围。真实和虚构的结合,侦探和奇幻的交融,或许这就是这篇文章获奖的原因吧。

◆一 新朋友

  在刚刚结束的欧洲大巡演中,海滨剧团曾在诸国君王御前献艺。喜剧与悲剧的融合,华美而生动的表演,为他们赢得了来自皇室的掌声与喝彩。如今,这家享誉欧洲的剧团终于来到了德鲁里街的“皇家宫廷”剧院。他们将于四月在此举办一次短期演出,剧目包括《我一模一样的兄弟汤姆!》、《卖紫罗兰的小女孩》和《“古神”降临》(一出恢弘壮美的史诗剧);全本大戏!门票现已开始出售!
  我相信,它巨大无比。它是潜藏于万物之下的庞然大物,是幽深黑暗的梦魇。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付诸文字后便显得荒唐可笑。请原谅,我不是个长于文字之人。
  那时,我正在寻找住所,正是这个原因让我遇到了他。我需要找个人来分摊房租,所以一个我们共同的熟人把他介绍给了我。在圣巴特医院的化验室里,奇_…_書*…*网…QISuu。cOm我们刚一见面,他就对我说:“看得出来,你在阿富汗待过①。”这句话让我目瞪口呆。

  【①1878年,英国发动第二次侵略阿富汗的战争。】

  “太神奇了。”我说。
  “不算什么。”这个穿着试验室白色长袍的怪人说道。后来他成了我的朋友。“从你端着手臂的姿势,我能看出你曾经受过伤,而且是非常特别的伤。另外,你肤色黝黑,又有一副军人派头。考虑到你肩膀的特别伤势和阿富汗穴居人的传统,在帝国的广大领地中,很少有其他什么地方会令一名军人饱受日晒和折磨之苦。”
  当然了,这么一说,事情真是简单得出奇。不过,无论什么事,说穿了都非常简单。我当时晒得皮肤黝黑,另外,如他所说,我确实受尽折磨。在阿富汗,无论是神还是人,都那么残暴野蛮,无意于服从来自伦敦或柏林——哪怕是莫斯科的统治,也不准备接受教化。我被派到那些群山之中,隶属于第一兵团。在山地丘陵的战斗中,我们足以与阿富汗人抗衡。但当战火烧到洞穴和黑暗之中时,我们就发现这场战争已经超出常轨,变得让人不知所措,无计可施。我永远不会忘记地下湖那镜子般的水面,更不会忘记那个从水中钻出的东西。它的眼睛不断开阖,低鸣随之响起。这嗡嗡声盘旋而上,仿佛是一大群苍蝇——其规模比整个世界全部的苍蝇聚在一起还大。
  能幸存下来真是个奇迹,但我确实做到了。之后,我带着支离破碎的神经回到英国;可我的肩膀上被水蛭似的东西叮咬过的地方,却留下了永久的烙印——皮肤萎缩,如雾色般死白。我曾是名神枪手,但如今却一无所有,惟有对地下世界刻骨铭心的恐惧还萦绕不去。这恐惧令人焦躁狂乱,让我宁愿从退伍金中拿出六便士去坐出租马车,也不愿花一便士搭乘地铁。
  尽管如此,伦敦的迷雾与黑暗仍旧接纳了我,抚慰着我。因为在夜里尖叫,我被第一家公寓扫地出门。我曾在阿富汗待过,但今生今世再不愿重返斯地。
  “我晚上会尖叫。”我告诉他。
  “有人说我会打鼾,”他说,“另外我起居没有规律,还经常用壁炉架做打靶练习。我还需要起居室来约见客户。我很自私,注重个人空间,还容易感到无聊。你觉得这成问题吗?”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我们握了一下。
  他为我们找的房子在贝克街,对两个单身汉来说,这房子绰绰有余。我时常被我这个朋友对于隐私的要求所困扰,也尽量避免不去询问他到底以何为生。不过,仍有很多事一直刺激着我的好奇心。他有不少客人,来访不分早晚。
  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卧房,心里不断琢磨着他们和我的朋友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单眼浑浊、面无血色的妇人;像是旅行推销员的矮小男子;穿着天鹅绒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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