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谈艺录-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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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鱼允诺一个水下冷漠的天空(以变幻的
①塞壬,即美人鱼。 随着时间的推移,塞壬经常改变形象。首次提到她的历史学家,《奥德赛》十二卷里 的游唱歌手,没有描写她的模样;在奥维德笔下,塞壬是羽毛发红、面如少女的鸟;罗得岛 的阿波洛尼奥说她上半身是女人,其余部分是鸟;莫利纳的蒂尔索大师以及纹章学说她是 “半女半鱼”。也有管她们叫做“宁芙”的,值得商榷。朗普里埃的古典词典认为塞壬即宁 芙,基舍拉的词典认为是怪物,格里马尔的词典认为是恶魔。她们栖息在西方彻尔彻岛附近 的一个岛上,其中一个帕滕诺佩的尸体在坎帕尼亚被发现 今天著名的那不勒斯以此得名, 地理学家埃斯特拉冯见过她的墓,并且看到为纪念她而定期举行的体操比赛和火炬赛跑。 《 德 奥 赛》里说,塞壬引诱航海者,使之毁灭,尤利西斯为了能听到她们的歌声而不迷 失本性,用蜡把水手们的耳朵封住,吩咐他们把他绑在桅杆上。塞壬们为了诱惑他,允诺让 他听到世上所有的事物:“乘着他们不幸的船舶经过这里的人无不从我们的嘴里听到像糖一 样甜的声音,无不欣喜若狂,谁都不能保持理智。因为我们了解一切:我们知道阿戈斯人和 特洛伊人在神的安排下在特洛伊战争中经历了多少艰辛,我们知道丰饶的地方发生了多少事 情。 (《奥德赛》, ” 第十二卷) 神话学者阿波洛多罗在他《藏书》中收集的一个传说叙述奥尔 菲奥在寻找金羊毛的阿尔戈号船上唱的歌比塞壬更甜美,塞壬们纷纷投海,变成了礁石,因 她们非死不可。斯芬克司的谜语被人破解后,她也从高处坠落。 世纪,威尔士北部捕获了一个塞壬,被起了名字叫穆尔艮,在某些古老的历书中被奉 为圣徒。 年,另一个塞壬越过堤坝的缺口,在哈勒姆住到老死。谁都听不懂她的语言, 但她学会了纺纱,她出于本性似的崇拜十字架。 世纪的一位编年史家推论说她不属鱼类, 因为她会纺纱 也不是女人,因为她能在水中生活。 英语中把古典的塞壬( 加以区别。后者的形成受海神波 同有 鱼尾 的 ( 塞冬朝廷的神道人鱼( )的影响。 《共和国》第十卷中, 八位塞壬掌管八重同心圆层的轮转。 通常字典的解释是:塞壬,一种假设的海洋动物。
原注(王永年译)
为谁不被她们所惑
大海作顶)。美人鱼唱着,带着它们的危险的温柔的某个可识别的音 符渗进奥尔费奥对抗的歌声里。最后,阿尔戈号水手们通过了,紧张 局面结束了,船也远离了,但是一位高个子雅典人,跑步穿过行列, 从船头跃入大海。 现在我谈第二部作品,爱伦 坡的《亚瑟 戈登 宾》 。 部小 这 说内蕴的情节是对白色东西的害怕和厌恶。爱伦
坡虚构了位于紧挨
着这种颜色的巨大王国的南极圈周围的几个部落,数代之前,他们遭 到白人和白色风暴袭击的灾难。白色是对这些部落的诅咒,我可以坦 白地说,在小说最后一章靠近最后一行,白色也是对称道的读者的诅 咒。这部小说的情节有两个:一个是即时的,指大海的变幻莫测;另 一个是贯穿始终的、隐蔽的和发展的,它只是到小说的最后才显露出 来。有人说,马拉美曾说过,对一件物品直呼其名就是取消了诗歌欣 赏四分之三的分量,诗歌的欣赏就在于逐步猜测的欣慰之中;理想的 做法是暗 示 。我否认这位 谨慎的诗人会写 下四分之三这个 轻率的数 字,但是,总的说法是符合他的想法的,并且他在诗句中出色地贯彻 了他的这个想法: 胜利逃跑样美妙的后果 光荣的胜利, 灰烬泡沫式的鲜血。 ① 无疑, 《亚瑟 戈登 宾》暗示了这个想法。这个无人称的白色,
难道不是马拉美式的吗?(我认为爱伦
坡喜爱这个颜色,根据梅尔
维尔后来在他同样才智横溢的《白鲸》的《白鲸》一章所宣称的同样 的直觉和理由。)我不可能在这里展示和分析整部小说,只译出从属 于内蕴情节 像所有的特征一样
一个典型的特征,是关于我提
到的那个无名部落和他们岛上的小河流。确定河水是有色的或蓝色的
①原文为法文。
也许就是过分拒绝白颜色的可能性。为了使我们富于想像,爱伦
坡
是这样解决的:起先我们拒绝喝它,因为怀疑它是腐水。我不知道如 何对它的自然属性 提出一个确切的看法 ,这不是一 两句话能说清楚 的。虽然它快速地流经任何一个高低不平的地方,但是看上去河水从 来都不是清澈的,只有在从高低落差大的地方坠下时才是个例外。若 高低落差不大,它 就黏 稠稠的像是用普通水制成的阿拉伯皮筋厚厚的 汤剂。但这还是它较为次要的特征。它不是没有颜色也不是固定不变 的一种颜色,因为它的流动在眼睛面前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色差,就像 是丝绸飘动时变幻的颜色一样。我们把它放在一只容器里,我们看到 整个液体分别形成各不相同的纹面,每个纹面有它自己的颜色并不相 融合在一起。如果用一把刀子横穿纹面,水马上会收紧起来,拿开刀 子,水纹面上就没有任何痕迹。相反,如果把刀子紧贴着两个相邻的 纹面插进去就可以把它们清晰地分开来,不会马上恢复回原样。 从上面这段话可以凭直觉判断出小说创作的中心问题是偶然性。 小说体裁中的一类,发展缓慢的人物小说,它虚构或具有一些联结在 一起的试图不违背真实世界的动机。但是这种情况并不普遍。在变幻 莫测的小说中,这种动机是不适当的;同样,在短篇小说中,在好莱 坞用琼
克劳馥 的银色偶像撰写的壮观及无穷尽的小说中,在供城
市人看了又看的小说中,这种动机也是不合适的。这里适用一条完全 不同的原则:壮观悦目和绮丽纤巧。 古人的 这个野心或 手法由弗雷 泽②归结成一 条普遍的合 适的规 律,即同感,即距离相异的事物间有着不可避免的联系,或是由于它 们的形象一样
模仿巫术,顺势疗法
或是由于以前是相邻的 迪格比的治疗油
传染巫术 。表明第二种巫术的例子是凯内伦
膏 ,它不是用在模 糊不清的伤口上 ,而是用在造成 伤口的那把刀上
① 琼
克劳馥
弗雷泽(
詹姆士
美国影星,出身舞女,三四十年代红极一时。 ,英国人类学家和民俗学家。
与此同时的,伤口不经严格的治疗就会逐步收口结疤。有无数第 一种巫术的例子。内布拉斯加的红种人们身披嗡呷作响的带角和鬃毛 的美洲野牛皮,白天黑夜在荒原上跳着回旋疾转的舞蹈,用来吸引野 牛的到来。澳洲中部的巫师在前臂划开一个伤口使鲜血流淌,为的是 使天空学他们的样或同他们相通也血流成雨水降下来。马来亚半岛上 的人常常折磨或诋毁一个蜡制人像,目的是使其真人死亡。苏门答腊 不生育的妇女照料和崇拜一个木制的小孩,目的是为了使自己能生 育。出于同样的理由,由于相似,姜的黄色根茎可以治疗黄疸,大荨 蔴的汤剂应该可以治疗荨蔴疹。这类残忍和可笑的例子的完整清单是 无法计数的。但是,我认为引用的例子足以证明巫术是偶然而不是它 自相矛盾的结果或噩梦。在这个宇宙上,奇迹不比在天文学家的宇宙 中少。一切自然规律支配着它,还有其他想像的规律。在迷信者看 来,不仅在子弹和死人之间有必然的联系,而且在死人和一个被毁的 人形蜡像或镜子的故意破碎或掀翻或侵蚀可怕的食客的盐罐之间也有 必然的联系。 这种危险的和谐,这种狂热和精确的偶然性,同样也支配着小 说。何塞
安东尼奥 孔德在他的《阿拉伯人西班牙统治史》中引用
的撒拉逊历史学家没有写他们的国王和首领死亡,而是说他们被引向 补偿和奖赏,或者走向至高无上的仁慈者,或者多少年、多少月,多 少天地等待着命运。对提及一件可怕的事情就会引发这件事的担心, 在对现实世界的亚洲式混乱的认识中是不适当的和没有用的,但是在 一部小说中却不是这样的,小说应该是警觉、反响和近似性的一个精 巧的游戏。在精心构思的小说中,所有的情节都有向后发展的倾向。 所以,在切斯特顿幻觉效应中有一个是这样的:有一个陌生人为了不 使另一个陌生人被汽车撞到就用力把他推开,这个令人吃惊的但又是 必须的暴力行为,预示着它的最后结局 宣告第一位陌生人有精神 病,以免把上述暴力行为视作罪行来判决他。在另一个里,只有一个 人挑起来的一桩危险和大规模的阴谋活动(此人借助胡子、面具和假
名为手段)用两行诗就会叹为观止地揭露了出来:
正如所有的星星在独一无二的太阳下失去光彩, 千言万语,但至理名言( 只有一句
接下去则通过大写的置换而真相大白:
千言万语,但话 只有这一句(
在第三个里,开始的原形 扔出一把刀子,把此人杀了
简练地提到一个印第安人向另一个 恰恰正是情节的反面:一个人在塔顶
被他的朋友用一支箭刺中。飞出来的刀,正是被抓在手里的箭。话语 有长远的反响。有一次我曾经说过,只要先提及舞台两侧的幕布就会 使黎明、潘帕草原、傍晚蒙上不真实的缺陷,德尔坎波在《浮士德》 里就画蛇添足地提到了。语言和情节的这个目的性在上乘的电影中比 比皆是。在《光明磊落地玩牌》开始时几个冒险者在为争夺得到一名 妓女的次序赌牌;结束时,其中一人占有了他喜欢的女人。《下层条 律》中开始的对话围绕着告密展开,第一个场面是街头枪战;这些都 是主题先声夺人的特征。在《声名狼藉》中,有多次重复出现的题 材:剑、吻、猎、背叛、葡萄、钢琴。但是,确证、预兆。不朽著作 的一个独立王国的最完美的例子首推命中注定的乔伊斯的《尤利西 斯》,只要读读吉尔伯特的书评,或者在没有书评的情况下看看这部 宏篇巨著就可以了。 我想把上面说的归纳一下。我分辨了两个因果过程:一个是自然 的,指不可控制的和数不清运动产生的不停歇的结果;另一个是巫术
①②原文为英文。
的,指精心组织和受限制地预先说出细节的。我认为,在小说中惟一 可能的诚实是在第二个过程。第一个过程归于心理歪曲。 年 徐鹤林译
关于惠特曼 的一条注解
舞文弄墨会促使人产生一种雄心壮志:写一本独一无二的书,写 一本像柏拉图式的包罗万象的书中之书,这是岁月也不会使其功德减 少的一件东西。抱有此类雄心壮志的人,都选择了高尚的题材:罗得 岛的阿波罗尼奥斯,选中了一只穿越海上危险的船 ;卢卡努斯,在 鹰与鹰之战中选择了恺撒和庞培之间的战争;卡蒙斯 ,则是在东方 的葡萄牙战火;多恩,根据毕达哥拉斯派理论,灵魂的轮回之圈;弥 尔顿,则是最古老的错误和天堂;菲杜西③,选择了波斯王朝的交替 更迭。我认为,贡戈拉是第一个提出一部重要作品可以不采用重要题 材的人;根据卡斯卡莱斯④和格拉西安指出的和非难的,《孤独》所 涉及的泛泛故事是故意写的琐碎事(《哲学书简》,第八卷;《批评 家》, 第二章第四节) 。 马拉美不满足于日常的题材, 他找一些否定的 题材:缺少鲜花和女人,一张纸在写上诗句之前的白色。像佩特一 样,他感到所有的艺术都倾向于像音乐,形式就是背景的艺术;它庄 重的职业信念“世界的目的就是一本书”似乎概括了荷马的说法,即 众神编织了不幸,以便后代不乏可歌颂的东西(《奥德赛》,第八卷, 结 局 )叶 芝 大约 在 。 年在操作象征中寻找绝对,这些象征惊醒了
①指古希腊诗 人阿波罗尼奥斯 (创 作时期约在前
一前
的史诗《阿尔戈号英雄
卡蒙斯 (
③菲杜西 约 ④卡斯卡莱斯,不详。
葡萄牙作家, 著有《卢西塔尼亚人之歌》。 波斯伟大的诗人, 著有取材于波斯编年史的史诗《王书》。
普遍的记忆或是在个人头脑中跳动着的普遍的记忆;可以把这些记忆 同容格后来的典型相比较。巴比塞①在他那本被无情遗忘的《炮火》 避免了(他企图避免)时间的局限 采用对人的基本行为的诗意叙 述;乔伊斯,在《为芬尼根守灵》中,采用了对不同时代特征的同时 表达,为了创造永恒的外表,故意操弄反潮流的东西,这也是庞德和 艾略特所采用的。 我回顾了一些手法;但是任何一个也比不上惠特曼在 一些议论。第一种是英国诗人拉塞尔斯 年采 用之手法的奇异。在谈论它之前,我想先谈一些在我要说的话之前的 艾伯克龙比 , 说 : 惠 他 “ 戈斯③先生的: 特曼从他高尚的经验中提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