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问镯-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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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中,滴落的鲜血飘在美人镯上,那玉镯仿佛有了精魂一般,立刻将那鲜血吸吮进去,明亮的色彩愈发灵动,似谁饮着了向往已久的甘醴,含情微笑。
门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应是在外间休息的侍女听到了动静,一边向外求援,一边已冲了上来。
萦烟目眦俱裂,厉声冷笑,竟不再追赶刺杀叶儿,立定在那里,握着玉镯,盯紧叶儿喃喃而念,唇齿开阖间,叶儿顿显痛楚之色,呻吟着抱住了头,惨声叫道:“她又要杀我!她又要杀我!快把这妖女拖出去!快把这妖女拖出去!”
唐家应该已经表明了萦烟不再是唐家少主母的态度,但萦烟无疑在下人中还有些声望,听着叶儿的吩咐,面面相觑,并不曾立刻动手。
这时异事发生了。
叶儿的身影忽然稀薄,连声音也忽然飘缈,隔了层轻纱般不清晰。
我开始以为又是梦中的即将发生的镜头切换。可仔细观察时,叶儿身后的帏帐床具,依旧清晰如故,历历在目。
变化的,竟然只是叶儿!
冲进来的侍女奴仆,也在瞬间呆住了,足见得她们也发现了叶儿的异常,并非我一人的错觉。
片刻之后,一名侍女最先醒悟过来,冲上前扶住痛苦不堪身体直往下坠的叶儿,高声道:“妖术!妖术!夫人在对小夫人用妖术!”
叶儿抬起眸,迷蒙不清的浅淡中,依然看得到她眼底疯狂灼起的愤怒,野火般簇簇跳动。
“打死她!打死她!”她厉声呐喊,隔了水纹般的声音透着濒临崩溃的凄厉:“她想用咒语害我魂飞魄散!她不是夫人了,她是妖魔!她是妖魔!”
此时,扶住叶儿的侍女惊叫起来,她的手,竟然空落落地穿过了叶儿的身躯,就如我在梦中,会空落落地穿过所有的人和物一般。
我在梦中才会遇到的虚幻,居然真实地发生在五百年前的叶儿身上!
给眼前的诡异景象惊得手足无措的下人,再转头看萦烟的眼神,果然已与看妖魔无异。
别说五百年前了,便是在现代人,蓦地见到这么个有形无质幻影般的人物,只怕也要给吓坏了,而且越是无神论的,越会给吓得厉害。
眼见萦烟对周围的动静视若无睹,依旧无声地喃喃地念着咒语之类的东西,叶儿惨叫得更是厉害,人影却越发单薄飘缈,下人们也是越发得惊恐。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先将萦烟推倒,接着不管男女,众奴仆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她拖倒在地,塞嘴的塞嘴,拉手的拉手,捶打的捶打,硬是在萦烟的挣扎惨叫声中将她摔出房去,便在那血红花朵将开未开的石榴树下,各各拎了棍棒花锄,齐齐落下。
真实的残忍
萦烟的咒语终究被打断了,转成了凄厉的惨呼。
可再凄厉的惨呼,也已没法赢得半分的同情。
曾经恭谨听话地跪在她跟前,认她为主母的奴仆们,用看毒蛇猛兽般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她,把她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当成了妖孽临死前的反扑,更凶狠地将手中的沉重棍棒和锋锐利器砸到那纤巧绝色的女子身上……
衣衫已破,却无人再欣赏那天生*****般的雪白。脖颈,胸前,腹部,俱是不规则的伤口,来不及出现青紫,便被翻卷的皮肉和喷涌的鲜血覆住……
白玉般挣扎向外伸出求救的手指被人狠狠一击,打得垂落地上,再有人一锹飞来,生生将那轻拂素弦引来万人喝采的五指切断,掩在茵茵的青草间,甚至陷入黑色的泥土中,迅速被大片殷红的鲜血浸透,犹自在抽搐着,慢慢松散着指骨……
不屈而凄厉的惨呼越来越低,曾经那般悦耳而歌的娇脆嗓音只能发出破碎的垂死悲嚎……
我从不曾见过这样惨烈的一幕。
即便是电视电影,我也不曾见过这样真实的残忍,真实的可怕。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再也透不过气来;或者,这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只是被萦烟占据了的那具身体的感受,我已不再是一个实体的存在。可我真的有种透不过气的冰冷感,便如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成了冰水般,激得我浑身蜷缩抽搐,想吐,却吐不出来……
隐约还记得这是幻景,梦一样的幻景。颜翌宁、杨旭等人都在这样的幻梦之中,我忙转过头,试图找到他们,去握住他们的手,感受他们的温暖。
我能看到自己的存在,影子般飘浮在半空中,目睹着惨剧的发生,却只能在惨剧的现场一飘而过,没有人能看到我,没有人能听到我。
可我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初夏的午后,阳光惨淡而苍白,照得亮那群疯狂将凶器落下的奴仆们脸上的汗珠,却照不亮任何一个异世的孤魂。
同样,照不亮那萦烟那双不肯闭上的双眼……
我转过身,试图寻找我的前世。
不是说,叶儿,叶儿是我的前世么?
我相信她,便如相信我自己。凭萦烟曾经怎样对不住她,毕竟如今好端端活着的是她,以她的良知和善良,应该不致对萦烟的遭遇袖手旁观吧?
总算,我看到了叶儿。
停下萦烟那可怕的咒语,她似恢复了有形有质的人体,一名侍女正双手扶着她,踉踉跄跄走了出来,扶住雕着飞鸟翔集百花竞春的朱柱,眼神虚浮地望着眼前可怕的一幕,唇角翕动了一下,伸出手来,像要阻止,忽然身体一软,已跌坐到石阶上,本就凌乱的发际“丁”地一声,掉落一根白玉簪子,断作了两截,长长的发丝顿时散落,冰冷地迤逦在石阶之上。
血泪无声
侍女忙要相扶时,叶儿已沉默地抱住冰冷的朱柱,紧盯着人缝中露出的萦烟那垂死的脸庞,一言不发,脸色同样苍白得可怕。
那张垂死的脸庞,在交击的痛楚中,依然不忘瞪向叶儿,那种仇恨,如阴冷而毒辣的火焰,不论生,不论死,不论历千年,不论转百世,都不会消逝。
那是不把叶儿置于死地誓不罢手的仇恨。
但至少,她的今生已无望报仇。
叶儿仿佛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眸中,居然看到依稀的一丝快意。
快意……
我似乎更冷了。
这时,我终于听到了颜翌宁的声音,不,应该说,是唐逸宁的声音。
“住手!”他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和惊怒,湖色的衣衫摆动间,人已飞快地跑了过来。
已经疯了的一群人终于一时清醒,各自握着打人的工具,悄然往后退去,分开了一条路,让唐逸宁径冲了过去。
那女子,那个曾经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绝色女子,血肉模糊成一团,一只眼睛已经打得眼珠凸出眼眶,另一只眼睛却还能睁着,带了几分木然,盯着冲来的那个人影,忽然之间,便涌出泪水,滑过面颊,和流出的鲜血一起滑落。
唐逸宁呆呆地望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妻子,震惊得一时无许。
好一会儿,他才眉心跳了几跳,吸了口气,猛地蹲坐下去,想去抱起她,但触手处,竟不知往哪里落下,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庞,沙哑地颤声问:“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一滴鲜红的血泪,无声地滑落在唐逸宁手心。
萦烟的嗓子如给堵上棉絮般喑哑,却努力迸出可以让人听清的话语:“宁哥哥,我……还是你的妻子么?”
唐逸宁湖色的宽袖上,大片大片地洇染着眼前女子的血迹,那双深邃明亮的眸子已是黯淡一片,满是泪光。勉强给了萦烟一丝笑容,他低声道:“叶儿没事了,我自然……也不再怪你。我方才去府衙,便是想把你保出来……我……我听说你给人救走了,才松了口气……怎么会……怎么会……”
他慢慢抬起眼,望向叶儿,眼底显然有着愤怒和不满。
叶儿依然抱着柱子,很艰难般站起身,远远望着二人的生离死别,泪光盈然,却未走近安慰半句。
唐逸宁又低下头,轻声道:“萦烟,你别乱动,我这就叫人给你找大夫。”
他正要起身时,萦烟用她那只尚称得上完整的血淋淋左手,揪住了唐逸宁的袍角,吃力道:“没用了,宁哥哥,便是他们不杀我,我也活不了了……能答应我,下辈子,还娶我为妻么?”
唐逸宁一呆,又抬眼,望向叶儿。
叶儿苦楚地咬着唇,并不说话,见唐逸宁久久不移开眼睛,默默地低下了头,分明也有泪水挂落下来,一滴滴落在薄凉的苍白石阶上。
是不是真实的幻影
唐逸宁呼出一口气,垂头道:“萦烟,下辈子……我还娶你。你振足些,我这就找大夫来救你。”
萦烟笑了一笑,那样满脸是血的笑容,居然还很璀璨,仿若极清明的天光,映上一株照水芙蓉,别样的出尘妍丽。
她慢慢抬起手臂,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睛,眷恋地望着腕间的美人镯,微弱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宁哥哥,这镯子……给我陪葬吧……”
话未了,眼神已经凝结,惨淡虚薄的最后画面,是唐逸宁毫不作伪的悲伤面孔。
“萦烟……”
哀恸的呼唤穿越时空,蔓延到五百年后,回旋在荒野的山林间,不知惊动了几许古墓群中的幽魂。
连山风都似在呜咽,在哭泣,在诉说着五百年的压抑和痛楚……
所有幻像,瞬间消失,唯余在场几人的急促喘息,伴随在五百年前唐逸宁那声呼唤的余韵回旋中,形成了怪异的压力,无声无息地罩住这本就诡异的荒坡,让人更是透不过气。
而我,莫名地便惊慌着,惊慌地似乎无法从方才的幻境中摆脱,又似乎很想摆脱,摆脱那个幻境,以及幻境中的那个叶儿,那个萦烟。
萦烟的确是叶儿下令打死的,死得很惨。她死前,甚至受了许多非人折磨,当真是死不瞑目。
叶儿……
能怪叶儿么?
萦烟同样想杀叶儿,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法子,想让叶儿死。叶儿甚至说,萦烟想让她魂飞魄散!
明明是空旷的山野之中,轻风拂拂,甚至天边已有朝霞的清光,将远远近近的山峰,映上了淡淡的绯色。可颜翌宁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僵直的身躯宛如依然浸在古时那场谋杀现场凝滞的空气中。
“杨旭……”颜翌宁终于说话,声音空落落的,分明神思还在恍惚之中:“你认为,我们所看到的,是真实景象么?”
杨旭尚未回答,萦烟已惨然道:“宁哥哥,你认为,我会有能力编排出不属于我自己的记忆么?”
颜翌宁沉着脸,盯着她的眼睛,神情莫测,可显然没有她所期望的爱情,甚至连半点怜惜之意都瞧不出来。
杨旭对着阳光即将升起的方向,伸了个懒腰,忽然笑了一笑。
只那一个笑容,登时将所有凝滞的冰寒气息一扫而空,山林间隐有了旭日升起阳光明媚的轻松,连树间跳跃的翠鸟啁啾,也能显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