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镯之宜其室家-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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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少爷也是个识相的人,”我淡淡笑道,刀锋更贴上了他的脖颈皮肤,挟持着他一步步踏出了客栈院门,守在院外的人一看到丁章被挟持着出来,惧是一惊,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啊——”客栈院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我心里一震,那是燎原的声音。我转头瞪向身后:“你们对燎原做了什——”眼前突然漫来一片白色的粉末,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只是这一分神,丁章便趁机逃出了我刀下。他重获自由,立即吼了一声:“上,抓住她。”火把齐聚,所有的人全都朝这边移了过来。
我再也顾不上许多,狂奔向没有人挡着的那一个方向,鞋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我没有时间回头看,可是那追被穷追不舍的恐惧却是清晰万分。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眼前的冰雪世界摇摇晃晃,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跑了多远,直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了冷风,从背后袭来,寒光一闪,我意识到时却已经晚了。前一秒我还在想那被斧子划开皮肤是怎么一种痛,下一秒就已经听到斧刃将我背后的皮肤生生撕裂的声音。
巨痛逼得我阖上眼睫,斧锋太快,穿透安广千里送来的狐裘继而进入我的皮肤,肌肤太薄,没有任何阻碍。
安羿,我双腿软倒在地上,安羿,好痛,真的好痛。
有泪水被逼出了眼角,白雪混了我鲜红的血液漫漫铺在我身上,如绽放开的艳色红花,原来,原来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离开身体是这样的难受……锁儿,你为我承受的竟是这样的痛吗?
腰上的斜纹玉已经被鲜血染红,我紧攥着它,突然低泣出声,安羿,你不想让我的双手沾上血腥,可是你怎么能让别人有机会沾上我的血?
许多人撑着火把追到了我身后,我听到丁章惊恐的声音:“你……你怎么杀了她?我不是说要活捉吗?”
“少……少爷,我没有啊,”陌生的声音里一阵惊慌失措,“我真的没有,我追来上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少爷,现在怎么办?”
“这都闹出人命了,还能怎么办?快走,你们给我记着,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若是有人问出来统统给我说不知道。”
有人犹豫出声:“那她就扔在这不管了吗?”
“要管你管!你以为这人命是好担当的啊……”尾音未落,身后人便持着火把匆忙离去。
背后的血还在流淌,痛楚还未消去,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安羿走后我第一次感到的刻骨铭心的绝望,我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生命也正在一并流逝。
我在哭,却哭不出声音。谁来,谁来救救我?我怎么能死?安羿,你告诉过我让我不要死,那我怎么能死?我要活着,我要为你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守住你在这世上仅留的寄托。
身前有人蹲了下来,我动了动眼睫,微微睁开了眼睛,视线飘过漫在身下的雪和血,移至那缕飘然的一角白衣。
有冰冷陌生的男声响起:“霜姑娘,她怎么办?”
淡漠的女子声音中没有夹杂任何情绪:“主子有令,带她回去。”
再有意识时,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身体被温暖的空气包裹,就像是被放在温室的花朵,惬意而适然。我不想睁开也睁不开眼睛,辗转过身又要睡去。
有脚步声渐渐清晰过来,淡淡身影笼上床边,带出一方阴影:“她怎么样?”
“回主上,”还是那个淡漠的女声,“伤口已经包扎好,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已经伤及筋骨,若是不小心调养,日后就常常要受疼痛折磨。”
“……找到伤她的那人了吗?”男子淡淡开口,听不出一丝情绪。
“没有,我们到时,大兴米店的那些人已经尽数离去,而且那一斧,不像是那些普通护院能够办到的,应该是有人,暗里想杀她。”
“传令下去,各地各方彻查。还有,客栈里的那两人怎么样?”
“那些人趁大兴米店的人走后对他们下手,不过还好,冰带人去得及时,其中一个不过是被伤了手,没有什么大碍。”
“没泄露身份吧?”
“没有,冰很小心。”
“那便好。”
“主子,接下来要做什么?客栈里那两人醒过来后找她都找疯了,是不是该把好送去给他们?”
“不,你带人把直接把她送回都城,告诉都城那边看紧她。自两年前那事,她的身体已经已大不如前,这一路上要是再让她惹出什么大伤小伤,七草堂里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那人,不知又会闹出什么麻烦。”
“……主子,那就不问问吗?关于……”女子犹豫着道,声音里夹了些许焦急。
“秦自余已经来信说明,印炎是自己服毒自杀,与她无关。”
“……可是主子……印炎毕竟是……”
“霜!”男人沉声呵道,“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能感情用事!”
“……是,主子。”
第六十章 冬日景兰
都城。
月落西天,寒云跌宕向天际,银辉如水般淡了下去,晨霜铺了满路。
安府守夜的小门童大大打了一声哈欠,正打算起身准备换人,红木大门处突然响起了沉沉的敲门声。小门童挠挠小脑袋,唉,这些日子以来这安府就没个清净的。江南的消息到了之后,这府内几天内就连进了四批人,第一天,广弘王府的小王爷来闹腾了大半夜,第二天,宫中的大太监就尖着嗓子来叫了大门,第三天,朱雀大道上最显赫的太子府邸也来凑了热闹,第四天,后宫中漂亮的小宫女也徘徊到了安府大门。
不过,小门童抬头望了望天际那一轮将隐未隐的月,这才五更天,谁来这么早?
“谁啊?”他抬声喊起来,门外却没有人应声。
门口被拉开了一条缝,雪地上莹光一片,安府大门明亮灯下,却没有一丝人影。是谁啊?小门童不由得有点恼了,是谁大清早地来恶作剧?他摇了摇头,转身正要关门,眼角突然瞄到一丝淡蓝色彩,在明白雪地上勾出明丽的雅色。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才看清是一个状似虚弱的蓝衣女子无声躺在雪地上,身上已经裹了一层薄薄的冷霜。
“哪里来的姑娘……?”他凑上前去,待看清那掩在衣襟下的容颜时,不由又惊又愣,“啊……姑娘!”
夜霜凝人,晨光未上,安府内几个院落的灯火陆陆续续点亮开来。都城安府,迎来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
一个时辰之后,失踪几日的安府大姑娘回府的消息便传到朱雀大道,同时越过朝祈皇宫的宣武宫门,赶在早朝之前飞至太元宫旁的憩天殿,再不过半个时辰,天琳宫接了消息,悠悠也从黑夜中惊醒。都城五处,灯火通明。
却没人看到暗夜之中,还有一盏清灯也悄悄燃起。
冬日下午的暖阳,明晃晃地透过窗棂穿过薄薄的纱帐照在床边,我揉了揉被光线刺得几乎有点疼的双眼,动了动身体,背部撕裂般的疼痛却猛地让我倒抽一口凉气。
蓦然正端着药碗进来,一看到我挣扎着起身,脚步一急就奔过来扶我:“姑娘怎么起来了,背后的伤口还没愈合好,可别又搞裂了。”
我脸色苍白地勾出一抹笑,望向窗外道:“外面没人了吧?”
“姑娘放心,”蓦然将药碗递给我,看我一滴不剩地喝完,“衣莫若故正拦在外面。宫中的人听说姑娘正在休息,也没为难,天琳宫内的宫女拿了消息也已经回宫了。楚公子倒是顶得,足足在外面徘徊了一个时辰才走。姑娘交待的都安排好了,我没让他们知道姑娘受伤的事。”
我心里清楚,这伤是在未州受的,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便会查到未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凤萧声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下去了。我拉了拉被子,微阖上眼道:“不知道就好。星火燎原回来了吗?”
蓦然顺手把垂玉纱帐挽起,让细碎的阳光没有一丝阻碍地照到我身上,带来阵阵暖意,“星火燎原听说姑娘已经回到都城,也正在往这边赶。”
“嗯,”我应了一声,鼻尖突然敏感地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清爽宜人,倒不似平日里闻到的熏香那样浓烈。我循着香味看去,只见房间一角古窑玉瓷瓶中,那几幅古画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许淡色的花枝。几片蓝紫色的花瓣舒展,细细的花心轻轻翘起,四散的花瓣那么纯,没有一点杂色,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我微微倾了倾身子:“蓦然,那花哪来的?”
“呃?”蓦然顺着我的视线转过头去,“哦,姑娘说那束景兰吗?今天姑娘昏睡的时候有人送到府中,说是从北方的景兰城快马加鞭送来都城给姑娘的,但也没说是谁送的。我看这花那么珍贵,这么冷的天也没谢,便把它摆了出来。”
景兰花期很短,连一季也不能过。在这样的冬日里看到景兰,竟感觉像万年霜雪化成玉般,那气质,比玉更坚硬比冰温润,是一种淡淡的雅。朝祈国花,向来只长在景兰城,听闻皇宫中都难得一见,如今亲眼看到,我也不由得怔了。
只此一眼,我便知它为何能成为朝祈国花。
是列公子听说我回了都城,在提醒我不要忘记景兰之约吗?我的眼前又开始幻化出那一幕景兰盛世的情景,一束花亦如此,那满天满地的如此光华,又该是何等地倾城?
“姑娘——姑娘——”蓦然连喊了几声,我方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怎么了?”“姑娘,安总管刚刚从城郊赶回来了。”
“回来了?”我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蓦然一脸惊慌地拦住我:“姑娘你要干嘛?”
我推开她的手撑着床柱直起身子:“拿衣服过来,我要到万卷楼去。”
蓦然迟疑一阵,还是依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襦袄紫绫衣,还不忘嘟哝几句:“姑娘可以叫安总管过来,干嘛还要特地去一趟?”
“广叔是长辈,况且有些东西只有万卷楼里才能查得到,”衣衫褪下时划到了背后的伤口,我疼得皱起了眉。正帮我着衣的蓦然突然停了动作,我顿觉不对,开口问道:“怎么啦?”
蓦然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的我背上那一道长至腰际的伤口:“姑娘,是谁伤的你?这伤,是不是很疼?”
我将绫衣扯了上来,再披上一件银灰披风,挡住从窗外灌进来的一丝冷风,淡淡笑道:“再疼也都过去了。”
蓦然几乎要掉下泪来:“不是的,我听大夫说,姑娘这伤是在雪里挨的,已经落下了病根,以后恐怕常常要疼得厉害……”
“小丫头又忧天忧地了,”我轻点了下她的脑袋,笑道,“姑娘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一点疼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姑娘……”蓦然开了口,还想再说。
我笑着挽起她的手臂道:“好了好了,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当时就不该给你起名叫蓦然,真不搭。”
风霜雨雪朝天霁,长眠多日的天空,今日却多了一丝暖阳。我步出千暮阁大门时,便正见安广朝这边大步走了过来。他看到我一身穿戴整齐一幅要出门的样子,脸上浮起一丝不悦:“蓦然,怎么让姑娘出来了?”
我抬头淡淡止了他的声音:“广叔,我正要去找您。我们到万卷楼去吧。”
“姑娘,你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有什么事找老身过来便可,何必特地出来一趟?”安广满脸的严肃。
“广叔,我不过是受了点伤,用不着禁足吧……”我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随着安广走回千暮阁前厅。
我的背轻轻靠上椅背,找了个舒服又不会触到伤口的姿势坐好:“蓦然,好久没吃名点庄做的脆皮酥了,怪想得慌的,去给我买些来可好?”
蓦然脸上绽起一朵笑花:“当然好,姑娘有胃口就是好事。”说罢便领命去了。
待蓦然的身影消失在廊下,我才转首向安广:“广叔,那事查清楚了吗?”
“那批米派发的地点已经查清楚了,也已经派了人下去处理,很快便可以一粒不留地销毁。而这动了手脚的人,我正在查,很快便会有结果。”
“去处理的人可不可靠?”
“姑娘放心,他们都是我这些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相信不会有差池。”
我低低叹了叹气:“广叔,这么多年,凤萧声真是麻烦你了。虽然我才是这凤萧声名上的主人,但这两年来,凤萧声几乎所有的事都是您在打理,宜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道谢。”
安广一惊,有些不自在起来:“姑娘这话怎说?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现在虽然公子不在,但姑娘对老身来说与公子无异,”安广顿了顿,突然脸色一僵,惊慌起身,“姑娘这话的意思不会是要老身离开……”
我忙跟着站起身,对他灿烂一笑道:“广叔多虑了,只要广叔一日不请辞,您就永远是凤萧声的大管家。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凤萧声离不开您,宜家也离不开您。”
安广这才悠悠静了几许,“那姑娘今日怎么说这话?”
我淡笑道:“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