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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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如投靠梁家呢。至少咱们全族的人都在人家的地盘上。”
朱三老爷不说话了。良久才抓了抓胡子,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朱卿卿轻声道:“我们家的灾难起源于这本食谱,如今你我父女的困境也还是因为这本食谱。其实要摆脱这个麻烦很简单,把食谱献出来。”
这话说出来,朱卿卿那颗从秋天起就一直焦躁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安宁了。她找到了焦躁所在,她甚至不知道,梁凤歌和周嘉先这两个人,究竟是爱她还是爱食谱。从前知道周嘉先爱食谱更甚于爱她,她便毫不犹豫地丢下了他;梁凤歌愿意为她以身赴险,但他也说过他不会拒绝那本食谱,他的心思太复杂深沉,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梁凤歌,见不到他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怀疑一切。
她一直都知道的,梁凤歌受伤昏迷不醒时,那张引起她的猜疑和不悦的纸条是周嘉先弄的,她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地放过她。在她和梁凤歌相拥对望的时候,在她和梁凤歌喁喁私语的时候,周嘉先和那本食谱一直都夹在他们中间,它们无声无息地隔离着他们,让她不快活。
“我想赌一把。”朱卿卿微笑着,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就如两颗璀璨无瑕的宝石,“我想知道,食谱和我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会选谁。”
朱三老爷觉得事情在向他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他冲动地站起身来,走到朱卿卿跟前歪着头盯着她看:“你要干什么?我不许你拿你的终身开玩笑。”
朱卿卿低声道:“我不是开玩笑。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问梁凤歌,周嘉先当初用婚事来逼我,没有食谱就不能嫁进周家,那么粱家是否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无条件地娶了人,再囊括一切,终归还是为了那本食谱?我如果不弄清答案,我一辈子都不会快活。”
所以,食谱和她,他们只能选其一。如果都要食谱,那就去比武力,谁的拳头硬,谁的刀硬,食谱就是谁的;如果都是要她……好像不太可能,她又不是倾国倾色的绝世大美女,谁会不要江山只要她?
朱卿卿自嘲一笑,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点寻常闺阁女儿伤春悲秋的感觉。若是梁凤羽知道,再不会说她不正常了吧?可是梁凤歌啊,梁凤歌,朱卿卿恶狠狠地想,要是早点拿定主意,他送她来新城之时,她就应该使劲咬他一口,让他疼一辈子的。
朱三老爷见她一时惆怅一时凶狠的,有点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归类为女儿大了,做爹的弄不清她的想法了。感伤许久,才问了个问题:“你更喜欢梁凤歌吧?”
朱卿卿没有否认,大概从他像小狗似的偷舔她的指尖开始,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就在她的脑子里自动复苏了。她是爱他的,很爱很爱,所以她就连假装都装不下去。
朱三老爷叹了一声,不无担忧地道:“那要是梁凤歌那臭小子选了食谱,周嘉先选了你呢,你咋办?”
朱卿卿怒目而视,有这样当爹的么?这么多年面见着面,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尽挑着恶心憋屈她的话来说?
锲而不舍这种精神通常都是有遗传性的,朱三老爷完美地体现着他是朱卿卿她爹的这种特性,锲而不舍地追问朱卿卿:“你咋办?难道你真的要嫁给周嘉先?”
朱卿卿瞪他:“您就不能说句好听的么?”
朱三老爷很是愁苦:“做人要讲信用的,你想想,要是你骗了周嘉先,让他放弃了食谱又得不到你,他会饶了你么?只怕就是他肯,周家也不肯,不然陈州周家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如果你憋着嫁给他,你岂不是很难受?你们一定会成怨侣的,不如不嫁。”
朱卿卿气愤地道:“那我陪他一起去死!”
事实上,真相会如何呢?
兴许梁凤歌根本就食谱也要,她也要。周嘉先如果要了食谱,大概连新城都走不出去;如果要了她,大概会血溅当场。这才是真正的梁凤歌。朱卿卿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笑,她就是陈绍藏说的那个庸人。
朱卿卿一直坐到炭盆里的炭火尽数熄灭,冷得受不了了才钻进被窝里去,然后就一觉到天明。
昨夜下了大雪,青白色的雪光透过窗纸将茜红的锦帐照得多了几分冷意,朱卿卿怕冷地往被窝里缩了缩,捏着嗓子小声喊清泉:“清泉,给我弄个热乎乎的汤婆子来……还有,我要在床上吃早饭!”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做人么,辛苦一场本来就是为了享受,没条件也就算了,有条件还非得逼着自己受罪,那必须是有病。
清泉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小跑着进来,脸色微微不自然:“您真的要在床上吃吗?”
“你有意见?”朱卿卿满足地把汤婆子抱进怀里,再把被子裹了裹,“你给我压一压脚那点,那儿有点空,冷风进来了。”
清泉有点想哭:“您高兴就好,奴婢那儿会有意见?将军有吩咐,天塌下来也不要紧,最要紧地就是把您伺候好,让您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朱卿卿打了个哈欠:“到底是住在别人家,太懒散不像话,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有点不舒服。”
清泉鸡啄米似的猛点头:“您一年到头都在辛苦,偶尔歇歇也是人之常情。那,三老爷问起呢?”
朱卿卿懒洋洋地道:“还是不舒服。”转眼见清泉还杵在她床前站着不动,便笑了,“可是你也想歇歇?这里不行,等过段日子,我放你几天假,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快去拿饭吧。多拿点儿,你也吃点好吃的。”
清泉的眼皮猛抽了几下,捏着嗓子道:“您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吧?要不,请个大夫来瞧?”
这丫头平时可没这么哕唆,朱卿卿顿生疑窦:“你要干吗?”清泉不露痕迹地往外努努嘴,转头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奴婢去拿饭。”
朱卿卿慵懒地翻个身,背身面里,闭上眼睛继续睡。不就是梁凤歌来了么?来得倒挺快的。想来新城这边养得有他家的信鸽吧?这大雪的天儿,信鸽居然不迷路?
“起来吃饭。”梁凤歌的声音在外间响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意味,“一刻钟后若是你还没出来,我便亲自来请你。”
“你敢。”朱卿卿不屑,“这可不是你家,是我们朱家。你不要脸,朱家人可还要脸呢。”
“是么?”梁凤歌垂着眼把碗筷一一布好,“他们要脸不假,但他们更要命。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进到这里头来?”
“呸!你是在威胁我么?当真是乱世,礼崩乐坏!”朱卿卿低声诅咒,把无辜地汤婆子扔到地上去,再坐起身来,呵着冷气把衣服胡乱套上,哆嗦着走出去,抱怨清泉,“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加几个火盆子,你是想冷死我么?”
“我知道你怕冷,所以咱们的新房里装了火墙。即便是寒冬腊月,屋子里也可以只穿一件单衣。”梁凤歌不看她,把一碗已经撇净油的鸡汤推到她面前,“窗外养得有碗莲和锦鲤,你若是写字看书眼睛乏了,便可以逗逗鱼儿活动活动。”
朱卿卿闷声不吭地喝了一口鸡汤,鸡汤不冷不热,温度刚好合适,咸淡鲜香,想必在灶上炖足了一夜。鸡汤入腹,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她这才有闲心偷瞟了梁凤歌一眼。
梁凤歌此刻绝对说不上英俊潇洒,他迎着风雪骑着马赶了一夜的路,就算是有貂裘护身,也禁不住风雪交加,因此他的头发是湿的——风雪冻硬之后再逢热化开,就成了水。身上的衣裳也有点不合时宜,又皱又湿,靴子也是湿的。
朱卿卿不是不心软,但她很快又硬起心肠。想要逐鹿天下的男人,这么点小苦头算什么?就当是他为了那本食谱而来。于是她又心安理得地喝了一口热汤。
梁凤歌照旧没有看她,而是盯着他面前的那一罐子鸡汤,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按照原计划,我应该在后天早上才到这里,但我想,既然你父亲到了,那你应该会有话想要对我说。怕你不方便,所以我就来了。”
冒着风雪赶了一夜的路,就是为了等她问他的话?朱卿卿的鸡汤有点喝不下去了,她觉得不管怎么样,就算是谈判,也应该在友好和平的气氛下进行比较好。她拿起另一套碗筷,给他舀了一碗热汤,没撇油,就这样递到梁凤歌的面前:“听说男人是需要油水足一点才够的。”
梁凤歌平静地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汤,再给朱卿卿夹了一个生煎包子:“我还没见过你父亲,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之后我总要去拜见他一下,不然于礼不合。”
“岂止是于礼不合。”朱卿卿有点刻薄地道,“他要是不乐意,你就不能娶我。”
梁凤歌至此才抬眼看向她:“那么你呢?你是否想嫁?”
她是否想嫁?朱卿卿觉得有一只沉重的拳头猛地砸在她的心口上,又酸又疼又重,让她只想流泪,她用力咬了一大口生煎包子,用赞叹的语气道,“这包子做得真不错啊,上次我怎么没发现他们家居然有这样的好厨子?”
“是我找来的,这次才跟着你一起来的,一路上你吃的都是他做的,难道你没吃出来?”梁凤歌照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又给她夹了一只生煎包子,“爱吃就多吃点。”
“你以为我是猪啊?成天就知道吃的?”朱卿卿用力把筷子放下,红着眼眶瞪着梁凤歌。你快和我吵架啊,快和我吵架啊?
梁凤歌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后,淡淡地道:“难道你不爱吃?从小到大,你最爱的就是吃,你对吃的爱好胜过了一切。”
“放屁!你说的那是我吗?”朱卿卿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声,把面前的生煎包子推到他面前:“既然我这么爱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让我吃?有本事你全部把它吃光啊。”
梁凤歌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默默地把所有的生煎包子和鸡汤以及其他小吃和粥全部吃光了。
朱卿卿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护住了她喝剩下的半碗鸡汤。
梁凤歌掏出丝帕优雅地擦过嘴和手,平静地道:“我吃光了。我觉得味道不错,虽然比不上你亲手做的。”
朱卿卿红着眼睛扭过身去不想看他。
梁凤歌静坐片刻,沉声道:“我一直在等你问我话,你没有问题要问我?”
朱卿卿吸着鼻子道:“我还没想好。”
梁凤歌就道:“那不如我说给你听吧。我八月份的时候,的确知道了你父亲的消息……”
朱卿卿猛地站起身来:“我暂时还不想听。”
“那你什么时候想听了,就来问我。我先去换身衣服,拜见你父亲。”梁凤歌起身就走,走得毫不留恋。
朱卿卿站在桌边目送着他,心想着若是他回头看她一眼,让她相信他给他机会慢慢说,她一定会坐下来给他好好地泡上一壶茶,再听他细说。也许她还会给他找很多理由……但是梁凤歌始终没有回头,他走得很大步,很用力,每一少走下去,都把洁白晶莹的雪踩下一个很深的脚印子。
朱卿卿端起那半碗已经凉了的鸡汤,慢吞吞地喝光了。她很想嫁他,她很想相信他,所以她一直都留在这里。看到他顶风冒雪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前,她当然是极高兴的,但她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后悔。
周嘉先赢了。他成功地在她的心里埋下了怀疑和自卑的种子,或许说,它早就在,他只是给它浇了一杯又一杯的水促使它发芽。
朱卿卿咬牙切齿地拿起茶壶倒了两杯冷茶,第一杯泼到上,敬给周嘉先这个居心叵测的狗东西的;第二杯么,赏给梁凤歌这个阴险狠辣的坏东西的。但那第二杯茶,她始终不舍得泼到地上去,因为只有给死人的东西,才是泼到地上去的。她终究是舍不得他去死的,不然梁凤歌死了,谁还能给他的胸背让她依靠呢?
朱卿卿站起身来,大声叫清泉。清泉知道她和梁凤歌闹情绪了,虽然不知道因由,却隐约知道这次的事情比较严重。很是忧伤地帮着朱卿卿穿戴好了,试图拦阻她:“这大雪的天,姑娘要去哪里啊?还是别去了吧?骑马啊,路上很滑哪,还是坐轿子吧。”
朱卿卿大口地喘气,她的心里有一团火,烧得她百般不自在,同时又烧得她空落落的,她知道她在害怕,害怕一切都会成为泡影,除了食谱外,其实她什么都没有。
她坐着轿子出了门,虽然族人深觉奇怪,但听说她是要去老宅最后看一眼,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朱卿卿独自进了老宅,走到那棵桂花树下,盯着桂花树上那处她和梁凤歌经常窝在一起玩耍捉迷藏的枝丫叹气,要是没有那本食谱该有多好?
雪从枝头摇落下来,洒在朱卿卿的额头上冰凉冰凉的,朱卿卿头也不抬地道:“你还来做什么?”
周嘉先的声音从树冠里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