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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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凤歌也笑,眸子里流光闪动,语气很有些亲昵:“我说朱卿卿,你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大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猥琐恶心的话来呢?也不怕把人吓跑了再也嫁不掉。”
朱卿卿瞟了他一眼,没吱声。其实她是想说,她和他彼此是个什么德行又不是不知道,让她装成周嘉人那模样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一定又会转过来讽刺她了。
梁凤歌的眼睛黑幽幽的,里头装着两个小小的朱卿卿,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根本不想嫁别人,是吧?”
“你怎么不想着我就是想把你吓跑了呢?”朱卿卿有点厌烦这个话题了,因为她不喜欢粱凤歌的态度,就好像猫儿逗老鼠似的,时不时地拿爪子挠她两下,弄得她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整个人的情绪都被他掌控着,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愤怒一会儿难受的。不像她和周嘉先在一起,总是觉得安静淡然,平和如水,她虽然也会为周嘉先担忧喜悦,却从不会失态,该做什么她心里自然有数。
梁凤歌微扬的唇角便收了起来,冷冷地看了朱卿卿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别把我当成周嘉先,我可没他那么好打发。”
朱卿卿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她把周嘉先怎么了?分明是周家人起心不良,居心叵测好吧?分明是周嘉先更看重那本食谱和他的前程好吧?她才是最冤屈的那一个,她只是想静静地离开而已,怎么这人还把话说得这样难听?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朱卿卿当着周嘉先大概还想做个文静秀雅讲道理的姑娘,当着梁凤歌却只想做泼。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给梁凤歌一个教训,骂他么,恶毒的话她骂不出来,打吧,又打不过,掐啊踩脚揪头发什么的都是小孩子玩儿的,没气势。她想了想,取下水囊解开塞子,把整整一囊水全部泼在梁凤歌的脸上,很有气势地道:“这里没镜子,借你一囊水照一照!难看死了!周嘉先怎么了?周嘉先再怎么样也不会和你一样翻脸如翻书。”
水浸湿了梁凤歌的头发,顺着他的眉毛脸颊下颌流下来,一直浸湿了他的衣领乖口袍子,看上去不见狼狈,反倒有种触目惊心的美。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紧抿着嘴一直瞪着朱卿卿,眼睛嗖嗖往外飞溅着怒火,下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朱卿卿背脊发凉,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这个人再不是那个不高兴了最多和人家打上一架的倔强少年郎,他提着长刀骑着骏马,横扫干军,腥风血雨里走过一遭又一遭,才会在这般年纪就被人称为小梁将军,才会如此年轻就被梁家派出来全权处置此次的梁周联盟大事。
朱卿卿开始后悔并不露声色地悄悄往后挪步,其实她也不知道梁凤歌真生气了会把她怎么办,但这人从来不吃亏,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她的下场会很惨。
梁凤歌却没有如同小时候那样抓佳她就开打,而是始终站在原地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看,看得朱卿卿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很小地道:“周嘉先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你这么不讲道理。”
梁凤歌终于眨了一下眼睛,讽刺地翘起唇角来,转过目光看向远处。笼罩在朱卿卿身上的那种奇怪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她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捏紧拳头准备趁机溜走,太可怕了,她不想再和梁凤歌单独在一起了。
“你是真的觉得周嘉先很好?”梁凤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缓缓擦去脸上的水渍,这话似是对着朱卿卿说的,又好像不是对着她说的,因为他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再看她一眼。
朱卿卿有些失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算是吧。”不然她怎会喜欢周嘉先,怎会想要嫁给他?怎会知道他要食谱,要娶大堂姐就难过?
梁凤歌淡淡地道:“既然这样,看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令堂早年对我多有照顾的情分上,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你什么意思?”朱卿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一臂之力怎么助啊?
梁凤歌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似的,把脸侧对着她缓缓道:“你不是一心就想嫁给他么?那我便成全你的心愿,替你去把你大堂姐杀了,或者告诉周家,想要梁周联盟,便让周嘉先娶了你,想必周家这样精打细算的性子,一定会同意找的提议。你看如何?”
朱卿卿呆了片刻,这样也可以?
梁凤歌不耐烦地道:“你是欢喜傻了么?要是不要?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就赶紧说!”
朱卿卿摇摇头:“我不要。”
梁凤歌微不可觉地放松了一直僵硬地抬着的肩膀,语气重新又变得尖刻起来:“你不要做大妇,那是准备给周嘉先做小妾咯?”
王八蛋!你才去给人做小妾呢!朱卿卿险些骂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从牙齿里挤出一句:“滚!我们朱家从来就没有给人做妾的女儿。”也许正是这样,所以周家才没有人敢这样提议吧?不然呢?也是有可能的。
梁凤歌这才纤尊降贵地斜瞅了她一眼:“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心里又一直念念不忘,那你是想要替他守身如玉一辈子了。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个尼姑庵挺不错的,你要不要去那里?也不要担心香火供奉,我替你把钱给足了,保你衣食无忧。”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讨厌的人呢?朱卿卿又开始痛恨梁凤歌,磨着牙恨不得把他掐死算了,全然忘记了周嘉先这档子事,想的都是梁凤歌实在太讨厌了,别人长大点总会懂事讨喜点,只有这个人,怎么讨厌怎么长。
“做尼姑也舍不得啊?看来你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真心嘛。”梁凤歌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朱卿卿,“其实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吧?啧啧.这样蠢笨如牛的样子,也难怪周嘉先不要你。虽然朱悦悦也是个笨蛋,可是和你比起来还是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
朱卿卿蹲下去,冲动地捡起一块石头就想往梁凤歌的头上拍。梁凤歌挑衅地用鼻孔眼看着她,一副讨打的嘴脸,似乎在说,有本事你来打我啊!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朱卿卿抓着那块石头就朝梁凤歌冲过去了,还没冲到他面前,她的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她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扑,刚好扑在梁凤歌怀里,梁凤歌也好像控制不住似的,被她给扑到地上去了。
这一摔,朱卿卿手里攥着的石头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手足并用地想从梁凤歌怀里爬起来,觉得此生从未如此丢脸过,再也不想见到梁凤歌了,但她爬不起来,梁凤歌的两只手臂像铁似的紧紧箍着她,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一如当年。朱卿卿突然觉得很委屈,非常委屈,她号啕大哭起来,使劲地捶了梁凤歌几下,还在他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梁凤歌没吭声,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哭闹,由她咬,朱卿卿见他不动,越发加足了力气使劲儿地咬。有仇不报是傻子,她骂不过他,打不过他,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你属狗的啊……”梁凤歌疼得脸都扭曲了,伸手去捏朱卿卿的脸,朱卿卿已经主动松口了,因为她觉得粱凤歌整个人都烫得吓人,然后她看到梁凤歌的脸和耳朵根都红了,不由奇怪道:“你生病了?”
梁凤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力把她从他身上推下去,转过身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朱卿卿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有点明白过来,也跟着面红耳赤,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定要保持距离才是。可是梁凤歌这个人就有这种本事,总能激怒她到忘记其他事,光记着要教训他出气了。
有风从林梢吹过,树叶哗哗哗地响,朱卿卿觉得,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她鼓足勇气想问梁凤歌一句话,却听见周嘉人十分惊骇地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不远处的草丛里,周嘉人独自站着,一张脸失了血色,似平是要哭又似乎是不敢相信地瞪着朱卿卿,一副“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对得起谁啊?”的样子,仿佛她现场抓着了一对偷情的奸夫淫妇似的。
朱卿卿面皮发烫,不敢和周嘉人对视,更不敢回答周嘉人的话。她不知道周嘉人在那里站了、看了有多久,也不知道梁凤歌究竟知不知道周嘉人在那里。她有这种怀疑是很正常的,毕竟她势单力孤,不比这两个人都是带着各自的人马出来的,有人帮着盯梢传信,也有人帮着看场子拦人。发生这种意外,当然不会是偶然的。
朱卿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着小黑马走过去,小黑马心思单纯,光顾着吃草了,根本就没心思管人类的这些复杂事。朱卿卿觉得她对着小黑马还要轻松愉快些。她听见梁凤歌用那种懒洋洋的声音回答周嘉人:“周大小姐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周嘉人像是被噎了一下,一直没答话。
梁凤歌吹了一声唿哨,大黑马撒着欢地朝他跑过去,朱卿卿听见刀鞘敲击在马鞍上的声音,知道梁凤歌已经骑上马了,她便也跟着翻身上了小黑马,放开缰绳由着小黑马自己去走。
小黑马很乖巧地跟在大黑马的身后走着,周嘉入站在草丛里愣愣地看着他们,一身鲜艳的红衣在绿草青叶中显得很是刺眼。
梁凤歌很是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周姑娘方才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看不见啦?”
周嘉人好不容易才扯动脸皮笑了笑:“我也是觉得奇怪呢,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看不见你们俩了。可把我吓得,一个是贵客,一个是我哥哥的心上人,丢了谁或是谁出了事我都负不起责。”
心上人?朱卿卿仿佛被针戳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周嘉人,周嘉人这样说当然是故意的,但是,别说她不是故意和梁凤歌搅在一起的,就算她是故意的,周家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真正欺人太甚。
周嘉人直视着她,与周嘉先十分相像的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十足的厌恶和鄙夷,一副“我总算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我要告诉我二哥,你最好自求多福”的样子。
朱卿卿不肯相让地回视着周嘉人,她的脑子从未有此刻这样清醒过,更是丝毫不害怕周嘉先会知道。不在乎她的人,她为什么要在乎他们?难道周家想要她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都守在周家么?这天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
“我们该回去了。”梁凤歌有意无意地走到两个人中间,阻断了二人暗自交火的视线。
一路上周嘉人没有再和朱卿卿说过一个字,她与梁凤歌并肩而行,妙语如珠地边说便笑。周家跟去的人则有意无意地把朱卿卿挤在了角落里,同时又重重包围,既不让她往左或是往右,更不让她往前或是落后。
朱卿卿无所谓,这才是她的真实处境,之前的那些美好宽松都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她骑在小黑马上,到处看着景致,若不是周嘉入夸张的笑声很有些刺耳,沿途的风景还是能让她满意的。她刻意不去看梁凤歌,当然也就看不到梁凤歌一直在悄悄看她。
因为这次出游并没有在目的地久留,所以他们回到周家时天色尚早。周家的男人们还有很多要紧的大事要和梁凤歌谈,抢在大门处就把人给请走了,朱卿卿只来得及和他对了一个眼神,还是梁凤歌瞅冷子瞪了她一眼。
周嘉人笑容可掬地目送梁凤歌跟着她的父兄走远,转过身去冷冰冰地看着朱卿卿道:“你跟我来。”
用想也不会有什么好话等着自己,朱卿卿不想搭理周嘉人,更不想和周嘉人吵闹,就把小黑马交给小厮便脱了手套径直往里走。
周嘉人追上去,拦在她前面大声道:“朱卿卿!你别给脸不要脸!”
朱卿卿沉默地看着周嘉人,总算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周嘉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愤然嫉妒,转过身去狂吼周围目瞪口呆的下人:“看什么看?都闲得没事儿做了吗?想不想去挖煤啊?”
下人们赶紧走了个精光,朱卿卿也跟着他们下撤。
周嘉人用力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后拉:“我让你走了吗?给你几分笑,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
朱卿卿很愤怒,周嘉人哪怕就是骂她不守妇道也好呢,这样踩着她的痛脚侮辱她,实在是太可恨不过。她以为自己会狠狠揍周嘉人一下什么的,结果她并没有,她只是像掸灰尘一样地把周嘉人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给掸开了,再十分平静地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们周家是卖笑的。早知道我付不起价,就不会上你们这艘花船了。”
周嘉人立刻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更看懂她不屑的动作,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失控地扑过去要抓打朱卿卿,尖叫道:“朱卿卿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你忘恩负义,吃里爬外,见异思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