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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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理朱平漫如何吹胡子瞪眼睛,伍封自与公子高、闾邱明打过招呼,寒喧了几句,由子剑引着,坐在右手的第一席上。由于他只带了伍傲一人,便由伍傲坐在身边的第二席上。
子剑哈哈一笑,走到中间五席的正中一席上,左右各两席,左边坐着叶柔等几个女人,右边坐着招来等数名男子,看来,其左右两席都是他的男女弟子。那恒善想是创痛未止,不能就坐,所以未见于席上。
子剑这种排座之法,乃是至亲好友在家宴饮的座法,并非宴宾之礼,是以连伍傲也能坐在公子高的上首。若是大宴宾客,客人所带的家将侍卫,只能坐在主宾后排的席上,不能坐在前排占了贵客之座。
子剑拍了一下手掌,立时一众婢妾从堂后出来,端着酒荤美食,如蝶入花丛般穿行堂中,每席之后都站了一名小婢侍奉饮食酒浆。
酒过三巡之后,闾邱明笑道:“子剑先生隐居昌国城三年,令人好生挂念,今日突来临淄,想是太过寂寞了吧?”
公子高也道:“师父未见弟子三年,弟子几番要拜访师父,总是不得其便。近年来弟子勤练剑法,自觉颇有进境。宴饮之后,还要请师父指点剑法。”
伍封心道:“原来你也是子剑的徒弟,怪不得子剑一到,便巴巴地赶了来。”
子剑淡淡一笑,道:“如今封大夫风头正劲,剑术远胜于为师,公子找他指点,岂非更为方便?”
此言一出,公子高与闾邱明都皱起了眉头,招来和叶柔都面露不屑地望着伍封。
伍封笑道:“子剑先生说笑了,在下这一点微末功夫,怎入先生法眼?实不相瞒,在下剑术平平,但运气尚佳,是以宵小之辈的卑鄙手段,在下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子剑听他话中有话,脸色微变。不过,他是个老辣精明的人,笑道:“听说那楼无烦剑术奇高,却被封大夫所杀,不知详情如何?”
朱平漫变了脸色,狠狠地盯着伍封,一幅噬人的模样,伍封愕然,心道:“楼无烦又不是你老爹,何以这般恶狠狠看着我?”说道:“楼无烦的剑术,还算过得去吧!不过,既然他已死了,在下也不愿再已死人作为话题,扰人安眠于地下。”
朱平漫怒哼了一声,子剑笑道:“封大夫大约不知道,那楼无烦是朱先生唯一的弟子吧?”
伍封暗吃一惊,说道:“这倒是意想不到。不过,人也杀了,后悔也是无益。子剑先生这么说,莫非是想叫在下掘了楼无烦的骸骨出来,向他叩头陪罪?”
叶柔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地笑出声来,子剑怒瞪了她一眼。
朱平漫“嘿”了一声,显是怒气勃发,难以抑制。
伍封知道今日之事,不动手一显功夫难以脱身,心道:“这个子剑一心想挑动朱平漫与我动手,若是太过示弱,日后子剑的门人弟子定会找上门来,纠缠不休。”他见朱平漫的模样,多半是粗豪冲动之人,故而以言语激得他发怒,动起手来,易露出破绽。
朱平漫正要起身向伍封挑战,却见子剑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先已站起身来,喝道:“封大夫剑术了得,在下习剑多年,未能有成,想请封大夫指点一二。”
众人愕然,想不到朱平漫未及动手,子剑的弟子却先向伍封挑战。不过众人转念一想,这人多半是怕伍封与朱平漫动手之后,大败而走,甚至或伤或死,再想挑战也不得,便抢先站了出来。
子剑喝道:“小武,封大夫剑术无双,岂是你能仰其项背的?”
伍傲小声道:“公子,这一战便交给小傲吧?”
伍封知道伍傲是母亲在吴国收养的孤儿,剑术得过父亲伍子胥的真传,又经庆夫人的精心调教,是以剑术在伍堡之中仅次于自己和庆夫人。他从小在伍堡练剑时,这个伍傲便是他的陪练对手,剑术恐怕与那个古陶子弱不了多少。
伍封本想答应让伍傲出战,但转念一想,这人向自己挑战,子剑表面上责骂,却并没有出言阻止,想是此人剑术极高,子剑认为他能与自己一较高下,对他颇有信心。怕伍傲有失,小声笑道:“小傲,我这两天手痒得紧,何况我不出场,他们又会使人来搦战,总是麻烦不过,不如我来打发他吧。”
在伍傲的心中,伍封如同天人,从不会想过伍封会有败时,点了点头,手却紧按剑柄,周围打量,怕子剑另有诡计。
伍封长笑一声,道:“在下今日手痒得紧,正想找子剑先生切磋一下,这位兄台愿意下场,在下权当热身罢。”长身站起,站在了场中。
他身高一丈,浑身无一丝多余的缀肉,这么往场中一站,当真是渊停岳恃,如擎天一柱般威势惊人。
子剑那一众女弟子见他形如天神,说话又充满豪气,无不意乱神迷,心为之折,唯有叶柔面不改色,静静地看着伍封。
堂上众人都变了脸色。包括闾邱明和公子高在内,谁都看得出子剑今日处处与伍封为难,迫他动手。不料伍封竟有这一番说话,那无异于直接向子剑挑战。面对子剑和朱平漫这种万中无一的高手,伍封不仅毫无怯意,反而将矛头直指向以剑术威震齐国的子剑。
公子高与闾邱明对望了一眼,额上见汗,心知今日之事可了不得,伍封是国君的未来女婿,又是鲍家的人,如今鲍息正引大军在外,若是伍封有何损伤,后果如何,连想也不敢去想。
那小武见伍封声势惊人,忽生惧意,但他搦战在先,怎好索罢,硬着头皮下场,从腰间拔出了铜剑,指着伍封道:“请封大夫指点!”气势已弱了许多。
伍封缓缓拔出了那口“映月”宝剑,笑道:“名师出高徒,想来阁下的剑术了得,不过,在下这口剑是越国名匠所制,不仅稍长,还锋利异常,阁下可要小心了。”众人见他这口剑泓然如水,光芒流动,自是难得一睹的宝剑,无不替那小武担心。
小武赞道:“果然是好剑!”眼中厉光闪过,忽地手起一剑,如电光闪过,向伍封胸前刺来,剑势凌厉之极。
众人见他一语未毕,突施杀手,暗吃一惊,又见他这一剑法度谨然,出手不凡,显是由子剑这名师调教出来的高足。心想:“这一剑太过凌厉,先声夺人,最好的应付方法是避其锋芒,再施反击。”
伍封见小武这一剑颇具意向,赞道:“好剑术!”不退反进,迎上剑势,手上“映月”横击,“当”地一声脆响,长剑击在小武的剑身之上。小武只觉浑身剧震,一股酸麻之感从手上传来,铜剑几乎脱手飞出。
伍封天生神力,剑上力道惊人,小武又怎是其敌?当下踉跄后退。
伍封长笑一声,收起剑势,底下飞起一脚,踢在小武的腿上,将小武踢出两丈之外,跌倒在子剑案前,手中的铜剑也脱手飞到一边,砸在石阶之上,发出“呛啷”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连朱平漫心中也大生寒意。这小武剑法不弱,谁知在伍封手下,竟非一合之将!
招来和叶柔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子剑面色铁青,缓缓道:“封大夫的剑法之中,竟连腿也用上了,在下周游诸国,倒未曾见过这种剑法。”
伍封的剑法,既有家传的伍氏剑术,又有从列九处学来的董门剑法,再揉进公子庆忌的空手技击功夫,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
伍封笑道:“其实不用腿也可以的,只是不免将小武伤于剑下,有损子剑先生的面子。”走上前去,伸手去拉小武起来。
那小武爬着捡起了剑,见伍封伸左手拉他,便伸出了手,由伍封将他扯起身来,小武脸上笑了笑,右手的铜剑忽地由下而上,向伍封小腹挑了上来。
他这么突施暗算,大出伍封和堂上众人意料之外,一众女弟子失声惊呼。
伍封伸手一推,小武倒退开去,铜剑不免也随身后移,“嗤”地一声,将伍封胸前的衣襟割了个小口,此时伍封右手铁剑如一泓秋水般横过,从小武颈上抹了过去。待小武跌下时,已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众人骇然之下,一起向小武的尸体看过去,眼中无不露出鄙夷之色。时人重武,崇尚英雄,伍封去拉小武起身,本是好意,谁知小武竟会趁机暗算,手段之卑鄙,实是出人意外。如今反被伍封所杀,众人毫无恻隐之心,只觉此人该死,就连包括公子高在内的一班子剑的弟子招来、叶柔等人也对着小武的尸体露出鄙夷之色。
伍封叹了口气,道:“不料子剑先生一世英雄,竟会有这么一个无耻之徒!在下意兴索然,改日再向子剑先生讨教罢!”将剑插入鞘中,走回几中。其实他心中,并无把握胜得了名震齐国数十年的子剑,更何况还有一个“大漠之狼”朱平漫在那里,此时趁机见好就收,别人也不会另有想法。即便是生吃活人的朱平漫来挑战,也大有理由拒绝。
伍封这几句话,令招来、叶柔等子剑门下的弟子大感面上无光。伍封话中有话,那是徒弟卑鄙如此,师父未必会好到哪里去,以致心生鄙视之意,不屑于动手。
子剑这时缓过脸色,命人将小武的尸体抬走,端起酒来,向伍封道:“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封大夫剑法惊人,令恒某大开眼界。实不相瞒,在下听说封大夫格杀古陶子、公孙挥、楼无烦三人,心中不以为然,以为是众人讹传,今日见了封大夫的剑法,才知先前太过小觑了封大夫,失敬之处,尚请见谅。”伍封在他面前杀了他的徒弟,这人竟然不以为意,果然是气度不凡。
伍封听他又提起楼无烦,向朱平漫看了看,却见朱平漫若有所思,似乎不甚在意,心想:“这人不知又打甚么主意?”端起酒来,与子剑饮了这一杯,却见子剑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心中懔然。
这么一来,众人意趣索然,闾邱明推说军中有事,先行告辞。伍封知道这人有名的见风驶舵,怕自己与子剑冲突起来,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便溜之大吉。
闾邱明才出了门,伍封也起身向子剑告辞,又对朱平漫道:“朱先生不会急于回代地吧?”
朱平漫随口答道:“恐怕还有好一段日子。”伍封笑道:“改日在下到先生住处拜访,先生会不会不高兴呢?”
众人见他与朱平漫有杀徒之仇,居然还有找上门去的念头,无不骇然。其实,伍封极不愿意与这“大漠之狼”动手,但自己不稳住他,这人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自己先给朱平漫心中打个底子,让他时时提防自己,不敢向其他人动手。
朱平漫眼中厉光闪动,呵呵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不知封大夫何时来呢?”
伍封笑道:“在下近日要乔迁新居,颇有些忙碌。暇时抽时间去吧,若预定日期,又怕爽约,让朱先生白等一场。”
朱平漫点头道:“在下静坐驿馆,等封大夫十日吧。若是十日之后,在下恐怕要被它事耽搁了。”那意思是说,若十日内你不来迎战,便会找上门去了。
伍封心中暗喜,心道:“至少这十日之内,不怕你胡来!”向子剑道别,子剑也不挽留,送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晚,伍封让伍傲驾车前往渠公府。马车行出不到一里,十多乘马车追了上来,伍封看时,见是公子高。
公子高命马车与伍封的马车并行,侧过头来,小声道:“封大夫,今日杀了小武,大大不妙。”
伍封与公子高素来无甚交情,见公子高满面忧色,弄了个摸头不知脑,道:“公子说的可是在下与令师交恶的事?”
公子高叹了口气,道:“这倒是小事,家师与封大夫都是大有身份的人,在下届时央人为二位化解,未必不成。最麻烦的,是封大夫今日杀的那小武。”
伍封失笑道:“公子是怕他变成鬼魂来找在下?”
公子高苦笑道:“封大夫可知小武是什么人?他是左司马田逆的独生儿子田武!”
伍封立时头都大了,道:“什么?怪不得令师明知他非在下敌手,却许他与在下比剑!”想起子剑眼中闪过的得意之色,心知上了这老狐狸的当。自己如今身份尊贵,子剑不敢公然与自己为敌,挑动朱平漫不说,还埋下一着伏笔,让田逆的独生子田武死于自己的手上,不消说,那暗算的手段多半也是子剑暗中指使的了!怪不得他称田武为“小武”,那是怕自己听说姓田,留了心眼。本来自己与田逆虽然有仇,却也不致与你死我活,至少两人暗中较量,表面上还要过得去。如今有了这杀子大仇,就算是国君和田恒出面,也是无法挽回的了。
公子高叹道:“在下与封大夫相处日少,不过,在下却十分佩服封大夫的潇洒不羁,为免田相国有何误会,在下这便去向田相细禀今日之事。以田相过人之智,自会知道其中的关键所在!”
伍封对他登时大生好感,知道公子高见自己受国君宠爱,这是摆明态度站在自己一边,只要田恒不卷进自己与田逆的较量之中,田逆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师父子剑虽然地位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