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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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间大火四起,南风习习,正助火势,不到半个时辰,这落凤阁便已经化成了灰烬。
伍封心道:“这落凤阁平日风月无限,惹得姑苏城中大臣贵人趋之如婺,想不到会被我一把火烧了。”忽听头顶上传来鹰鸣之声,抬头看时,只见一头大鹰围着火场打转,在浓浓的黑烟中盘旋。
火势渐熄,伍封等人押着阁中百余名男女回城,到城边时将这些男女交付给城兵,让他们将这些人送到任公子处审讯发落,自己带了鲍兴等人回府。
回府之后,圉公阳又将布包内的东西拿出来给众女细看,伍封见无非是些金玉珍玩,都是极为珍贵之物,想是吴臣为了讨落凤阁中美人欢心所送。
这种金玉珍玩最易讨女儿家喜欢,众女果然十分感兴趣,把玩不休,伍封哈哈笑道:“你们喜欢什么便拿去玩好了。”自己却拿着新得的铁戟随手舞弄,他本就嫌铜戟轻了些,这条铁戟重了十余斤,更为趁手。何况铁戟打造甚精,质地又胜过以前所用的铜戟许多,是以爱不释手。
楚月儿凑过脸来,奇道:“这铁戟不是王子姑曹的兵器么?”
伍封笑道:“原是他的兵器,不过他今日却送了给我。吴越的匠人果然胜过齐国,单是打造铁器的本事,齐国便远远不及。”又道:“落凤阁已经烧了,计然也不知道逃往何处,那些医士该放回家了吧?”
过了数日,越王勾践果然派了范蠡为使者,前来议和。
这日夫差将伍封招入宫中朝议,宫中侍卫、寺人、宫女见了他都十分尊敬,众吴臣看着他的眼光之中,或妒忌、或尊敬、或巴结、或羡慕,各有不同之处。
过了一会儿夫差出来,众人礼毕,夫差道:“果然如王弟所料,越王勾践派了范蠡为使者,欲与吴国讲和,并要接越王后和众臣回国。越国之相是百官之长,他将相国派来为使,想来是郑重之极。”命人将范蠡请上殿来。
范蠡上来向夫差施礼,道:“大王,外臣奉寡君旨意,特来议和,望大王以两国之民为重,允许议和。寡小君近日携众臣到贵国游玩,外臣正好接她回国。”
夫差还未说话,王子姑曹在一旁哼了一声,道:“越人两番入寇,杀了鄙国王子二人,重臣王孙雄和名将胥门巢战死,焚姑苏之台,破吴都之墙,如此大仇,怎好说和便和?”
颜不疑道:“姑曹,吴越交战多年,国民疲惫,重振需日,正好议和,怎可因小失大,误国误民?”
姑曹道:“这就奇怪了,眼下吴人视越如仇,士气正盛,无不想灭越报仇,不疑答允议和,恐怕吴人都会不满吧。”
颜不疑叹了口气,道:“越人围城,虽得王叔相助,攻入越都,以致越军退回,但其士卒并无大损。眼下吴军新败,王子、名将丧亡,怎说得上士气大振?这几年吴人连连饥荒,面如菜色,正好议和修整。”
伍封见二人一开始便针锋相对,争论不休,心道:“颜不疑声势大振,是以敢当众与王子姑曹打擂,但大王在前,又当着越臣之面,成何样子?”又想:“伯嚭与姑曹沆瀣一气,今日为何不出言相助姑曹?”忽见范蠡面带微笑,心知此人神机妙算,既来议和,想来有十足的把握,心道:“多半是越人又以重贿收买了伯嚭,伯嚭才会如此老实。”
果然听伯嚭道:“二位王子无须争论,其实战有可战之处,和有可和之处,原该慎重考虑,但也不必急燥。”
夫差问道:“太宰有何妙策?”
伯嚭道:“若战,吴军虽多,但士气低落,粮草仍然不足,未必能胜越人,何况吴临齐、鲁、楚诸国,大多于吴有仇,战事拖得久了,它国恐怕会因此而贪吴之利,举兵相攻,以一敌众,诚为不智。”
众人都不住点头,伍封心道:“这人果然能言善辩。”他入吴以来,处处施以强霸手段以克制伯嚭,伯嚭先因有伯乙之失,后弱于龙伯之威,处处受制,以致谨慎细微,如今外事已了,心神清宁,是以显出其本事来。
伯嚭又道:“吴越唇齿相依,本为比邻,数十年来虽战事不断,毕竟是互有死伤,吴固然难以灭越,越也未必能灭吴,不如以和为贵,互立诚信,未始不能复两国之好。何况天下之民,无一喜欢战争乱事,两国能休兵止戈,何尝不是国民之幸?因此微臣以为,大王应允许越人的和议。”
王子姑曹见伯嚭居然与他唱反调,大出意料之外,道:“太宰竟会赞成议和,这真是意想不到。”
伯嚭向他大使眼色,道:“臣事吴数十年,向来主张吴越以和相处,王子有何疑哉?”
众臣议论纷纷,或和或战,各有见解。
夫差道:“王弟,你的意见如何?”
伍封道:“大王,微臣以为,吴越之间固然要以和为上,但吴越世仇难以骤解,吴虽然未必有灭越之念,但越必有亡吴之心,太宰所言虽有道理,毕竟将越人看得太过和善了。”
任公子惊道:“龙伯莫非不赞成吴越之和议?”
伍封摇头道:“非也,微臣也赞成议和,不过此事要吴越两国之君当着两国臣民立誓才行,否则,今日议和,明日大军临境,何以御之?”
伯嚭皱眉道:“何必如此麻烦呢?越国派了范相国来,两国立盟为好,倒不一定非要越王亲临。”
伍封叹道:“当年吴国大可灭越,越王入吴为质,大王一念之德放之回国,又大加赏赐,加授越王八百里之地。越王信誓旦旦,说是终身以国为臣属,后来仍然趁吴国空虚攻入,可见其之无信。微臣并非信不过范相国,而是信不过越王。若越王能当着吴越臣民立誓,微臣才能放心。”
夫差点头道:“王弟言之有理。不过此事要多加商议,寡人也不好就下决定,待寡人思之数日,再行决断。”
伍封道:“大王,微臣还有一事要禀告。”
夫差笑道:“王弟是寡人至亲,有事尽管禀告,寡人无有不允。”
伍封道:“范相国是微臣的好友,微臣想将他请到府上暂住,若不向大王禀告,恐怕有人会说闲话,以为微臣公私不分。”
夫差大笑道:“王弟若是公私不分,早就大赞议和了,先前又何必说许多话来开罪越人?寡人知道你是个重情之人,便将范相国请到府上,善加保护,免得有些吴人不视大体,加害使者。”
伍封带着范蠡出宫,范蠡叹道:“龙伯果然公私分明,在下还以为龙伯会看在下的薄面哩!”
伍封苦笑道:“非是在下对相国不敬,只因国事当前,私谊只好先放在一边,不过范相国是当世高人,想来不会因此而怪罪在下。”
范蠡笑道:“在下早知道龙伯必会赞成和议,不过多半会谨慎从事,以免吴人受骗上当。”
伍封笑道:“是以相国一来便在伯嚭处大施手段,令他宁愿与姑曹公然持异,力主议和。”
范蠡笑道:“在下这些手段,自然是瞒不过龙伯了。在下见过了寡小君,寡小君对龙伯赞不绝口,说龙伯虽然是得胜之师,却仍守臣礼,善待越人,还特意派了人保护,只可惜龙伯非我越臣,否则必能助越人纵横天下。”
伍封心忖:“越王后肯定对我恨之入骨是无疑的,虽然如此,她却对我大加赞赏,显是公私分明。这女人能给勾践当数十年的妻子,自然是大不简单。”叹道:“为人臣者当以明君事之,在下虽然对越王颇有成见,但其雄才大略、坚忍勇决,的确是少见的雄主,只是在下这性格有些怪处,恐怕与他难以相处。何况在下对国事十分厌倦,只想吴越之事一了,便回齐国去自得其乐。”
二人一边说着话,先到范蠡所居官舍收拾,然后一起赶到了龙伯之府上。
妙公主众女知道范蠡是伍封生平十分尊敬之人,都迎了出来,叶柔与范蠡是旧交,见了故人自然十分高兴。
正热闹时,伍封忽见小鹿由后堂走了出来,吃了一惊,道:“咦,小鹿怎会在这里?”
小鹿道:“师父,相国,刚来。”他的意思是说他刚刚才到。
叶柔道:“小鹿儿回莱夷之后,听说赵爷和蒙爷起身,知道公子信鸽的用意,好生后悔先回齐国去,一路赶来,才到府中一会儿。”
伍封见小鹿神情寂寥,猜他是见到鲍兴等人大建功劳,而自己未能效力,是以不悦。
范蠡见了小鹿,面色微变,小鹿向他施礼,范蠡忙扶住他,叹道:“原来小鹿真的到了龙伯府上,这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小鹿两眼泪汪汪的,他是范蠡一手养大的,感情自然是格外的深厚。
叶柔怕伍封怪小鹿自己跑来吴国,道:“小鹿儿赶来是想为公子出力,公子勿要怪他。”
伍封笑道:“他这是一番孝心,我怎忍心责怪?”
范蠡道:“龙伯,在下与小鹿久未见着,有些话想与他说说。”伍封心忖他们二人形如父子,自然有话要说,随让小鹿与范蠡到厢房说话,他们的家常自己可不宜去听。
过了许久,范蠡和小鹿由厢房出来,小鹿向叶柔说了几句话。叶柔笑着对伍封道:“小鹿儿听说越王后在吴,想即刻跑去保护,顺便将小刀换回来。”
伍封愕然道:“小鹿儿一路辛苦,总该休息数日吧?”
小鹿摇了摇头,伍封道:“不过小刀服侍越王后好几天了,突然换人,只怕王后见一疑。这样吧,小刀仍守于内,小鹿儿便带些人守住外室。有小鹿儿在,越王后当是万无一失。”
小鹿领命,点了些人手匆匆去了。
范蠡叹道:“在下甚喜欢小鹿,只不过有些原故,不好让他留在越国。日后还请龙伯多多看视,小鹿如闯了祸,烦龙伯看在我面上饶过他。”
伍封笑道:“小鹿儿虽然不爱说话,却为人谨慎谦恭,怎会闯祸?何况他是在下的弟子,就算闯了祸,在下也不忍心责罚,相国尽可放心,在下便当他是相国之子看待。”
范蠡笑道:“这却是不敢当,小鹿虽是在下养大,在下怎好意思自认其父?”
伍封命人摆上酒宴,带着众女与范蠡痛饮。叶柔道:“小鹿儿适才曾说,白大哥让他到楚国带一些粱种回去,是以饶道楚国而来。不过在途中遇到了那庄战,还比试了刀剑。”
伍封道:“庄战?噢,是堂溪见过的那人。他力气虽大,未必敌得过小鹿儿。”
叶柔摇头道:“公子可说错了,那庄战不仅力气大,凭一只手便敌产过小鹿儿的双手,还以剑术打败了小鹿儿的大梦刀。小鹿儿说除了你、月儿和颜不疑外,他再未见过如此高手。”
伍封大吃一惊,道:“那庄战如此厉害?他有如此本事,怎甘心当一个御者?这真是意想不到了。小鹿儿为何会与庄战比试?”
叶柔道:“这就不知道了,小鹿儿偶遇到庄战,庄战便非要比试不可。”
妙公主笑道:“这事以后慢慢再说,没的冷落了范相国。”带着众女向范蠡敬酒。范蠡见众女对自己十分殷勤,笑道:“想不到在下到了龙伯府上,居然大受欢迎,是何道理?”
伍封笑道:“这中间自然是有道理的。柔儿与相国是故交好友,又欠了相国恩德,自然要殷勤相报。月儿随在下四处征战立功,全靠相国所赐那一口‘映月’宝剑。公主又不同了,只因这丫头从小在齐国长大,爽直惯了,不喜欢吴人吞吞吐吐的有些小家子气,十分恋家,她知道相国一来,吴越的和议便成,在下也可以带她回家了,自然是高兴得紧。”
妙公主惊道:“咦,夫君怎知道我的想法?”
伍封笑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道?”
范蠡叹道:“龙伯一家人倒是有趣得紧,在下这二十年来忧于国事,连家室之乐也忘记了,想来甚是无趣。”
伍封道:“人一辈子才数十年,万万耽误不得。是以在下一早打定了主意,过几天等吴越和议一成,在下就向大王请辞,告老还乡!”
范蠡口中的酒显些喷了出来,大笑道:“龙伯小小年纪,怎就说告老还乡?如此说来,在下岂非老妖怪了?”
妙公主格格笑道:“范相国自然不是老妖怪,不过夫君倒象个小妖怪哩!好好一个人,别人偏要叫他‘龙伯’,我看那龙与蛇差不了多少,都可唤作‘长虫’。”
众人忍俊不禁,无不大笑。
范蠡笑了良久,又叹道:“此番龙伯出奇不意,攻入越都,真是令我们举国震惊,龙伯用兵之老练独到,虽然是军中数十年的宿将也有所不如。不过龙伯入城,只是放了两把火,倒没有怎么伤人,各臣府中均无惊扰,文大夫府上那位乐灵公然与龙伯顶撞,反被龙伯放了,这番盛情,文大夫也十分感激。”
伍封道:“在下自从爱妾亡故之后,常以为是杀孳太重所至,越人与我并无仇怨,我也不必多下杀手。那位乐先生与在下有一面之缘,又是文大夫的人,当年在下新婚之前,文大夫也曾去府相贺。别的不说,单是相国的面子也该给。只是此番连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