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十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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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岱宗脸色阴沉，皱着眉毛。他也奇怪起来，“还真怪了，要不我现在跟你去你家看看？我也试探试探他的口风？”
　　嗬，他这是干什么，不信我还是怎么了？
　　我敷衍他：“那明天吧，今天别坏了气氛。”
　　可其实，气氛已经被破坏了。我们随后的谈话，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半夜时分，我突然惊醒，居然发现他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坐在露台上发呆。
　　第二天中午，我将侦探公司的一个工作人员带到了头天发现那个女孩子的街上。两个小时后，他打来电话，说那个姑娘还真是出现了。他的口气很奇怪，再三问我：“她真是什么大学生吗？”
　　我说：“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跟踪了她，她就住在这条街呢。在一个小诊所做按摩女，不，不是那种按摩女，是比较正规的按摩诊所。为人比较开朗，朋友很多。我进去了一会儿，跟她聊了一会天，是个喜欢搭讪的姑娘。”
　　这真是让我吃惊。
　　她有工作，有朋友，有自己的社交圈。这样的女孩子，可能会做做某个男人的情妇，但却不大可能会被包养。而且，最不可能的是，她还会跑到我的门上来哭闹。
　　我将子坚的事，告诉了那个其貌不扬、个头矮小的私家侦探，我说你帮我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安抚我说，他会想办法了解到情况的。
　　这事，我没有告诉岱宗，谁也没有告诉。奇怪的是，岱宗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现在他不再催着叫我和超市做那笔生意了，也不怎么和我腻歪了。不像几天前，有事没事就会溜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我呢，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系银行的贷款，找子坚以前所有的朋友，求他们帮忙。岱宗对我的这一做法，并不是很看好，但他并不说什么，也会帮着我跑。
第九章　淡淡：　真相大白（3）
我能感觉到，我对他提议的拒绝，让他心里产生了疙瘩。他甚至也不再说去看我公公了。周三，我却不知脑子里动了哪根筋，突然想应该借着催款，问问超市的那事。人刚进门，就受到了热烈欢迎，几个人围拢上来，夸我这一步走得好走得对。我心里顿时就一沉，意识到出了问题。
　　果然，岱宗竟然瞒着我，跟他们做起了这笔生意。他偷拿了我的章，替我签了合同。
　　我当然不能承认，而且，对他的做法，心里充满了疑虑和不安。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作为一个副总，他既不缺工资，也不缺奖金，无论我的企业怎样，和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难道他真的要这么迫切地挽救我的企业吗？
　　那天在窗口上看到的一闪而过的脸，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对超市里的工作人员说，这事我得叫公司的法律顾问过来跟他们谈。
　　刚回到公司，岱宗就匆匆地跑向了我。
　　他消息可真够快的。
　　我黑着脸，不发一言，也不理他。他跟在我后面一个劲地解释：“这是个机会，我只是，我只是，好好好，算我犯混，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跟他们解释去，好不好？”
　　又说：“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真是为了你好啊。你也不想想，如果我只跟他们超市打这笔生意的交道，帮他们推销出去这笔货，我自己好歹也能落个几十万的服务费啊。我没有这么做，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图了啊。”
　　他甚至还说希望拿这笔货来做抵押，从银行贷款，我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你明白一个词，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话，你就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了。
　　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公公那天的话：“先想明白什么不能做。”
　　周四，侦探公司来了电话，邀我过去谈一谈。
　　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那个矮个头的侦探姓郑，以前做过刑侦，后来因为抓错了人挨了处分，离开了公安。他示意我坐下来，又给我看了几张那个女孩子的相片，让我再次确认。
　　“人是个好人，”他这么开头，“没什么坏毛病，有男朋友，有父母，还有一群好姐妹，爱吃，爱玩，爱花钱。还有个最可笑的爱好，就是很想当演员。”
　　我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她曾经报名参加过很多影视班，还有什么超女之类的选拔赛，可笑吧。”
　　我点点头。
　　“所以，”郑侦探说了，“这么一个孩子，被人包养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我有过很多类似的案例，乐意被男人包养的年轻姑娘，除了文化不高以外，往往性格也软弱，或有比较严重的自卑情结。最主要的是，身边女朋友会很少。”
　　“你要说明什么？”
　　“我要说的是，这事情，你可能自己就能搞清楚。”
　　他定定地看着我：“不是我不想赚你的钱，而是我觉得，你可能陷入了一个什么阴谋里。你确定你丈夫是自杀的？”
　　他的话，让我顿时紧张害怕了起来。我从没有想过子坚的自杀背后，会有什么阴谋。如果硬要说阴谋的话，那就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子了。
　　“这个案子有很多可疑点。一，她不是大学生。二，她根本不像是被人包养的女孩子。三，你丈夫是自杀的。所以，我认为，你应该主动去找这个姑娘了解一下情况，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去。我是担心这背后有更多的事，也许还会指向你，所以，才叫你过来。”
　　他可真是个好人，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察到，自己做事是有疏漏。从一开始，发现她不是宁大的学生时，我就应该有所警觉的。
第九章　淡淡：　真相大白（4）
当天傍晚，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我和姓郑的侦探一起出发了。
　　他先进了那家按摩所。这个门面，在满街道喧嚷、嘈杂的各种衣服店、小饰品店、茶馆、手机店中，显得非常的渺小，几乎令人视而不见。他让我去附近的一个咖啡馆等等。他先去做一个按摩，然后等她下班时，再将她约出来。
　　我的心里可真够紧张的。
　　五十分钟后，他们一起上到了这个临街的二楼咖啡馆来。女孩子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路欢笑，唧唧喳喳说着什么。
　　老郑将她带到了我的桌前。我真怕她一见我就会跑掉。谁知道，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郑，竟然笑了起来：“你们串通好的啊，是要我演什么戏呢？”
　　她坦然坐了下来，叽里呱啦，事实很快就弄清楚了。
　　老郑同情地望着我，待打发走这个姑娘，他主动提议，你可能得在我这里做下一单买卖了，我来帮你调查。
　　不，除了老郑，我还想自己弄清楚更多的事实。
　　我和子坚，如果要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他有他的坏脾气，我也有我的问题。这么多年，即便是在他对我粗暴动手，让我感觉特别疼痛的时候，为了缓解气氛，我有时还会冲他做个鬼脸，那意思是，我还小，我当然有不懂的事情喽。
　　就是这种我还小，我不够懂事的心理，让我这么多年，既无法找到自己，也无法了解他人。我好像一直生活在某种对他人的期待中，我的幸福是要别人给予的。不幸，当然，也只能别人给予。
　　子坚出事这么长时间了，虽然每天我都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却没有能力来好好想一想，在他最痛苦的日子里，我到底替他分担了什么？他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我是否也有更大的责任？
　　他从没有找我谈论过他的不安、他的故事。我呢，在等待他爱抚的那些日子里，也只能靠曾经热恋时的感觉，维持婚姻的继续。我一遍遍确认着曾经的往事，由于确认的次数太多，它已经不再像一种感觉，而变成了一幅画，而且是水墨画，轻描淡写，若有若无。
　　事实上，婚后的很多年里，我已经不能怎么感觉到他的存在了，当然，似乎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生活只是一种惯性，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在河流上漂浮着。直到某一天，一声枪响，惊醒了我。
　　面对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子坚，我却发不出声音来，和以前一样，我依然发不出我自己的声音。尽管，我的心里充满了惊疑、恼怒和怨恨，但压倒所有一切的，却依然是委屈和退缩。他成了一个植物人，却还是我的天我的地。
　　那天晚上，我在子坚的病床前趴了一夜。
　　我梦见他好了，可是他怎么也不走过来，落寞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来越朦胧。以至我都不敢眨眼，害怕在一眨眼之间，就失去他。我俩就在静默中对视着，世界是荒漠，只有我俩存在着。可我，还是发不出声音！
　　天哪！
　　我终于眨眼了，而他，也就在我眨眼的那一个刹那，消失了。
　　泪水汹涌而出，在病房里弥漫着种种说不出的难闻气味中，我突然辨识出来，有一种腐烂气味。那是我身藏心中陈年累月的压抑吧，它们再也经受不住骤然而至的曝光，一下子就腐烂了。
　　岱宗走了。
　　这几乎是我想象的结局。虽然老郑的调查还没有最后结束，我却在他之前，看到了结果。
　　他给我留了一封遗书，不，不是他的，是子坚的。子坚自杀前，曾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这邮件他却一直藏着。作为子坚最好的朋友，他当然无脸给任何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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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淡淡：　真相大白（5）
他做的事，太过吊诡，实在谈不上厚道。落得如此下场，似情理之中。但我痛上加痛，只因他拖我下水。
　　很多眼泪，要很久之后，才能显露它真正的意义吧。现在，当我看着子坚的遗书，心中的感觉，和前些日子又有所不同。这封信，我不知道会不会在我的一生中，变成温习不完的功课。我好像看见了他自杀之前的样子，仿佛在大雪纷飞的林区小站，我看着他孤零零一个人登上了列车，前方路途险恶，他默默无语，我也默默无语。火车的叫声，陡然响起，凄切，尖厉，仿佛要将人心割碎。
　　周末，老郑告诉了我我已经大致猜出了的真相：
　　岱宗参与了赌博。
　　欠债过多后，为保全自身，他又将子坚拖下了水。
　　他带他去那些黑社会朋友开的赌场。
　　子坚从此无力自拔、痛苦万分。
　　子坚自杀后，岱宗花钱买通那个女孩，上演了一出包养戏。目的是为了让我恨子坚。
　　继而他对我展开追求，想尽快通过掌握住我，再吞并公司财物。
　　之所以那么急切地想做超市那笔生意，是因为他在外面，还有大笔的欠款。
　　他是打算拿到钱就走人的。
　　一年以前，他已和在国外的妻子离了婚。
　　这次离开公司，他应该并没有出国。他的护照证件之类的，都押在债主那里。
　　老郑说：“幸好你还算警惕，没有一切都按着他的想法来。”
　　我警惕？我苦笑。
　　岱宗对我下手，不过是因为我完全不晓世事。这会不会也是子坚从不拿我当回事的自食其果？他最开始，是因为喜欢我的单纯，甚至婚后，也让我不闻窗外之事。可到自杀前，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我曾热烈地爱过她，当然现在依然爱着她。可是这种爱，渐渐变得无力而令人气恼。我没法跟她说出我内心的感受来，她总是那么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我有时会打她，偶尔希望她能爆发出一点别的感情出来。没有，她躲开我，依然去做小女孩的梦。
　　我实在太累了，生活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虽然你不是个好东西，害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淡淡。你得替我照顾着点她。
　　年轻的时候，我很害怕找一个太聪明的老婆，可是结了婚，才发现找一个傻老婆，才是真正的人间悲剧。
　　人生无常，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我弄坏了所有的一切，我就得负这个责任，为这支离破碎的生活买单。
　　永别了，岱宗老友大坏蛋。永别了，我的爱妻。”
　　子坚将他自杀的一部分责任，推到了我的身上。恨我不能帮他，恨我无法承担。我说什么呢，眼泪早干了，短短一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坐在电脑前，只管对着屏幕发呆。手里还拿着一罐青岛啤酒——啊，我也开始喝酒了，下一步还要做什么呢？
　　我傻吗？一点也不，要说傻，那只是在他跟前做的戏。人人都做戏，是的，因为真实的爱和想象的爱中间总是有那么一些距离的。这点距离，就需要做戏来弥补。
　　只可恨的是，命运没有给我机会，能让我对子坚讲讲我的这些感受。我们相爱结婚多年，一直在扮演着自以为是对方喜欢的角色。
　　其实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却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