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妖娆-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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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爷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怎会有空闲到我这里来？”
莞落并不抬头，纤纤十指轻拨着琴弦，随意地弹奏一首仿若静水的怡人小曲。
驸马爷……
子际表情一窒，视线绕上眼前这抹淡薄的身影。（文－人－书－屋－Ｗ－Ｒ－Ｓ－Ｈ－Ｕ）
她什么都知道了，一如他所料想。
还是这般波澜不惊，镇定如常，柔和平静的外表下，是他一直未能砍头的深沉缜密。
是他一直看不懂，还是她隐藏的太成功？
眉头轻折，他走近她，张口欲语：“落落，我……”
“子际，”莞落忽然抬眼直视他，目光坦然无畏：“你还记得从前听我弹琴的时候，我们常做的事吗？”
“当然记得，”子际点头，声音低柔，“你随意的弹个曲调，先填首词，然后我随你的语句再填一首。”
莞落眼神有些迷离，浅浅地一笑：“那今天我们就换一下，你先填，我再填好吗？”
子际没有应声，默默地在琴案旁拿起笔，莞落手指微顿，显得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又是眨眼间，琴音重新响起，却不同于先前的旋律。
执笔的手沉稳有力的在纸上书写下去，可执笔的人眉间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俊逸的身影映着漂浮不定的烛火，像是用笔画出来的又没有着色，只淡淡一勾，幽然落寞。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莞落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望着子际沉吟半响才写下的两句诗，轻声笑道：“我就知道你填不出词，这也难怪，大喜的日子，驸马爷自然是想和公主双宿双飞，白头到老了，怎么会有心思陪我做这等无聊的事呢！”
随即又是柔和的一笑：“驸马爷终于找到了幸福，我该高兴才对，恭喜了！”
“落落……”
“罢了，还是我自己填上一首，当做贺礼送给驸马吧！”莞落躲开他的目光，淡淡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凉和无奈，“天风海涛，昔人曾此，酒圣诗豪。我到此闲登眺，日远天高。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供吟笑。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
婉转乐声似莺啼似鹤舞，琴音起，歌声齐，熏熏然如缤纷错落，落英漫天。
莞落正想开口再唱，秀美蓦地一紧。
嗡！
琴弦被子际猛然用手按住，所有的音律骤然停止，只余一阵乱音淡淡回响。莞落下意识的收回手指，头抬起，看向身前这个突然怒火冲天的人。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子际脸色微微泛白，第一次在莞落面前显出怒气：“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落落，你已不再用心待我，甚至连与我说话都要有所防备，而且句句意有所指，话里有话。我从小到大是如何待你，你难道不记得？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为什么？”
莞落陡然站起，眸光坦然无惧，“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让我记得从前？又凭什么让我相信？我的子际已经死了，你是驸马。你给我记住，从你眼望朝野的那一天期，就已不再是我的子际，而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韶华公主的驸马！”
顿时，子际变了脸色，已在极力压制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原本握在手里的毛笔被硬生生折成两段，他顺手扔在地上，恨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莞落从没未见过他这种迫人的冰冷神色，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面色却不肯松动。
“我说的不对吗？”她倔强的抬起头，稳然道：“娶韶华，做驸马，难道不是你的计划？别人或许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十几年来与你朝夕相伴，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表面上看起来从容洒脱，清高雅然，其实你心里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权势和地位。你之所以读书，只不过是为了借助瑞王府这块跳板，让你顺利进入皇权内部，实现你不为人知的抱负。状元，驸马，你应该都不会放在眼里，你想要的，不会仅仅只有这些。你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放弃，养育之恩皆抛之脑后，我又算得了什么？我庞莞落自知没那个本事，让驸马爷你为我费心劳力！”
谁主沉浮 第092章 决绝（三）
子际一把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到似要将其狠狠捏碎，怒吼出声：“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所有的人在你眼里都是好的，只有我是万恶不赦的是不是？你肯为任何一个人着想，为什么从不想我的苦衷？你居然问我，你算什么？呵……”他凄厉的大笑出声：“那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手腕被攥的生疼，莞落蹙起眉，用力想扯开他的手。子际亦看见她面上浮出痛色，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加大力道，沉沉的问：“你也会感觉到疼吗？我还以为你是麻木的。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只有我自己痛，一个人痛苦，太孤单了，我要你和我一样痛的生不如死！”
莞落眼中瞬时蒙上一层水雾，她极力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脆弱中带着倔强，看起来却更显柔媚，子际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颤，手稍稍松了禁锢，莞落便趁着这个空挡，抽回了胳膊。
整条手臂都是麻木僵硬的，腕处更是酸疼不已，她将衣袖向上拉开一些，正好看见印在白嫩××上的几道手指勒痕，依然是红紫一片。
“我看看，”子际没想到因为刚刚的怒火而情绪失控，会真的伤到莞落，见到她的伤痕，他懊悔不已，恨不得那伤是在自己身上。
“都红了……”子际小心翼翼地拉过莞落的手臂，轻揉着腕处，“很疼吗？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是太生气了……”
莞落面无表情的深吸一口气，随即用尽全部力气将他推开，大声喊道：“别碰我，你给我滚！”
顿时，子际错愕的怔住，然后哀伤，然后愤怒。
脸色一连三变，他怒视着莞落，“你，你让我滚？”弥漫着如冬日冰霜气息的身躯一步步逼近她，她后退一步，他就再向前一步，直到他走到琴边，移动的身体不经意的触到琴弦，带出一阵声响，子际才停住，视线随着琴音，移到古琴上
“你心里当真不再有我？”他伸手抚上琴弦，一根一根的摸过去，“那你为何还留着这古琴，又在我大婚之夜独自与房中弹琴唱歌？落落，”他温柔的唤她，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话音里满是柔情，“这琴是我送你的，所以你舍不得毁了是吗？我娶了别的女人，你明明是介意的，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明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韶华不过是一颗棋子，我至始至终在意的，爱的，就只有你。”
莞落默然望他，良久，终是倒吸一口气。
如果真的在意我，就不会因为谋算前程而放弃我，不会舍下这整整十七年的感情，舍下我们之间所有的誓言和承诺，留给我夜深人静时的无可奈何，伤感落寞。
如果真的爱我，就不会忍心让我难过，所有的理由皆是心境改变的借口，若是真爱，怎会禁不起风吹雨打尔虞我诈，怎会容许自己放弃对方去追求无尽的俗世繁华。
也许我爱过你，也许我会恨你，可我们，绝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子际……”莞落轻声唤了一句。
子际急忙抬起头，微微有些惊讶，但只是一瞬间，眼中黯然便烟消云散，充盈上色彩，他欣喜地低声问：“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莞落却别过目光，幽幽叹了一声：“子际，这琴我确实想过要毁，却也是当真舍不得。”
子际动情地凝视着她，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我知道，我都明白。落落，给我时间，最多一年，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做完，然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满眼疼惜，“我知道这段日子委屈你了，对不起落落，我以后一定加倍补偿给你，等我好吗？答应我，好不好？”
莞落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手臂垂下，手指落在琴弦上来回流连。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书以静心，画可怡情，弹琴却可以将二者结为一体。弹琴本是一种乐趣，所以你不喜欢二十一根弦的古琴，嫌它麻烦生硬，不好掌握，我也是因你喜好，才一直只弹十七根弦的凤尾琴，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子际点头，笑意温和，“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因为不服宫中的乐师清音，每日躲在房里苦练，半个时辰下来，手指便会划出许多血痕，但你仍然坚持。直到后来琴技卓越，朝中无人可比，你才算是安心。现在想想，你对人对事，很多时候都是异常执着的。”
“是，我是很固执，但是人都会变的，”莞落轻轻的摇摇头，慢吞吞的说：“如果我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相信你，我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子际的胸口，突然毫无准备的被狠狠擂过，正正愣在当场
“我不可能再相信你，也不会再去想那些往事和一些自以为是的悲伤。很好，这样很好，我的生活里不再有你，你从我最亲密的人变成我最大的敌人，一切都发生的这么自然而然，我知道这并不算什么，在我心里也算不了什么，我早已经忘记和你之间的感情，我已经不在乎。”
已经不在乎。
铮！
琴音突如其来，快如奔雷闪电，却刹那熄灭。
弦丝被莞落纤细的手指决然挑断，白稚的指腹上留一道弦痕，余音颤动，哀鸣不已。
谁主沉浮 第093章 决绝（四）
“我断的第一根弦，是我父王母后养育你二十年的恩情，你野心于朝野，算计于我父母，已是忘恩负义，天良泯灭。如今又帮助他人，暗害我二姐三姐，致使这大喜之日，瑞阳王府四分五裂，姐姐们安危与否，我无处得知。”
他以为她是因为感伤，坐在这弹琴给他听吗？
那他未免过于幼稚。
她是在这里等着他，等着这整件事情真正的幕后黑手来找她。如果他今晚不来，她还不敢确定，可他不但来了，还将娶公主为妻的缘故坦言相告，这已足够证明，一切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设计。
都是他。
“原来你早已经什么都知道，我居然还站在这里被你当猴耍！”凄厉的声音，慑得人内心发慌。
是谁的天地骤然崩塌，裂成一块一块，粉碎成灰，再难拼凑。
是谁用最尖锐的刀锋，豁开他的胸膛，狠狠撕扯着心脏，割成一片一片，痛入骨髓。
铮！
铮！
铮！
铮！
气势如虹却已成残阳落日的琴音蓦地连响四声，四根剔透弦丝已被莞落从正中挑断。
“这四根弦，断的是我姐妹四人与你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分。这十几年来，我们视你为亲生兄长，历来关怀备至爱戴有佳，可你如今却抛开人情冷暖，恩将仇报。自此之后，我姐妹四人与你再无情面可讲，你亦不必通过任何方式温暖我们的过去，因这一晚，所有熟悉的痕迹都已被你亲手擦干抹净。只要我清醒，只要我还有理智，我就会时刻铭记，一早便荒芜了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而是你那颗深不可测冷如寒潭的心。”
话语遏然而止，莞落扬起决绝的目光，与一双深邃却隐隐透着悲痛的眸子，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子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复杂而哀伤的感觉，汹涌而至。
落落，落落，你决绝如斯，竟无一丝犹豫。
你的心里只有你的父王母后，你的姐姐！
除了你的家人，还有没有其他？能不能不要因为他们，就这样彻底的否决我？
能不能？
琴音再次激越而起，伴着一道淡淡的血光，六道琴弦被莞落齐齐捏在拇指与中指之间。
“落落不要啊——”
铮！
那双他牵着度过数不清多少个花朝月夕的手，那双在他需要关怀时给过他温暖的手，那双可在他毫无防备时翻云覆雨的手，此刻正从指尖处流淌出血液，一滴一滴的砸在琴上，砸进他心里。
血色丝丝渲染，在记忆中无边蔓延，仿若这半生爱恨情痴，终究逃不过命中注定的一场沉沦。
“我苦学琴技整整六年，是因你喜琴，所以我弹。如今这六年便与这六根琴弦一般，再难续接完好，而我也终于明白，一直以为，我拼了命去追的温暖，不过是为了让毁灭的终结来的快一些罢了。若我曾经执着如扑火的飞蛾，为了靠近那一点小小的火光不惜粉身碎骨，也不愿意接受一个可以真正照亮我的太阳，那么这是我的错。我是如此固执的坚持着懦弱着，等待着人生悄无声息的落幕。谁知只有我一人太入戏，所以才让一切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数。我终究拒绝不了命运给我们安排的结局，在宿命的轨道，沉沦注定，往生劫复。”
她的坚毅，原就是因为对爱的执着。而今终于风吹云散，散了最后一丝希望。
子际脸色煞白，胸口处萧萧瑟瑟地堵上一面墙，隔断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