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师傅的勋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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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抑缓么虻阑馗
毕竟是别人店里的事,我也不想探他人隐私,不过既然对方主动邀约,那就另当别论。
我接受对方的好意,但表明自己正在当班,时间上有点困难。冲本先生说他们的咖啡厅也是傍晚五点还有客人用餐,所以晚一点过去比较好。
「约六点左右如何?」我提议。
「好的,我跟主厨说一声。」冲本先生说完随即离去。
我依约前往「路易巧克力工房」,冲本先生马上引领我到他们店里的咖啡厅。
没有半个客人的咖啡厅飘散着些许白天残留的余韵,一股甜甜的甜点香,还混着红茶的涩味与咖啡的苦味。犹如从喧嚣战场中解放一般,静寂的咖啡厅活像沉睡巨兽的体内。
我瞧见靠墙座位有个熟悉身影,正翻阅杂志。
就是那个男人。
那个阻止女孩逃出店外,说什么「折纸是一种几何概念……」等听不太懂的话且眼神锐利的男子。感觉今天的主厨看起来更沉稳。他右手拿着黑色钢笔,不时在笔记本上抄写的模样,活像做研究的科学家,又像调査史料的文史学家。
主厨瞧见我,立刻起身致意,我在冲本先生的陪同下朝他走去。走近一瞧,原来他正在看报导着欧洲骨董杂货的旅游杂志。
设计古朴的电话、柜子、机器与时钟,梳妆台、床、桌子和玩具等,在我眼里,那些边角采圆弧设计、配色略显突兀的东西,还真是稀奇。
桌上摆着一套十二色的色铅笔,笔记本上输着好几种蛋糕和巧克力的设计图,主厨似乎边参考着西洋骨董、边构思新品的样子。无论和菓子还是西点,都会以动植物、建筑为设计灵感,但这个人竟然连古董都拿来参考?
主厨阖上杂志和笔记本,将钢笔套好搁在一边,笔盖前端有个金色大嘴鸟图案。
「我叫长峰和辉,是『路易』的主厨,谢谢您那天的帮忙。」
他果然是这家店的主厨。
我也回礼。「不客气,希望没给你们添麻烦才好。」
「别这么说,幸亏有您帮忙,事情才能顺利解决。」
今天长峰主厨身上没有香甜味,也许是离开厨房已有一段时间,这次我将焦点从味道转移到他的容貌。
他有张虏色白皙、五官立体精悍的脸,还有一双手指纤长、充满骨感的大手,实在无法想像能做出精致的甜点。然而,确实是这双手做出那些陈列在展示柜里、犹如雕刻般精致的夹心巧克力。
虽说商品美丑靠的是主厨的经验与技术,但一想到那双与银色小镊子完全不相称的大手,竟能做出如此可爱的甜点,就有种「主厨是不是会什么魔法啊」的感觉。
「总之,都是因为这家伙靠不住,」长峰主厨瞅了一眼冲本先生:「特地派他去前场帮忙,居然傻乎乎地不知怎么办。」
「就是因为太忙,难免出错嘛!」冲本先生微笑地说,听起来像对朋友而不是跟上司说话。在福樱堂的厨房里,一切听从师傅的,不能随意辩驳,我想在西点店的厨房也是如此。从冲本先生的说话口吻,嗅得出两人交情不错,或许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冲本先生说:「没想到会出现窃盗集团呢!」
我难忍好奇地问:「所以,您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才故意派冲本先生去卖场帮忙?」
长峰主厨回道:「说是也不是,只是碰巧遇到突发状况。」
冲本先生说要准备茶水,起身离席。当他走到柜台那边煮水时,长峰主厨请我坐下后,说道:「称呼您『福樱堂的小姐』比较好,还是称呼名字比较方便?」
「我叫绚部明莉,」告知全名也无妨,于是接着说:「是福樱堂的店员。」
「原来如此,难怪熟知礼盒的事。」
「只要帮客人包装过,马上就能察觉。对了,你们店里的礼盒和我们店里用的是同一款,和菓子礼盒也是采一体成形的设计。」
「那是叫作『花车』的礼盒吧?用圆形纸张依顺时针折出放射状折线,就能做出像是茶巾绞(茶巾绞:用布巾包住有馅的食物时做出扭绞装的一种包法。)的栗子金团(栗子金团:番薯泥加栗子的甜食。)形状,别具简约之美的盒子。」
「您知道得可真清楚。」
「我去和菓子店买些小点心时,有时会用那种盒子装。」
果然「路易」的礼盒也是向同一家厂商订购。这家厂商一向只做和菓子用的一体成形八角盒,因此长峰主厨特地向他们订购装西点用的盒子,还换成能観托巧克力与甜点特色的纸质。
近来西点业界积极活用制作和菓子的食材与水果,研发各种创意商品,但连盒子都参考,看来长峰主厨的品味颇特别。
我在福樱堂神户分店待了三年,实在没印象长峰主厨曾登门光顾。当我向他确认时,果真如冲本先生所言,他都是去京都总店购买。
长峰主厨为了寻觅搭配巧克力的新品种香草,连续好几年走访京都的药草园。有时回程会顺道去福樱堂京都总店买些和菓子,是他的乐趣之一。
长峰主厨不是这家店的负责人。这里的老板在别处经营法式甜点专费店,将那边的巧克力工房独立出来,变成了「路易」。这家店之所以开幕不久就有傲人业绩,全拜从那时的法式甜点专宝店时期,累积招揽来的老顾客之赐。
冲本先生听说也是从前就在那边的法式甜点店任职。且新店开张之际,该来就任的主厨因病辞职,主厨一职顿时成了悬缺,后来经主厨推荐,才决定拔擢长峰先生担任主厨。
听说当初也有谣传将由冲本先生接掌,经过一番波折才确立。
冲本先生从柜台那边走回来,托盘上放着茶具组与甜点,只见他用做巧克力时的灵巧动作,俐落地将茶具与甜点摆在桌上。「冲本先生不坐下来一起享用吗?」我问。「我得回厨房准备明天的工作。」冲先生应答后随即离去。
我瞅了一眼甜点,浅钵里的安格斯酱浸着一球白色冰淇淋,半边还淋上巧克力酱。钵口插着一片代替威化饼的杏仁薄片饼干,虽然是道非常简单的甜点,但用的是这家店的巧克力,肯定美味无比。
我拿起小汤匙,先挖一口放在舌上,温温的巧克力酱与冰淇淋充分融合,香草味满溢齿间。冰淇淋混合棒果粒,两者演绎出滑顺口感。我又舀了一口巧克力酱,仿佛要驱散冰琪淋的甜味般,浓郁的可可亚苦味在嘴里化开,还挟着富有层次感的蜂蜜香。
长峰主厨问道:「是否再甜一点更好?」
「不!」我立即反驳:「我觉得甜度刚刚好,与苦味结合得恰到好处。食材选得真好!」
「香草酱与冰淇淋用的是国产新鲜牛奶与鸡蛋,香草荚是产自大溪地,香味强烈的品种;巧克力酱则是以法芙娜(VALRHONA)公司的巧克力为底,再加入日本蜂蜜调味。」
「跟一般蜂蜜有什么不同?」
「西方蜜蜂只会采集一种花的花蜜,像是莲花蜂蜜、洋槐蜂蜜等。日本蜜蜂则是采集各种花的花蜜,所以养蜂人家一年只能从蜂巢采收一次蜂蜜,混合数十种花的香味,形成这般富有层次感的味道。」
「还带了点洋酒味呢!」
「的确用了一点白兰地,绚部小姐喜欢喝酒吧?」
「您怎么知道?」
「因为您来我们店里买的多是洋酒类巧克力,冲本记得您买了哪些口味,作为今天调理口味的参考。」
感谢长峰主厨的贴心,我只是忘情大啖巧克力与冰淇淋。长峰主厨几乎没怎么开口,静静地吃着自己盘里的冰凉甜点。
就在我吃完甜点,啜了一口无糖奶茶之后,主动提起:「那件事后来怎么处理呢?」
「警方到场训诫一顿之后,就放她们走了。我是觉得应该留下一点惩处纪录,让她们记取教训才对。」
「结果没办法这么做,是吧?」
「接到通知到场的家长们,不是难过得哭喊,就是破口大骂,当时场面一片混乱,还有家长硬塞了一叠万元钞向我赔罪,希望就此息事宁人。我当然分文未取。」
真叫人傻眼,竟然当着孩子面前企圆贿络店员,到底是少了哪条神经啊?
长峰主厨说:「他们再三强调孩子是初犯,希望我能饶恕,给她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初犯?我看不是吧!她们的态度那么冷静,肯定下手过好几次,只是没被抓到而已。」
「因为她们没有前科,才敢猖狂地说是初犯,而且那些孩子全都戴着手套,所以盒子上采集不到任何指纹,可见是预谋犯案。」
「可是……那些女孩看起来家境不差啊!」
「这似乎是动机。」
「咦?」
「那个戴发圈的女孩还是耍赖,只有企图逃走的女孩坦白招供。她们是一群家境优渥,不愁吃穿的孩子,从小只要一开口,就能理所当然地吃到各种国内外知名品牌的蛋糕、巧克力、饼干。但对她们来说,再昂贵的甜点也有『吃腻』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口腹之欲。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极度渴求更美味的东西吧!但她们毕竟只是国中生,没有游走世界各地、吃遍各地美食的能耐,于是她们决定『改变吃法』。既然花钱买甜点已经满足不了剌激感,不如下手偷窃,一尝达成计划的『美味快感』。」
「意思是,偷来的比花钱买来的好吃?」
「甜点美味与否,不只取决于味觉,还有外观、包装等。我们就是活用这些条件,让顾客愿意掏钱购买,我想负责卖场工作的绮部小姐应该很清楚这种精神价值的重要性。那些女孩想用自己的方式让『普通点心』增值,达到更美味的口感。」
「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啊!要是一般甜点满足不了,那就试着动手做,或是努力成为甜点师傅、研发新口味,没必要铤而走险吧!」
「我想她们觉得偷窃比努力有趣多了。从古至今这种人还真不少。」
就在我吃饱喝足时,长峰主厨问我要不要再来杯红茶,我以吃得很撑为由,予以婉拒。长峰主厨边替自己倒了杯红茶,边说:「她们的手脚可真是俐落,一群人先围住柜子形成死角,负责把风的人観察店内情况,由一人下手行窃。得手后一人先划开盒底,另一个拉起外套接住东西,其他人再迅速将甜点塞进各自的包包。」
「她们肯定先买了一盒练习吧!」
「应该是吧!就算脑子再怎么灵光的孩子,临场还是会慌乱。我相信她们来过好几次,侦测哪里是店员看不到的死角。」
长峰主厨拿起一旁的笔记本,翻开新页,用钢笔画了一个蓝黑色墨水的圆形,原来画的是礼盒。「无论是四角形还是八角形,这原理适用于任何偶数边的多角形。只要沿着盒子底部的对角线斜切,无论质地多么厚的纸箱都能轻易划开、压扁,盒子底部呈现鸟儿张大嘴般的破洞。」
长峰主厨绘了盒底开个菱形破洞的正面图与侧面图。如果是正八角形盒子,会形成两个斜边共有的等边直角三角形;如果是长方形盒子,则是两个不等边的直角三角形,只要沿着将直角二等分的垂线折一下,两种盒底都会破口,再将两个三角形往外折,就成了鸟喙般的开口。
长峰主厨将钢笔搁在桌上:「像这般一体成形的纸盒底部要是没有上浆,就算不划一刀,只要压一下盒底就会形成开口,绚部小姐应该是注意到这一点吧?」
「是啊!但你们店里的礼盒都有包装,光压盒底无法偷走里头的东西。」
「没错。所以必须用小刀,沿着将底面积二等分的对角线划开包装纸是最快的方法。那些孩子拿走东西后,边假装挑选柜子最下方的商品,边迅速将压扁的纸盒塞进缝隙。加上我们店里的礼盒都没有盖子,用这一招更方便。」
「带个大包包,直接偷走一盒不是更有快感吗?」
「问题是,这样做太冒险了。店里再怎么忙乱,也很容易被店员盯上,况且耍点小手段偷东西,更能满足她们追求剌激的欲望。」
「就算手脚再怎么俐落,也要花个十几秒吧!我记得那些孩子偷走礼盒的时间点,和那位穿风衣的小姐大喊捉贼,几乎是同时发生。」
「她们偷走的不是绚部小姐看到的礼盒,而是盒底早已被划开的礼盒。」
「咦?」
「不是有个戴发圈的女孩吗?她就是头头。为了降低风险,她在进店之前就指示其他人『偷那一盒』,没想到有人觉得太简单,无视头头的指示,另外下手,结果被绚部小姐和穿风衣的小姐逮个正着。女孩知道自己的犯行被穿风衣的小姐发现,只好赶紧在友人的掩护下,将礼盒放回架上,可是心虚的她终究沉不住气,拔腿就逃……」
我们准备移动柜子时,忍不住逃走的就是这女孩,后来追上去的是她最好的姐妹淘。对戴发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