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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明名相徐阶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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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倒是老衲拂了施主的雅兴了。〃徐阶问:〃东坡学士来过此寺,小生略有所闻,不知是否也留有遗踪?〃那老僧说:〃施主想必是个雅人,请随老衲,看一件稀世之珍。〃徐阶连连称好,便和岳鸿一起随那老僧走进了龙游寺。进了山门,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殿,来到了方丈室。此时徐阶方知眼前这老僧人是龙游寺的方丈。坐定之后,方丈唤一知客僧:〃去取镇寺之宝来。〃不多时,知客僧取来一盒,打开盒子,方丈伸手取出了一条玉带。徐阶说:〃小生以为镇寺之宝,必是佛祖舍利,不料竟是条玉带。这官场之物,怎么成了佛门之宝呢?〃那方丈哈哈大笑道:〃此乃苏学士腰间之物,岂不是宝?〃
  原来当年苏东坡与寺中方丈佛印禅师交往甚密,苏东坡曾在寺中为佛印抄写《楞伽经》,现今刻在山石上。一次,苏东坡进佛印屋中,佛印与他开玩笑说:〃学士此间无坐处。〃苏东坡马上回答:〃愿借四大为座。〃见苏东坡玩起了禅机,佛印就想难他,杀杀他的傲气,就对苏东坡说:〃贫僧有一问,学士能答,就请坐,答不出来,就输你腰中玉带。〃苏东坡好胜心强,偏要与佛印争个高下,就一口答应。佛印说:〃四大皆空,五蕴非有,学士哪里坐?〃苏东坡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就解下玉带,恭敬奉上。这玉带就一代一代传到今天。
  说完这段掌故,见徐阶沉思不语。方丈说:〃小施主想什么呢?〃徐阶猛一省悟:〃小生正思及一事。苏学士学富五车,却一生坎坷,就吃亏在不肯让人。方丈教诲,小生将铭记在心。〃那方丈笑了笑说:〃老衲所言是掌故,并无教诲之意,施主多虑了。〃徐阶说:〃小生有一事不明,望高僧开示。〃接着便把知也和尚坐化前的几句偈语说出来。听完偈语,方丈说:〃这是天机,贫僧也说不清楚,还是施主自己参悟吧。〃见方丈不肯解疑,徐阶便和岳鸿一起怏怏告辞。两人出了寺门,登上了妙高台。

  这妙高台,正是南宋时韩世忠大战金兀术、梁红玉助阵擂战鼓之处,也是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经过镇江,请龙游寺道月和尚详梦之地。巾帼英雄的爱国情怀令徐阶折腰,精忠报国的岳飞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剧使徐阶沮丧。在妙高台西侧的七峰阁墙上,刻有道月和尚的诗:〃风波亭下浪淘淘,千万留心把舵牢。谨防同舟人意歹,将身推落在波涛。〃据说这是道月和尚为岳少保详梦以后的赠诗。那年岳少保回军途中梦见两条狗在说话。道月说犬与犬言是个〃狱〃字,回去要千万小心。对这段掌故徐阶有自己的想法,他看过《岳传》,怀疑这是小说家言,未必真有其事,但奸臣残害忠良的事,历史上却屡见不鲜。欲建功业,必先善保自身,如何先保自身呢?日后很久,徐阶经常思考这个命题。
  当日下山,住进客栈,徐阶意犹未尽,便与岳鸿商量,再留一日,定要去登临一下北固山,去瞻仰辛弃疾当年的遗踪,发思古之幽情。
  登上北固山,徐阶才发现这号称〃京口第一山〃的北固山,有点名不副实。此山坐落在京口东侧江边,比家乡的佘山还低,但名气却极响亮,就是因为辛弃疾两首词的缘故。徐阶在北固亭凭栏眺望,想起了那脍炙人口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由于南宋小朝廷不思进取,辛弃疾闲居了二十年,垂垂老矣。所以尽管后来主战派暂居优势,却因他年老,不让他带兵打仗,只让他担任镇江知府。于是,他发出了〃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叹。想到这里,徐阶不禁鼻酸,因为他记起了陆游的诗句〃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而辛弃疾盼望明主的心思也唤起了他的共鸣,不禁轻轻念道:〃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心绪难平的徐阶,横渡气吞万里的长江,直奔扬州而去。
  走近扬州城门,徐阶与岳鸿吃了一惊,城门口拥出了一大批人来,其中多数是少女,一个个神色慌张,似大难临头。怎么回事?
  说来也巧,就在徐阶到扬州的前一天,当今皇上,那个正德皇帝也到了扬州。正德皇帝身边有个太监叫吴经,为了讨好好色的主子,〃矫上意刷处女、寡妇〃,这〃刷〃字在这儿的释义,现今的《辞海》上是查不到的,当年〃刷〃有〃挑选〃的释义,〃刷〃处女就是选美,扬州不是出美女的吗?吴经假传圣旨,要在扬州选美,少女也要,寡妇也要,胆子是大得不得了。消息传出,扬州的老百姓可是倒了霉,史载〃太监吴经,矫上意刷处女、寡妇,民间洶洶,有女者一夕皆适人,乘夜争门逃匿不可禁〃。你说巧不巧,这千年难遇的怪事,偏让徐阶撞上了。
  却说徐阶、岳鸿不明就里,被挤在城门口发呆。这时只见一四十多岁的汉子,领着一十三四岁的女孩,冲上来一把揪住徐阶叫道:〃恩公救我!〃徐阶大吃一惊,正要开口。那汉子拉着徐阶就逃,边逃边说:〃这儿凶险,快逃!〃岳鸿飞快赶上,见那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便问:〃城内发生了什么事?〃那汉子惊魂未定,说了个大概。徐阶听了目瞪口呆,说:〃这是传言,不会吧。〃正犹豫间,只见城门口冲出一队锦衣卫,一声高似一声地吼着:〃赶紧把城门关了!〃
  那汉子见状,便对徐阶说:〃城内有女孩的人家,正在街上硬拉青年拜堂呢。不管愿不愿娶我女儿,赶紧随我逃往我乡下的亲戚处再说。〃四人慌不择路,紧走慢走。那汉子拖着个女孩,渐渐落后。徐阶想,反正那汉子是去投奔亲戚,想必没有大碍,就和岳鸿加快脚步前行。天色越来越昏暗,徐阶与岳鸿不辨东西南北,走着走着,发现左前方有一座破庙。
  那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坐落在荒野上,颓墙断垣,前门左右两棵树,黑糊糊的,树丫都光秃秃的,颇有些阴森吓人。庙后一缕炊烟冉冉升起在夜空。毕竟岳鸿胆大,见状徐阶心里有些发毛,对徐阶说:〃公子别怕,有我呢。且进去看看。〃
  大殿里空无一人,几尊神像端坐着,供桌上倒有一些果品。岳鸿一面向里走一面喊着:〃有人吗?有人吗?〃
  没人回答。哪来的炊烟呢?失火了?两人赶紧往庙的深处走,借着微弱的灯光,终于看到了灶间,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蹲在灶膛门前睡着了,灶肚里的余火映着他的脸,显得红扑扑的。打量了一番,岳鸿轻轻拍醒那少年,少年倒也警觉,马上跳起,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孩子别怕,我们不是歹人,是路过,借宿来了。〃岳鸿说。少年还未缓过神来,只听得有人说话:〃小行,你在跟谁说话?〃听这声音,有气无力。那叫做小行的少年回答:〃父亲,庙里来了两个借宿的。〃静默了一会儿,还不见少年的父亲出来,也没有回话。岳鸿便问:〃你父亲怎么了?〃〃我父亲快死了。。。。。。〃那少年用袖子抹起了眼泪。此时徐阶对岳鸿说:〃荒山古刹,卧病不起,其遭遇令人同情。岳叔,咱们去看看,能帮则帮,如何?〃岳鸿虽是一介武夫,也是个性情中人,欣然赞同。
  少年领着岳鸿、徐阶走进了另一间屋子。推开房门,一股霉陈气扑鼻而来,屋内也有一盏油灯,靠墙一张床,白纱帐已经变得乌黑,床上躺着一个中年道士。看到有人进来,那道士欠了欠身子说:〃破庙寒碜,见笑了。小行,药煎好了吗?〃那叫做小行的少年边转身边回道:〃药煎好了,孩儿这就去取。〃那道士说:〃二位请坐。〃岳鸿孔武有力,虽赶了大半天的路,倒也不觉累,徐阶可是累极,见室内有一条长凳,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只觉长凳往下一沉,差点儿仰天一跤,岳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徐阶稳稳扶住了。道士见状,满脸羞愧,忙不迭抱歉说:〃那长凳只有三条腿。。。。。。〃话未说完,就是连续的一阵咳嗽。此时那孩子端药进来,扶起道士,小心翼翼地喂药。
  〃请问道长,怎么称呼,生的是什么病?〃徐阶问。〃扶我起来。〃道士对少年说。那道士靠在床上说:〃贫道姓蓝名果,这是小儿。家父去后,贫道就和小儿主持这破庙,聊以度日。不料天不佑我,半年前咳嗽不断,近来又咯血,看来大限到了。只是放不下这小儿。。。。。。〃
  那岳鸿听了,便走上前去,伸出右手三指,往那道士手腕的寸关尺上搭去,片刻,说:〃道长这是肺火太旺,气血太弱,又缺乏调理,所以耽搁了。依在下愚见,还有救。〃说完有些为难地对徐阶说:〃公子你看。。。。。。〃徐阶说:〃岳叔,救人急难,理所应当,不知岳叔有把握否?〃徐阶刚说完,那小孩已拜倒在地,不住地叩头,说:〃公子快叫这位叔叔救救我父亲!〃

  岳鸿把徐阶拉到一边,说:〃我带的丸药,有几味是对症的,只是我们去齐鲁,路途遥远,万一有个急难,就。。。。。。〃徐阶说:〃岳叔,顾不得这些了,赶快救人!〃
  岳鸿本意也想救,只因聂豹交托他保护徐阶,恐怕有个闪失,回去不好交代。见徐阶决意要救,立马就到灯下,解开褡裢,摸索着取出了两个手掌大的盒子,各取了一枚药丸,交给那小孩,说:〃赶紧研碎,用温水服下。〃那蓝果千恩万谢,服药之后就躺下了。
  那小孩倒也懂事,回到灶间,把晚间剩下的冷饭热了一热,岳鸿徐阶就着几根咸萝卜干,扒拉了几碗饭。一路奔波,又急又累又饿,吃几根萝卜干下饭,徐阶觉得蛮香的。其实,扬州的酱菜,天下闻名,哪有不好吃之理。
  吃罢饭,两人又回到蓝果那屋,见他已睡熟,也就回到灶间,蜷缩在灶口,和衣打盹。一夜无话。
  次日,鸟声东西,窗户透出薄曦,岳鸿起身,喊醒了徐阶。扬州城近在咫尺,但是去不成了,于是决定绕过扬州,继续北行。这时,蓝果屋内有了响动,原来他醒了,感觉好了许多,正唤儿子准备早餐。岳鸿帮同烧灶,而徐阶就和蓝果寒暄。蓝果问起徐阶从哪里来,去哪里,徐阶一一告知。这时蓝果忽然说:〃公子既从松江郡来,贫道倒想打听一个人。〃徐阶说:〃不知道长在松江有何熟人?〃蓝果说:〃那是家父的一个朋友,也姓徐,讳礼,松江人称乐善公的。〃徐阶说:〃那倒巧了,正是小生的祖父。〃蓝果神色有些异样,说:〃不知尊祖父身体还健朗否?〃徐阶叹了一口气说:〃十几年前,祖父就仙逝了。〃这时徐阶一个激灵,想,此人姓蓝,诳骗祖父的老道不也姓蓝么?正思虑间,那蓝果淌起了眼泪,从床上挣扎起来,向徐阶磕头如捣蒜。徐阶慌忙拉住了他说:〃不可,不可。〃这时,徐阶心中有些明白了,这蓝果,就是那蓝老道的儿子。
  那蓝果倒也诚实,便讲起了父亲蓝荣的往事。
  原来蓝果自幼丧母,父子俩就以这庙为家。后来两个外地道姑来庙投宿,就与蓝荣好上了。那时蓝果已近二十岁,刚刚成婚。两个*的道姑撺掇蓝荣出外云游,蓝荣便撇下儿子、媳妇而去。一年过后,父亲拄着拐杖回来了,居然身无分文。后来才知道,父亲和两道姑出去以后专干些诳骗钱财之事,就在去松江回来途中,摔了一跤,把右脚踝骨摔坏了,不料那两道姑就弃蓝荣不顾,携了骗来的财物逃之夭夭。
  见蓝荣归来一文不名,蓝果的妻子就被气走了。蓝荣只身归来以后,闷闷不乐,每天虔诚地做功课,每晚唉声叹气称〃罪过〃,认为这是欺骗了至诚君子的报应。蓝荣弥留之时,再三告诫,一定要到松江找到徐礼老爷子赎罪。可蓝果这病身子不争气,再说身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松江一直没有去成,一拖就是十多年。
  〃谁知我罪没赎成,又受了公子的救命之恩,这笔债越欠越大了。看来此生是报不了啦。〃蓝果说得凄惨,带着哭音,把正在灶间做早餐的儿子叫来说,〃孩子,跪下!给徐公子叩头!〃那小孩不明所以,糊里糊涂磕了三个响头,徐阶拉也拉不住。
  蓝果哀诉,孩子叩头,这场景惨不忍睹。这时,徐阶早已把对蓝荣的怨恨抛到爪哇国去了,倒是心存恻隐。

  早餐是薄粥加萝卜干,草草吃完,岳鸿已打点动身,徐阶一把拉过岳鸿,悄悄说话:〃岳叔,药丸还有几枚?〃〃各存三枚。〃〃都给了这道长吧。〃〃按理应该,但。。。。。。〃〃不妨事,眼见就要过年,我想与岳叔还是回松江吧,曲阜之行,留待明年再说。那些药,我们也用不着了。〃那岳鸿当下取出六枚药,交与小孩,叮嘱:〃隔两天再各服一枚药丸,便可痊愈。再不然。。。。。。〃岳鸿也不再与徐阶商量,又从褡裢内取出三两碎银,不料被徐阶出手按住。岳鸿睁大了眼睛。徐阶说:〃岳叔,留足回家的盘缠,其余都给他们吧。〃又对蓝果说:〃再不然,就用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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