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旧友-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众士兵齐声应和,洪亮嗓门震得我倒退半步。
“逆贼子车廿,胆大包天!竟敢勾结叛党,行刺圣上!其心堪憎,其行可诛!把他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_~ 晚安安安~~~
☆、卌四
我躺在稻草堆里,头顶是冷冷一扇铁窗,窗外是皎皎一轮明月。
耳畔是低低的啜泣声,清脆,却不悦耳。
“别哭了,我们还没死呢。”我不耐烦地踹了身侧人一脚。
“现在没死,不等于下一刻不会死;今夜有命看这月亮,说不准明天就没气儿看那太阳……”
我慢腾腾直起身来,入目的是一排木栅栏。想必这道栅栏之后,又是另一排栅栏。
“勿担无谓之心,那莘元淇指不定哪天还用得着我呢。”
我含糊其辞的安慰没被那人听进去。
“尔思已经答应嫁给我,而且愿意让她肚子里的孩子认我做爹……本来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生活,现在眼看就要成为竹篮打水了……”
我抽出几根稻草,捏成团,堵住了耳朵。自关进来到现在为止,几个时辰内,忆卿已将怨天尤人的话反反复复讲了不下一百遍,不外乎是他“觊觎”了两年的秦家小姐就要失之交臂,以及替人当便宜老爹的憧憬成了泡影。
其实忆卿本可逃过一劫的,不知书院里哪个多事的向官府报了案,而莘元淇某个手下又看过通缉阁单上的画像,一眼将杀人放火兼拐带妇女潜逃的嫌犯认了出来,于是一个顺手,将忆卿串在我身后关了进来。
所以对于忆卿下水,我并未太过歉疚。
我只后悔一件事。
那块该死的墨玉。就是因为它,小爷我的行踪才败露的。
据忆卿所言,那玉本乃后宫之物,因种种机缘巧合,流落民间,之前一直下落不明。至于因何故流落,戊字房的梁兄他爹不知,故梁兄不知,忆卿也不知。忆卿当初拾到它,又被颜孝亭拿走,之后一次偶然机会,他竟在梁兄的百宝图中见到那玉,这才醒悟自己当初捡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颜老爷真心不简单,现在听说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简直要被吓死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据莘元淇之语,那玉是逆党贼首的信物,此次顺藤摸瓜虽未能擒王,抓到小爷我这个核心人物之一,也是蛮不错的。
我冷笑置之,好笑地望着莘大人扬长而去。
现在我关心的,只有三个人。
我娘自不在话下。相信颜孝亭安然回府后,也会妥善打点。
另一个是韩汐,不知他怎样了。莘元淇称我勾结叛党行刺天子,也没说是否刺杀成功。不过真龙天子自有神明护佑,应该没这么容易死的。说不定哪天又扮成个落魄游侠,闯到小爷家中抢被窝……
哗啦一声,铁链撞击声敲断了我的遐想。
我抬头望。一个衣华服戴金冠的美妇人,正恨恨地凝视着我,而我则看着她头顶的通天冠子,细朵瑟瑟,珠摇翠晃。
诶?这美妇人何时近来的?
“尔便是子车廿?”美妇人冷冷道。
我压低视线,很快看清她身后佝偻着腰身的莘元淇,以及一大堆手握拂尘的白面青年和低眉顺眼的娥眉女官,心头一动,赶忙稽首:“草民正是子车廿。”
天诶,瞧这年纪这气势,莫不是当今太后吧?
莘元淇毕恭毕敬的声音飘过来:“太后,此人便是子车肃之子,子车廿。”
得,果真把老凤凰都给赶出山了。
不过……咦?居然把我爹也拎出来了?!
难道……其实我爹才是逆党祸首?
我大汗。
忆卿闻言也立刻匍匐在地。
“瞧这狐媚相,简直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说你不是,哀家反倒不信。”
“是,是……亏您老人家待那子车肃不薄,岂料他竟生出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行了啊你,莘元淇,说我可以,别往我爹他老人家身上泼脏水啊。
“哼!哀家真是看够了!老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堂堂男子,居然以色侍人,觊觎之人,还是哀家亲子,当今皇上!”
轰隆一声,天雷阵阵。
“小的……小的居然行刺我儿!我儿他……我儿他……”
我像棵雪中寒松,栽倒在地,但觉四下昏暗,脑中空空。
太后接着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只听到忆卿在一旁连连低呼“死定了”,恐怕太后盛怒之下,想要直接斩了我?
唉,其实这样也好,总比被逆贼利用,骂名千古的好。
呵呵,我果然,还是要步祖先的后尘……
太后她老人家发完火,气喘连连,莘元淇连忙吩咐一个贴身内监去传太医。
“你这该死的奴才!”莘元淇忽的大骂,“你这是要反了不成!”
我不由得抬起头,见那内监竟站着不动。
“大人说的是。”那内监不紧不慢开口,徐徐抬起了头,冲我淡淡一笑,“这就是要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_~
☆、卌五
看清那张秀雅笑颜,我整个人都僵了,随即生出一个念头——他,是来救我的吧?若是救我,他就必须……
“放肆!”莘元淇犹在爆发官威,一把美髯都快炸了开来,“你这该死的奴——唔……”
我僵直的目光中,一把青铜剑,刺进了莘元淇的胸膛。
忆卿完全吓傻了,连平日素有的咋咋呼呼都没能使出来,只是双目圆睁看着这一幕,一动不动。而母仪天下的太后,连连倒退数步,不迭声唤人来,一头翠钿金钏花枝乱颤。
可惜,她没等到底下人来救驾。
十几名太监宫女不知从何处各摸出把弯刀,往另外十几名太监宫女脖子上轻轻一抹,后者便刷拉拉倒了一地。
那弯刀,我依稀在哪里见过……
太后不愧是太后,惊慌之后,很快强自镇定道:“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手握长剑的男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望着面色惨白的莘元淇:“张家世代儒商,书香名门,第十七代嫡传海川,学富五车,殿试之才,却因你莘元淇权欲熏心,设计相诬,致使身败名裂,乃至满门受累,家道败落。
“这一剑,是替张家刺的。”
话落,拔剑。闷哼,血涌。
太后,忆卿,还有我,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第二剑转瞬便刺了下去。
“张氏海蓉,贵为昭仪,集万千宠爱,受典册之礼,本可安乐一生。孰料你莘元淇为了斩草除根,竟勾结侫宦,陷害于她!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她连夜逃出宫门,不日诞下一子,自己却染上寒疾,客死异乡……
“这一剑,是替母妃刺的。”
又是拔剑,然后刺入。
“张昭仪之子,皇族贵胄,帝王血亲,本该君临天下,却因为你,流落民间,不但囿于寄人篱下之耻,就连自己想要得到的人,都得不到。
“这一剑,是替我自己刺的。”
哗一声,剑肉相离,莘元淇捂着自己不断淌出暗红血液的胸口,鼓着双眼瞪向持剑之人,踉跄后退半步,连哼都没哼一声,扑通坠地。
刹那间,整个囚室变得分外静谧。
你……你是先皇的儿子?你是……王爷?
他看着地上的男尸,喃喃道:“你派人绑架子车母子,却在见到那张黄布时犹豫了,因为那是我娘从宫中带出来,被侯子君捡到的。你以为,子车廿才是张昭仪的儿子,想要改变计划,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否?”
我不由脱口道:“啓均……”
花羽瞄了我一眼:“你以为他是好人?你以为你爹真是因疫病而死?哼,一个榜眼若想位极人臣,怎能不除掉状元?”
我脑中一轰。
原来爹他……
莘元淇你个畜生!枉我娘当你是我爹好友!
犹自悲愤,太后见鬼一般盯着花羽的脸,颤着手指头指向他,颤颤巍巍道:“你……你是……你是……”
“不错,”花羽很温柔地看着太后,浅浅地笑,“晚辈便是罪妇张昭仪的孽子,韩淢。”
太后抚着心口,似是有些顺不过气。忆卿似也如梦初醒,大叫一声便缩到了角落里,用稻草把自己裹了起来。
我蓦地扑到栅栏前,双手抓着栏杆:“啓均,所谓逆党,所谓祸首,莫非……”
花羽微笑:“太后您老人家当年见死不救,母妃她想必很想向您问问缘由。”
我一愣。却见太后慌忙倒退,跌坐于地。
想必是确有其事了。太后她……毕竟曾经只是个与无数女人争宠的可怜女子。
只是……啓均,你不否认,难道你真的是……
“太后,母妃她在那个国度,很是寂寞,您身为她的好姐妹,可愿前去陪她?”
“不愿意。”
花羽怔住。
一个锦袍翩翩的男子淡然望着花羽,飘然立于人群之外。
那干假太监假宫女闻声,立刻摆阵朝向来人,大概见此人来到自己身后,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人……你就不能乖乖躺床上养伤么?非要过来显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花羽浅笑。他望向来人,背对着我,可从那轻柔的语气里,我可以想见,他的眼神该有多么清澈。
这才是他真正温柔的时候罢。
“那是自然。”火把昏黄的光芒下,来人的笑眼弯弯,“若我不来,卞仁可就活不了了。”
一头雾水罩下来。
啓均不是来救我的吗???他,不是应该要利用我谋反么???
颜孝亭看着我冷冰冰的脸,沉默了片刻,笑道:“卞仁,你可无恙?”
我干巴巴道:“好得很。”比你这伤员好多了。
他点点头:“那就好。”
花羽收剑入鞘,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颜孝亭的视线凝在他脸上:“那块墨玉。”
花羽道:“我说过不是我的。”
颜孝亭笑:“就是因为你否认得太快了,才令人生疑,其他学生要么犹豫片刻才否认,要么直接就说是自己的。而且,你太不相信别人,非要自己做多重细作。要知道,谎言说的越多,圆谎就越困难。”
花羽顿了顿,失笑道:“我不该拿子车肃的文集引起韩澈注意。”
颜孝亭点头:“这是你唯一失败的一次投诚。对一个普通书生而言,若连户部尚书二十年前的旧事也一清二楚,未免知道得太多了。”叹口气又道:“放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花羽冷笑一声:“听了你这句话,我更是非杀他不可了。”
我大骇。啓均兄,你果真要杀我……
颜孝亭叹口气道:“若你是为了我颜某,那就更应该放弃了……”
花羽咆哮着打断他:“又是那句,又是那个借口!颜瑾,永远也别让我以为,我们是父子!我只是你的养子!跟颜司铭一样,跟你从街头捡回来的所有孩子都一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永远不是父子!”
我怔然望着花羽颤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高挑的人似乎正在渐渐缩小,缩成一个小孩子,一个牙没长齐,却天天嚷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孩子。
眼中依稀看到,一双凤眼弯弯,两片薄唇轻启。
“小羽,你正在换牙齿,吃太多酸的甜的,以后会变成老门房那样哦。”
“啊……那我不要吃糖葫芦了,我不要变成没有牙齿的老公公……我长大了还要吃爹做的水晶蹄膀呢……”
“乖,跟爹回家吃饺子,八宝珍做的馅哦……”
我猛地甩甩头,眼中又换成了花羽那起伏不定的脊背。
花羽冷冷道:“韩汐被我刺中心肺,就算不死,以后也只是个废人,连笔都提不起。只要杀了他最心爱的人,届时天下缟素,皇位虚席,而韩澈荒淫无道,韩沄韩溱又年幼无能,冀朝天子,便是我韩淢无疑!”
我沉默地望着他。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颜孝亭叹口气:“你以为,万岁爷真的被你刺中了吗?”
花羽猛地一僵。我也陪着他怔。
颜孝亭道:“不传出圣上病危的假讯,你又岂会原形毕露?”
话落,我心中某一处突然踏实了,另一处又似乎空了。
花羽死死攥着手中长剑:“那又如何?天下之人,没有我韩淢得不到的,包括你颜瑾!”
颜孝亭眼中一直不见波澜,闻言也只是不咸不淡道:“既如此,颜某只能辜负君之厚爱。”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我想起他身上有伤,不宜近战,匕首又不适合对付长剑……
颜孝亭望向我,徐徐弯起嘴角:“卞仁,那一晚,谢谢你照看我。”
话落,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刀锋一转,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耳畔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