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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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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一般叫道:“救我!我不要死!我要和阿哥一起回家!”

  深吸一口气,李淳风苦笑道:“李某也是人,不是神仙。机关是你自己放下,我又如何救?”

  尉迟方自从与他结识以来,也曾遭逢险境,然而多半都是谈笑风生,不曾见到他如此消沉,心中不禁一沉,道:“李兄,当真出不去了?”

  还来不及回答,怀容已经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她毕竟年少幼稚,一想到要葬身此地,恐惧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先前的强横戾气顿时化为乌有。正紧张之时,拂云突然叫了起来

  “看,那是什么?”

  循声望向水池,就在池水中央,有一串串水泡不停上升,仿佛沸腾一般,发出怪异的汩汩声响。水泡越聚越多,渐渐地变成了喷泉。

  “这是”

  几乎在巨大水柱冲天而起的同时,地面猛地颤抖起来,裂缝蜿蜒,烟云滚滚,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周遭世界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挤进了一个扭曲怪异的时空之中,眼中所见、耳中所闻、身体所能感知的一切,化成一片模糊。

  夜色渐渐侵入荒野,天边有时断时续的沉闷声响,似乎预示着另一场暴雨。山庄中一片死寂,偶尔能听到隐约的哭声。昏暗天色中有一星光点在缓慢移动,进入祠堂。

  那是一名黑衣中年男子,背影依旧魁梧,身形却已有些微佝偻,两鬓已能看到星星白发。光影或明或暗摇曳不定,照上他的面庞:正是庄主怀沐怀三爷。仅仅两日光景,面容已变得衰颓不堪,倘若说原先支撑着这个人的不过是一股生气,而今这生气已渐渐散去,如灯笼中即将熄灭的烛光。

  将手中灯笼放下,男子凝视眼前供桌。四周安静得可怕,锁链已被解开,疯癫的人却不再动弹,只是整齐地静静躺成一排,面色死灰,看起来和尸体毫无区别。目光挨个在人身上扫过,突然之间,他开了口,声音嘶哑低沉。

  “死了他们都要死了这是你,是你干的”

  这景象令人恐惧,面对着空荡荡的供桌,他将声音压的更低,仿佛是在与看不见的魂灵对话。视线停留在林立的牌位上,供桌右侧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块纯黑的石头,圆形,静静躺在那儿,占据了一席之地。伸出颤抖的手,像是想要触摸那块圆石,却又胆怯地缩了回去。就在此刻,石头突然轻微摇晃起来,大惊之下,他向后猛然退了两步,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无声息的冷风从自己腰胁掠过。

  尽管心神混乱,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依然被怀沐本能感知到了。厉喝一声,侧过身躯,锋利的短刃擦过腰际,拉出长长伤口,却避开了要害。偷袭者本来已经使用了全力,因为他的闪避,收不住力,有个前冲之势,而怀沐则看准了这一瞬间双手抱住他的头,发力一扭,只听“喀”地一声,那人颈项就此折断,软软垂了下来,几乎毫无挣扎地倒在了地上。

  兔起鹘落,说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却等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中年男子大口喘息着,疲态毕露。顾不得腰间的伤,定了定神,借助灯笼光线看去,地上那人手脚还在轻微抽动,生命已渐渐远离躯体。脸上残留着惊恐之色,面孔扭曲,半张着嘴,一缕鲜血缓缓流出。怀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他认出眼前这人正是自己庄上的猎户,也是当日和怀容一起打猎的年轻人。

  突如其来的叹息声幽幽响起。

  “谁?!”

  怀沐刹那间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仓皇四顾,却看不到人影。

  “是谁?!快出来!”

  他身上并没有带着武器,这时退到墙边,把门闩拔下来握在手上,心神才稍稍安定。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肩头。

  “啊——”惶然大叫,猛地回过头,却看到一张老人的脸。独眼,伤痕密布,青白如同鬼魅的脸色。

  “你在这里干什么?!”叫声有疑惑,也有不信。这人正是庄中的看门老人。一声出口,才想起对方是哑巴的,那人却开口了。

  “蝉娘。”

  这两个字发音很奇怪,似乎从喉间挤出,生涩难听,阴森可怖。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怀沐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似的,呆立当场。

  “你你是谁?”

  老人用一只眼直勾勾地望向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微笑。

  “我是谁。”

  奇异的场景,诡秘的氛围,令中年男子目瞪口呆。突然,如同被雷电所殛,他张大了嘴。

  “邹望!你,你是人还是鬼?”

  名叫邹望的人咧开了嘴,脸上神情分不出是哭是笑。“你记起来了。”

  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般,怀沐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了墙上。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对方映在灯笼光下的长长身影。鬼魂是没有影子的。

  “不对,你没死!可你怎会到这里,又怎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我失去了一只眼睛,又毁了模样,所以连你也认不出我,只当我是个不相干的残废。可是,我认得出你,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出你”

  含糊古怪的声音,在这诡秘的祠堂中听起来分外可怕,像是来自地狱的宣判。怀沐不自禁地抬手挡住了脸,突然大声说:“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中邪,变成了山鬼!我我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她害死”

  “胡说!”邹望声音变得暴怒,“直到现在,你还不敢承认你杀她的真正理由?”

  拣起地上的匕首,森森寒刃贴近怀沐颈中,剩余的那只混浊眼里射出怨毒光芒。怀沐本能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如同中了魔咒一般,浑身无力。

  “这匕首”

  “没错,这把刀是用荼藜的汁液浸泡过的,”邹望脸上显出狞笑。“你的死期到了,不过别担心,所有人这庄上的所有人都会为你陪葬。”

  “不!”怀沐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放过他们!放过我的妻子儿女!”

  “哼”了一声,邹望的脸色更加阴沉,嘴角歪斜成一个可怕的弧度。“放过他们,当年你可曾放过她”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闪电从窗外蜿蜒而过,紧接着雷声响起,震得窗棂都在簌簌抖动。突如其来的霹雳让邹望停滞了一下,面部不由自主地抽搐,手脚也随之痉挛颤抖,连匕首也握不住。千钧一发之时,怀沐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量抓住那柄刀,反手插进对方腹中。

  颤抖停止了,邹望脸上在这一瞬恢复了平静。并没有惊讶愤怒,相反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了结了”

  突然明白过来,怀沐浑身冰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摇晃对方:“不,你不能死!救我!”

  邹望青白的脸庞此刻已经变成铁灰,眼神却回光返照一般,变得异常锐利兴奋。“没用我不会救任何人。你会死,你的家族也会灭亡,什么也不剩。”鲜血从他嘴角涌出,令那张可怕面孔变得疯狂。“蝉娘!这是你想见到的,对吧?”

  “不。”

  这声音不属于在场二人,冷静得异乎寻常。殊死纠缠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声音来处,却看到一人举着灯笼,从门口缓缓走来。“没有人愿意见到杀戮,更何况,是毁灭她曾经的家族。”

  灯笼被放在了供桌上,暗淡光线下,依稀可见来人修长眉眼,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态度。怀沐首先叫了起来:“那位长安客人?”

  来人拱手:“正是长安城中李淳风。”

  怀沐呆了一呆。邹望腰背突然挺直。“你怎么知道她”

  凝视对方,李淳风摊开手掌。手中是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看起来和供桌上那块极其相似。“是这石头告诉我的。”

  11、蝉娘

  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量,邹望瘫倒在地上,死死盯着那块石头,冰冷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在那里见到了所爱之人的面容。

  “是她,蝉娘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又老又丑,二十多年前,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邹公子的名头?祖上产业丰厚,父亲是太子府中宠臣,我又正是挥金如土的个性,长安城那些闺阁俊秀,教坊烟花对我趋之若鹜,我却自视甚高,一直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直到那一日出城打猎,遇见了她”

  语气温柔,一瞬间,眼前这丑怪老人不见了,幻化出当年锦帽雕鞍,翩翩公子的模样。“她赤着双脚,发上戴着一顶柳叶编成的花冠,却比那些珠围翠绕的女人好看千百倍,又天真,心地又温柔。或许是前世冤孽,我一见到她,便惊为天人,立誓非她不娶,她却对我很是冷淡。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这位兄长是狼心狗肺之徒,为了接近她,我与他曲意结交,彼此也成了好友。“

  “天有不测风云,杨广登基,杀父弑兄,父亲也在宫廷变乱中以谋反之名被杀。我孤身逃离长安,无处可去,便投奔了山庄。这恶人收留我,我还很是感激,以为交到了义气深厚的朋友,没想到他其实早就想要除掉我,夺取我随身带着的财宝。那天夜里,一场大火”

  听到这里,怀沐低下了头,身形更见佝偻。李淳风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颗青黑色的珠子,正是从怀沐送给他当作酬劳的那些珠宝中取出的。

  “这蜑珠应该是你的吧?家父在隋为官,曾提及此物,是大月氏的贡品,贴身安放,能辟百毒。多亏了它,我才未中荼藜之毒。”

  “不错这是当时太子赐给父亲的,可笑这无知又贪婪的山野村夫只把它当作寻常珠宝。”望着怀沐,邹望冷冷道:“你想不到我还能活着,因为你不知道,是蝉娘救了我。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一个奇怪的山洞里。她坐在那里,微笑着看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那时的模样,那眉眼原来她心里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只是觉得身份不能匹配,又碍于兄长,才狠心冷淡。这一生一世,没有比山洞里那些天更好的时光。虽然我残了,废了,变成这般可怕的模样,可是只要有她在我身边,神仙也比不上我的快活。”

  这几句话说得深情已极,令人心中恻然,同时一张丑陋的脸也变得容光焕发。叹息一声,酒肆主人明白,这是回光反照之兆,纵有灵丹妙药,也再难相救了。如此看来,这个名叫蝉娘的女子应当便是山洞中遁世隐居的无心子和青湘之女。大约两人自知寿限已到,便将女儿带出山中,却让这个身世奇特的女子有了这段坎坷经历。

  怀沐冷笑起来。“别忘了,她是山鬼化身,只会给人带来灾害!”

  “带来灾害的是你!”邹望声音一刹那变得高而尖利,令人毛骨悚然。“对是你蝉娘的生身父母是世外奇人,给她留下一本卷册,上面记载了毕生所学道术和黑云岭山洞的秘密。其中就有道家视为炼丹秘宝的荼藜花,这种花种植在阴阳同源的地气中,需要以童女之血浇灌才能开放。在她长大之后,你父亲便将这卷册交给了她,而她也常常进山,将那花当作父母遗念般珍爱照料。那一次正值花开之期,地牛突然震动,寒泉枯竭,混有落花的水污染了庄中水源,这才发生灾祸。是她独自进山查探原因,疏通泉水,救了庄上人的性命。这件事她曾原原本本告诉你,你是唯一能够证明她清白的人,可你,非但没有为她辩驳,却力证她是妖孽,将她当作妖邪烧死!”

  像是喘不过气一般,怀沐发出一声呻吟,同时伸手抓住了自己前胸,满脸都是痛苦神色。“不,她在骗我,那些都是妖邪的花招,障眼法,她她一定是山里的妖精,否则”

  突然他瞪大了眼,像是被自己的话噎住一般顿住了。

  “否则什么?说啊,为什么不敢说?”邹望嘶声怪笑起来,伸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指着对方:“好!我来替你说!真相便是,那时的你其实和我一样,疯了一般想得到她!你心中对她起了不良的念头,又不敢背负兄妹逆伦的罪名,这才由爱生恨;为了减轻自己的恶念,便将她想象成妖邪,说服自己她是邪恶的,好彻底把她毁掉!懦夫,胆小鬼!该下十八层地狱!”

  一瞬间,怀沐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就像个死人。喉头“格格”两声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转头看,却是拂云、尉迟方和怀容。怀容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青年的尸体,脸色已经变成死灰。

  “来得正好。如今已可确定,这便是可以解救庄户的解药。”见到二人,酒肆主人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伸手从怀中取出装有寒泉的水囊。垂死的邹望脸色本已平静下来,见到水囊,突然长声惨叫。

  “不——你不能这样做——”

  他伸出手,竭力想要抢夺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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