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大唐女法医)-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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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挤到冉云生身边,因他穿的胡服是窄袖,无袖口衣角,冉颜只好一把捉住他的手。
人群地冲力甚是可怕,冉颜便如一条在巨波中漂泊的小船,若不是抓着冉云生的手,恐怕早就被淹没。
冉云生似乎是见她挣扎得太过辛苦,一把将她拽到身边,转了个身,挡住人流。其力道简直惊人,冉颜的手被他握得火辣辣的疼。
冉颜挤在一个死角内,后面就是一个摊位,两人距离很近,她的鼻子几乎贴在他的胸前,淡淡的草药味儿从萦绕在鼻端,冉颜微微一愣,倏地抬头,恰迎上一双暗若幽夜的眼眸。
不是冉云生。
人潮还在拥挤,冉颜低着头,过了许久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连忙松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嗯。”冷彻骨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多谢。”冉颜侧开,微微欠身。
人群渐渐过去,男子退了一步,朝她微微颌首,而后转身往泊着船的小码头走去。
冉颜松了口气,她感觉那个人的气息似曾相识,好像是……苏伏。
怎么会如此巧合,苏伏身上亦是穿着苍色的圆领窄袖胡府,头戴黑色襆头,面上带着一只黑色面具,只不过他衣物的颜色要深得多,面具也略有不同,只是光线不佳,方才又是情急之下,冉颜并没有注意到。
在松散的人群里,冉颜开始寻找冉云生,目光不经意掠过河面,顿时睁大眼睛,急急跑到河岸边上。
宽阔的河中,船只甚多,但是每条船也都相隔一两丈远,而那一袭苍色胡服在一艘艘船之间敏捷如苍鹰,兔起鹘落间,已经越过七八条船只,而在这其间他手上也未曾闲着,待落到第九条船的时候,竟是套上了一层玄色外衣。
冉颜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身影,他冲着一条中等大的船只掠了过去。
冉颜看见那艘船的甲板上有两个人跽坐,不知是在品茶还是在弈棋,四周围栏边站着几个腰间佩刀的壮汉。
黑色的夜行衣几乎溶在夜色之中,他攀附在船壁上,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只伺机抓捕猎物的豹子。
而甲板上那两个人丝毫不知危机降临,似是聊到兴起之处,一阵畅怀大笑,与此同时,那一袭黑夜悄无声息的闪身上了甲板,以迅力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那两人,河面上寒光一闪,笑声戛然而止。
船上立刻混乱起来,而那一袭黑衣早已落下船板,不知去向。
好一场精彩绝伦的刺杀。
冉颜倒吸了一口冷气,若非她一直关注苏伏,恐怕也会与这街市上的人一样,恍然不知有人竟然有人敢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附近杀人。
苏伏也不知如何脱的身,冉颜目光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已将身上的黑衣连同长剑抛入河中,一袭苍色圆领胡服,伫立在水边,仿佛只是个看风景的普通人。远远的,冉颜瞧见他咳嗽几声,掏出帕子揭开一半面具,擦了擦嘴,举目盯着那艘船看了一眼,似乎确定被杀的人已经死了,才将染红的帕子一并丢进江水中,转身离去。
他走出几步,忽而回头看向冉颜的方向,顿了两息才又转身离开。
距离太远,冉颜并未看清他的眼神和无法猜测面具下的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那股杀气,只针对她一个人的杀气!冉颜猜想,也许因为他前段时间伤到心脉,经过一场暗杀之后,再没有精力在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杀掉她,所以才让她侥幸得生。
“阿颜!”
因为冉颜还带着面具,冉云生站在不远处的灯谜棚子下试探性地唤她。
“十哥。”冉颜定了定心神,应声道。
“你去了哪里?”冉云生还带着一丝紧张,方才他付完钱,一个转身竟然发现冉颜不在了,心知可能是被人潮冲走,连忙顺着人群追了上去。而那时,正巧苏伏把冉颜拉到身边,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结果却让冉云生几乎跑遍了整条街也未曾看见。幸而他又转回远处寻找。
冉颜讪讪笑道:“我方才被人群挤开了,或许被人挡住了吧。”
冉云生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众人竟然为了一个齐六娘疯狂至此,我们家阿颜比她不知美上几倍。”
“莫要打趣我,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冉颜刚刚目睹两人瞬息毙命,暂时没有心情继续逛。
冉云生也因着方才寻找冉颜,跑得累了,便道:“去船上吧!”
“船?”冉颜疑惑地看着他。
冉云生双眸熠熠生辉,“今年我为阿颜特地造了一艘船,虽比不上齐氏的庞大、华美,却是我亲自布置,胜在舒适。”
第61章 七夕平江
见冉云生这样无微不至,冉颜微微叹息:你真心疼爱的那个妹妹已经早已不在了啊。
冉颜替旁人享了这份关怀,心中便觉得要对冉云生也好一些才合适,再加之他本身就是个柔和的人,相处起来倒也很是愉快。
冉云生领着冉颜走到小码头前,领她入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
这艘船从外面看来丝毫不起眼,内里却别有天地,船舱空间不大,四角各有高脚灯,白色月笼纱覆着纤细的灯罩骨架,其上细细绘制山水画,有两只上面题了诗句。船舱中间垂了竹帘,将空间分为里外两间,里面矮几软榻,几上放置一只圆形银质雕花香炉,里面放的不是香,而是冰块。
整个空间内,看起来分外低调,也分外舒适,冉颜知道,这低调之中定然价值不菲,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思,遂也不会吝惜赞美的言辞,“十哥当真是费心了,正是我喜欢的样子呢。”
“喜欢便好。”冉云生笑容璀璨,转身出去命人开船。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食盒,“难得无人打扰,这是我方才令人从府中取来的饭菜,游船赏月,再小酌几杯,人生幸事莫过于此。”
冉颜取下面具,浅笑道:“十哥倒是很知足。”
“我衣得暖,吃得饱,还有金银供我挥霍,如此还不知足可要遭天谴了。”冉云生边说笑,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取了出来。菜不多,只有两荤三素,菜色却很是精致。
“十哥没有理想抱负?”虽然知足常乐是好事,可是没有理想并非是一件好事。
冉云生倒酒的手微微一顿,绝艳的面上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幼时我曾想入仕,因此学业上从不懈怠,可到了十岁时,才明白商人之子不能参加科举,亦不得入朝为官。”
冉颜喉头一涩,心知自己是戳到他的痛处了,放缓声音道:“天下之大,能做的事情多不胜数,十哥莫要伤心。”
略微一想,冉颜也就明白了,冉平裕经商也是被逼无奈,族里有关系能弄到一官半职,也都被嫡系子孙占了,他身为庶子,出头之日遥遥无期,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碌碌无为一辈子,就必须另辟蹊径,世人虽看不起商贾,但无人不爱财。
“叔父是个了不起的人。”冉颜道。
能短短十几年便成为苏州城首富、长安大贾,泛泛之辈难以望及项背,没有手段绝对做不到。
“呵,你在他跟前千万莫要这么夸,否则他可要欢喜得三天都睡不着觉了。”冉云生笑道。
船慢悠悠地在水面上漂着,河上凉爽的夜风从窗口吹进来,皓月朗朗,周边的船只也都是灯火通明,笙箫歌舞,脂粉飘香,好不热闹。
“咦?那不是冉十郎?”
旁边一艘船上有人出声。
冉云生抬头望过去,看见站在甲板上一袭墨绿广袖袍服,正弓着腰探头往他们船里张望的男子,冉云生淡淡笑道:“原是张郎君,真巧。”
冉颜的面容大半掩在竹帘之后,淡淡瞥了那人一眼,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那人叫张斐,因为那日在殷府门口见过一面,到花园里,齐十娘又让晚绿去引过来的人,就是他,所以冉颜印象很深刻。
张斐看见冉颜月光下十指纤纤、泛着柔润光芒的手,眼睛微一亮,旋即道:“十郎,与你在一处的是哪位娘子,今日七夕,娘子也都不遮面,不妨引见于我等认识认识?”
与张斐在同一条船上的,还有许多男子,众人都知道冉十郎容貌绝艳,与他在一处的女子必然不会差。他们在船舱里听说冉十郎与一女子约会,纷纷起了兴致,争先恐后地涌到甲板上。
“舍妹平素便少见人,诸位热情过甚,舍妹惶惶不安,不敢相见,还请诸位见谅。”冉云生话说得婉转,其实意思就是,你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样子,把我家妹妹吓坏了。
那些人平时也都是开惯了玩笑的,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冉府的许多嫡出庶出女儿也都常常参加大小宴会,只有近来风头最盛的冉颜曾经两年足不出庄子,当下一群人更加兴致盎然,纷纷道:“是冉十七娘吧?久闻娘子声名,还盼出来一见。”
他们的叫嚷声惊动了旁边许多船只,许多好事的贵族子弟纷纷将船驶了过来,把冉颜的船围拢住,防止她开溜。
这样的举动惹恼了冉云生,他自己也常常遭受这样的情形,被人围堵起来,像是猴子一样被众人评头论足,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堪。
冉颜见他双拳紧握,手上青筋凸起,便知道他要发怒了,连忙伸手按住他,“十哥且莫动怒,谁是风景,还说不定呢。”
他们可以把她当做玩赏的物件,冉颜自然也能把他们拿来赏玩。冉云生很快便会意,心中虽还有怒气,却也忍了下来。
“让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冉颜轻且冷淡的声音和着江风轻轻飘散出去。
听闻冉颜出声,外面那些纨绔子弟更加来劲,起哄问冉颜怎样才肯出来。
“诸位都是有身份之人,不至于做出逼迫之事吧?况且,我一个人有何好看?你们若是能想法子把那艘船上的齐六娘等众多贵女引到甲板上,我自然也会站出去。听说齐六娘喜欢好曲好诗,诸位也都是博学多才之人,想来也不难。”冉颜声音清清淡淡,面上却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娘子,他们绝对做得出来,可是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冉颜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娘子,他们做荒唐事之前,定然也得仔细想想。
况且冉颜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游戏。
当下,众人开始绞尽脑汁的赋曲作诗,谁都想出头扬名,获得美人青睐,若是真能灵感突发作出一句半首出彩的,很快便会传到名流大儒的耳中,对于学业入仕都有好处,因此个个都很卖力。
冉颜将竹帘全部都放下,遮住窗子,垂眸给冉云生倒了一杯酒,淡淡道:“十哥为我准备游船,恰好有这机会,我为十哥引来这曲、诗助兴,十哥满意否?”
第62章 怒火燎原
江风萧萧,夜色如水,江面上当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盛况,曲音此起彼伏,诗声朗朗。
许多在游船聚会的大儒纷纷将船泊在附近,聆听苏州城这些青年才俊的曲、诗,时不时地点评一两句,而青年们见到平日仰慕的大儒在场,越发的全力以赴,原本一场闹剧,到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场不小的七夕文学盛会。
而冉颜和冉云生一边小酌,一边听曲品诗,惬意得很。
冉云生看着面容沉静的冉颜,柔声道:“阿颜真的是长大了,在心境上,我竟是不如你。”
冉颜浅浅一笑,一个人看过那么多阴险谋杀,见惯了人的生死,即便再怎么愚钝,也应当淡然多了。
“无关于心境,只是做人要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去看待一件事情。比如我想杀一个人,在行动之前,一定得想想当我一出招,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想明白了,就能招招封住他的退路,想杀不死他都难。”冉颜透过帘缝,看见大船甲板上越聚越多的女子,目光落在殷渺渺身上。
殷渺渺仿佛未曾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站在围栏边,垂眼看着江面,月光从江面折射,粼粼波光映照在她温婉的面上,看不清神色。
冉云生瞠目结舌地盯着冉颜,这一番骇人听闻的比喻,哪里是寻常娘子能说出来的冉云生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样想也是好的,不过日后嫁了人,能软弱些还是要软弱些,多多依靠夫君,这是身为女儿身才能享有的权利,莫要辜负。”
“若对方着实可以依靠,我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冉颜随口应了一句,但她心里知道,人不是想坚强便能坚强起来的,同样,一贯坚强的人,也早已忘记了该如何软弱。
冉云生见她态度敷衍,还想说些什么,船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冉云生挑起帘子,朝甲板上看去,叹道:“齐六娘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