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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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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赶忙让孙会调头回前线,三万大军日夜奔袭,莫名其妙走一遭,连个喘气的工夫都没有就原路返回,将士们身心俱惫,锐气严重挫伤。渡过富平津,没走几里路,孙会的军队就在溴水北岸的温县迎头撞上了尾随而来的成都王大军。
    此时强弱易势,成都王军一路高歌猛进,眼看着洛阳已在咫尺之遥,千秋功业必此一役,荣华富贵措手可得,全军上下都兴奋不已。
    而孙会军队被来回折腾,内部将帅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孙会原本就才能低劣不能服众,士猗、许超又是禁军宿将,不甘居于人下。黄桥大捷之后,赵王发了昏,竟然让他们各人都持节督军。这下可好,孙会、士猗、许超谁也不服谁,谁也管不了谁,政出多门军令不一,让麾下人不知所从。
    温县是司马氏的老家,埋着赵王与成都王的祖先。爷孙俩就在祖先幽怨的魂灵之前展开决战,赵王的军队人心涣散,被打得落花流水,孙会等主将临阵脱逃。
    等赵王觉察危险,任命刘琨持节,带领步骑千人去都督河北诸军的时候,已经晚了。刘琨赶到富平津,迎接他的是潮水一般地涌来的溃兵。大势已去,刘琨只好烧断富平津河桥,以求延缓成都王的渡河时间。
    北部战场已一败涂地,南部战场前景也堪忧。
    张泓军一直与齐王军对持于颍水,十数天来双方都毫无斩获。时间已进入永康二年四月,赵王重新派孙辅前往阳翟支援张泓。打持久战对赵王不利,因此张泓在与孙辅合兵之后,全军出动强攻齐王大营,齐王以何勖、卢播为将进行反击,击退赵王军队,孙辅死于乱兵之中。
    张泓的强攻没有得逞,被迫拖入僵持阶段。
    五、金屑酒
    成都王正指挥军队准备渡黄河,一过黄河,洛阳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赵王已经无力阻止成都王渡河,他没兵了。唯一还能战斗的队伍在阳翟被齐王拖住,无法施以援手,而洛阳城里到处躺着前线溃败下来的伤员,哭声、呻吟声、哀叫声,听得那些没受伤的士兵也彻底丧失斗志。
    这时洛阳街头又出传言,说那些朝臣们正在密谋杀赵王、孙秀,迎接成都王入城。日暮途穷的赵王终于意识到,皇帝的宝座原来是块烙铁。他追悔莫及,若不是受了孙秀的蛊惑,若不是被野心冲昏头脑,何以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孙秀也惶惶不可终日,他是赵王伪朝廷的中书监,此时他深居中书省内不敢跨出半步。他也得到消息,知道此刻洛阳满城都视他如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动机么,有的是怨他引来了战火,有的是为了向新掌权者邀功请赏。
    为了稳定军心,孙秀又炮制了一份捷报,说张泓已大破反贼生擒齐王,不日凯旋。孙秀将捷报贴满洛阳,命令文武百官都上表庆贺。这种作法纯属掩耳盗铃,除了给后人读史增加点喜剧色彩,于事无补。
    当时最有用的举措是做一下困兽之斗,兴许可以把成都王打跑。可是没兵怎么办?孙秀下令,京城四品以下官员子弟,只要年满十五岁的,全部到司隶校尉处报到,由赵王的儿子统帅,出城作战。孙秀还找到已废黜在家的王戎,想让他出任这支生力军的军司,幸好有个博士叫王繇的头脑比较清醒,他说:“濬冲(注:王戎字濬冲)谲诈多端,安肯为少年用?”孙秀想想有道理,王戎老奸巨猾,别让他给卖了,于是此议作罢。
    而这道犯众怒的命令一下,火上浇油了,洛阳的朝臣都恨不得把孙秀生吞掉。义阳王司马威建议孙秀到尚书省去,与“八坐”以上商议战备,结果一出门就有人喊杀喊打,义阳王吓得从崇礼闼偷偷溜回家中躲了起来,孙秀缩回中书省,布置重重护卫,不敢再露面。
    士猗、许超、孙会等一干亲信来了,与孙秀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有说收拾收拾洛阳的残卒孤注一掷,和成都王拼了;有说把洛阳城内那些心怀鬼胎的异己分子统统杀掉,一把火烧掉洛阳宫殿,挟持赵王向南逃窜,去荆州投奔孙旂,或者孟观;有说荆州也未必安全,不如向东逃,逃到大海里找个孤岛躲起来——最后一个建议简直是痴人说梦的胡话,洛阳离海边相隔千里,怎么到达得了?
    商议来商议去,走投无路,彼此挥泪相对。
    正在彷徨无计,外面杀声四起。原来是赵王的心腹,左卫将军王舆见势不妙,倒戈反水了。
    与王舆一起反水的还有广陵公司马漼,司马漼是琅琊王司马伷的儿子,即宣帝司马懿的孙子,也是日后东晋元帝司马睿的亲叔父。两人率领营兵七百余人从宫城南掖门杀将进来,殿内三部司马在宫内接应。
    王舆亲自领兵冲向中书省。孙秀紧闭大门,王舆指挥兵卒登上墙头放箭烧屋,孙秀等人无路可逃,只好冒险向外冲。孙秀、士猗、许超三人被王舆麾下将军赵泉当场斩首,孙会逃得快,一直逃到右卫营才被追上,交付给廷尉,也是斩首。
    王舆等进军殿内,将赵王心腹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等人,统统在殿中就地斩首;与孙秀合族的孙弼在殿中宣化闼被三部司马逮到,就地斩首。
    王舆在宫城内见人就杀,除了姓司马的,赵王心腹全部身首异处。王舆派兵卒持大戟围守各省各阁,控制赵王父子。随后他屯兵云龙门下,招集洛阳“八坐”以上亲贵入宫议事。
    当时的皇宫大殿就是个屠宰场,遍地血泊尸首,充满死亡的味道。亲贵们入宫之后无处下脚,只能坐在殿东阶梯前的大树下。赵王黯然下诏退位:“我被孙秀等人迷误,触怒了三王(齐王、成都王、河间王)。如今已诛杀孙秀,请各位迎太上皇复位,我将归老于农亩。”
    赵王最后一次传令,让王舆派人持驺虞幡出宫城,几万兵卒一起卸甲解严,洛阳一下子成为不设防的城市。因为害怕成都王的军队入城屠戮,整个洛阳陷入恐慌,官员、百姓都在街头惊惶奔走,没人敢待在家中等死。
    黄门郎将赵王父子从华林园东门送出宫城,送回汶阳里赵王宅第。王舆领着几千殿中甲士到金墉城,迎回做了太上皇的司马衷。金墉城本在宫城北部,王舆簇拥着司马衷有意绕宫城一圈,从正南方向的端门入宫,沿途百姓山呼万岁,响彻云霄。
    暌违三个月,司马衷重新上朝与百官见面。群臣伏地叩首向惠帝请罪,惠帝说道:“非诸等之过也!”随后惠帝颁布了复位后的第一道诏书,就是把赵王父子执送金墉城。
    永康二年四月癸亥,即惠帝反正的两天之后,惠帝下诏褒赏齐王、成都王、河间王,以及广陵公司马漼、左卫将军王舆的拨乱反正之功,分别派遣使者慰劳三王的军队。为示普天同庆,惠帝还大赦天下,赐天下孤寡者谷五斛,大酺五日,改元为“永宁”
    永宁元年四月丁卯,即惠帝改元后的第四天,成都王的二十万大军开进洛阳。
    这时梁王司马肜领衔上表,“赵王伦父子凶逆,宜伏诛。”百官附和其后,皆奏请诛杀赵王。于是惠帝派尚书袁敞持节到金墉城,赐赵王司马伦金屑苦酒。据说赵王临死,自觉无颜去地下见父兄,于是以巾覆面,不停地说:“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赵王的四个儿子,司马荂、司马馥、司马虔、司马诩都交付廷尉,在狱中杖毙。赵王做了一下皇帝的南柯梦,结局是阖门横死。
    所有仕宦于赵王伪朝的官员被悉数罢免,洛阳朝堂因此大换血,据说尚书台、御史台、谒者台、门下省、中书省、秘书省这几个枢纽部门只留下一些府卫,其余统统斥免。
    又过了两天,四月己巳,河间王的勤王军队也姗姗来迟,开进洛阳。
    与此同时,成都王又派遣赵骧、石超领军赴阳翟相助齐王,张泓等被两面夹攻,只好投降。张泓、张衡、闾和、孙髦、高越等赵王将领被押解回洛阳,在东市斩首;当初杀害淮南王的凶手伏胤也在东市被斩首;另一个将领蔡璜回到洛阳之后自杀身亡。
    清算还在继续。
    五月,襄阳太守宗岱将附逆的孙旂夷三族,永饶冶县令空桐机将孟观夷三族,全都传首洛阳,与张泓等人的头颅一起挂在洛阳东市示众。
    在洛阳,附逆的宗室成员很多,比如东武公司马澹,比如竟陵王司马楙,比如义阳王司马威等等。晋朝廷对于宗室一向是优容宽大的,因此东武公、竟陵王仅被免官。本来义阳王司马威也可以逃脱一死,只怪他当初太嚣张,被司马衷记了仇。惠帝开金口说:“阿皮扭伤我手指,抢我玺绶,不可不杀。”“阿皮”是司马威的小名,司马威因此也被拖到洛阳东市,一刀了事。
    五月,惠帝册立愍怀太子劫后仅存的儿子,襄阳王司马尚为皇太孙。不久之后,大赦天下,受淮南王牵连被贬的司马晏也重新被封为吴王。
    六月乙卯,齐王的军队,由新野公司马歆在前面开道,鼓噪而入洛阳,与成都王会师。此时的齐王军已与新野公的荆州军汇合,甲士有数十万之多。齐王在宫城外通章署前的御道上检阅军队,旌旗如林,威震京都。
    至此,一场谋朝篡位的闹剧以赵王的彻底失败而告终,这场兵祸持续六十余日,对方战死沙场者近十万,号称天下第一精锐的洛阳禁军损失殆尽。
    司马衷又回到皇帝宝座上,但他并不是胜利者,经此一役,惠帝的无能已经彻底暴露,惠帝的威信大打折扣。事实证明这个皇帝不仅保护不了他的外公、母亲、爱子、妻子,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
    臣子们对于皇权仅存的一点敬意在这次勤王过程中消磨殆尽,在此之前,虽然中枢权臣变幻无常,但是地方上很少有人矫诏弄权,臣子们还是视矫诏为禁忌;但是这个禁忌已被打破,从此以后,惠帝的诏书如同废纸,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些臣子将肆无忌惮地玩弄惠帝于股掌之中。
    因此永宁元年六月,看似暴风骤雨已过。洛阳上下欢声雷动,普天同庆之时,还是有许多人望着三王的鼎盛军事,担忧和平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他们的担忧是正确的,真正兵连祸结的时代这才开始。
    第七章 齐 王
    一、深沉的心机
    赵王篡位是“八王之乱”的一个分水岭。
    如果没有赵王篡位,中国历史上根本不会留下“八王之乱”这个名词。发生在晋惠帝朝前十年的系列政变,会被当做屡见不鲜的宫闱斗争而载入史册,其篇幅不会超过西汉初年的吕氏之乱,也不会超过东汉的外戚窦氏、梁氏之乱;论死亡人数,它与汉武帝戾太子之乱相去甚远,论惨烈程度,它与东汉末年的十常侍之乱在伯仲之间。总而言之,历朝历代都有这种程度的阴谋诡计和杀戮,晋朝之前屡有发生,晋朝之后更是络绎不绝,它将湮没在数以百千计的政变之中,让后世读史者过目即忘。
    赵王一篡位,就像汽油落下了火星、炸弹触发了引信,将这场原本止于京城之内的政变扩散为全国范围的战乱。那些利欲熏心的达官贵人固然死不足惜,但是战乱扩散之后,普天下的百姓都要为他们的野心承担后果。赵王从篡位到失败被杀共计六十多天,战火波及冀、并、兖、豫、司、荆、扬等七州,十万人直接丧生于战场,破坏程度与西汉“七国之乱”旗鼓相当。
    “七国之乱”是汉景帝试图割掉尾大不掉的诸侯国、巩固君权而激发的叛乱,目的是国家的长治久安。平定“七国之乱”巩固中央集权是“文景之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汉武帝开土拓疆,建立不世伟业的前提。这一仗驱散了西汉王朝上空五十年之久的分裂阴影,此后中原一百五十年没有爆发生大规模内战。
    “七国之乱”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手术,恢复之后大汉王朝获得了新生,赵王篡位则刚好相反,它是君权破产的标志,也是国家分裂的开始。“七国之乱”中的十万尸骨奠定了汉武帝“筑城朔方,封狼居胥”的根基,而晋惠帝永康二年,十万将士的鲜血却润滑了乱世的大门,妖魔鬼怪从此推门而出残食人间,赵王可谓罪恶浩天。
    赵王篡位是以失败告终的,司马衷在皇家监狱里住了三个月之后,又重新被迎回了皇宫。表面上来看是皇帝笑到了最后,实质上他是最大的失败者。从他被关入金墉城的那一刻开始,皇帝就已经死了,从此在天下人的眼里,坐在御座上的不再是受天明命的圣天子,而只是一个自顾不暇的傻瓜可怜虫。君主的权威扫地,朝廷的威严扫地,司马家的威信扫地,地方上开始离心离德,各异族也开始蠢蠢欲动,百姓们也开始忧心忡忡,觉得太平日子到头了。
    齐王在赵王死后成为惠帝朝新的执政,表面上看来他是赢家,实则大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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