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京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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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松桥同时进驻协和医学院的,还有东京帝国大学(即现在的东京大学)的教授长谷部言人以及东京帝国大学地质系助教高井冬二。长谷部言人过去对“北京人”就垂涎三尺,但始终未能如愿,故日本文部省对他在中国的表现极为不满,认为他是日本帝国派往远东最无能的一个人。但,就在他为“北京人”绞尽脑汁而又一筹莫展时,他得到了日军将要封锁协和医学院的消息,这对正处窘境中的他来说,无疑于雪中送炭。因此,一到协和医学院,长谷部言人便带着两名手持大枪的日本宪兵,直奔掌握着存放“北京人”的地下室保险柜密码的息式白小姐的房前。
息式白小姐曾是魏敦瑞先生忠实的秘书,魏氏去美国后,她一个人留在了协和医学院,继续从事有关“北京人”化石的保管工作。这个夜晚的她在黑暗中尚未完全弄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被日本宪兵从床上“请”了出来,而后挟持着来到了娄公楼地下室藏有保险柜的门前。
“打开!”一个日本宪兵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我……”息式白摊摊手,耸耸肩,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息式白小姐”,长谷部言人道,“你不要再演戏了,我们非常清楚,这间地下室归你保管,也只有你知道里边那个保险柜的密码。你就赶快动手吧!”
“没有博文的命令,我无权打开这间屋子。”息式白辩解说。
日本宪兵冷笑道:“息式白小姐,你别再指望博文了,他和你们的胡顿院长都被我们抓起来了!”
“什么?!”息式白大惊,望着眼前的日本人,不知如何是好。
长谷部言人态度有些缓和地说:“息式白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日美战争已经爆发了,中国的北平已经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天下了!”
“我的上帝啊,这是真的?”息式白双手捂住自己惊恐的脸。
“是真的,我们不会骗你。”长谷部言人伸手拍了拍息式白的肩膀,“息式白小姐,你不用怕,只要你打开房门和里边的保险柜,就没你的事了。”
“我、我没钥匙。”息式白借口道。
“钥匙在哪里?”日本宪兵有点急了。
息式白一看抵赖已经没用了,只好嗫嚅道:“在我房间里。”
“走,马上回去取!”日本宪兵吼道。
两个日本宪兵押着息式白,很快便将钥匙取了回来。在两个布满杀气的日本人的逼视下,地下室的铁门在息式白的手上打开了。紧接着,无奈之下的息式白又被迫走到保险柜前,伸手按动了只有她和魏敦瑞才熟知的密码键盘。片刻,随着息式白那细长的手指在密码键盘上不停地旋转,保险柜的密码很快便被破译。而后,她抓住保险柜的把柄轻轻一拉,那足有15英寸厚的钢质大门在昏暗的灯光下“嘎”地叫了一声,才极不情愿地敞开了那不知有多少人朝思暮想的神秘之门。
长谷部言人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但他尽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将脸贴在保险柜上,而后瞪着双眼,在保险柜中仔细查找起来。
他们先拿出一块磨光的鹿角,一盒獾的犬齿、一盒狐狸犬齿,接着又拿出4块石器和7本电影胶片……
然而,当长谷部言人等兴冲冲地将保险柜中的一切全被查找完毕后,这才发现,他们朝思暮想的“北京人”化石已经不翼而飞,存留在保险柜中的不过是一具假的石膏模型!满怀希望的长谷部言人面对空空如也的保险柜,心猛地一沉,一下便预感到了事情的复杂和玄妙。
长谷部言人立起身来,两手交错,一边在保险柜前来回踱步,一边不停地拍着手上的尘土,而眼里不时射出的,却是一道道近似绝望的凶光。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息式白,带着仇恨似地逼问道:
“说,你把真正的‘北京人’化石藏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息式白这下倒显得冷静起来。
“你,快说,到底弄到哪儿去了?!”长谷部言人急了。
此时的息式白已完全清醒过来,知道了日本人的真正用意。她看了看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日本“教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是的,她记得非常清楚,就在不久前,她曾不止一次地接待过这位一副谦恭模样的日本“人类学教授”,并多次友好地为他讲解过关于中国“北京人”的发掘、研究等情况。只是到了后来,当息式白听裴文中说到长谷部言人可能居心叵测时,她才对这位日本“人类学教授”冷淡起来。然而长谷部言人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依然一如既往地来协和医学院参观、访问、学习,还主动与她攀谈:“魏敦瑞的离去是‘北京人’研究的一大损失”;他“对魏氏的研究成果表示由衷的敬佩”云云。
现在,望着眼前这位气急败坏的日本“学者”、“教授”、“人类学家”,息式白小姐一切都明白了。她毕竟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何况她此时的愤怒,已远远超过了日本宪兵眼中的凶光给她带来的胆怯与恐惧。她斜视了对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便背过身去,不再说话,用女人特有的藐视作为抵抗的武器。
站在息式白面前的两个日本宪兵,此刻似乎再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因为整个协和医学院已归日本人所管。他们看了息式白一眼,冷笑了两声,说道:
“息式白小姐,你是说,还是不说?”
“我无话可说。”
“既然你不愿意在这里说,那就请你到别的地方去说吧。”
“去哪里?”
“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不去!你们放了我!”息式白大叫着。
但息式白还是被两个日本宪兵带到了位于北京西城区一座被日本兵看守着的不知名的别墅里。日本人对她先是审问,后是威逼,再是利诱,但息式白还是什么也不说。但到了后来,当她经受了一番灵与肉的苦苦折磨之后,终于还是不得不作了如下陈述:
“北京人”化石已根据协和医学院总务长博文的指示,于12月5日装箱转移。这天上午,由美国海军陆战队派了一辆卡车来协和医学院将“北京人”化石拉走了,听说是要搭乘由上海驶来的“哈里逊总统号”轮船运往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由于这属重要机密,“北京人”化石拉走后,是存放在美国公使馆里,还是已经被运走,我一无所知,实在无可奉告。
到此,日本人感到从息式白身上再也无油水可榨了,只得将她放了出去。
息式白释放后,仍回到了协和医学院。但她的工作和日常行动,始终处在日本人的秘密监视之中。
日本宪兵队对“北京人”的寻找,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很快又将关押在美军集中营的博文抓进了息式白刚刚受过凌辱的那栋别墅。
面对博文这种身份的美国人,他们先是以老朋友的身份好言相劝,最后便让日本宪兵拳脚相加。但被日本宪兵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的博文,在狱中对“北京人”的下落问题到底是怎么交待的,我们在采访中没有听到持有根据的准确的说法,也没查到可靠的资料,只是听几位相关的人士说,博文交待的大致内容是:
“北京人”化石由胡承志装完箱后,送到了我的办公室,我很快又将它送到了地下室的保险库里。可“北京人”在地下室里只存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按照上面的指示,押送到了美国驻华公使馆。12月5日,美海军陆战队又派人从美国公使馆拉走了“北京人”化石,并立即送往了秦皇岛港。据说,他们将在那里等待原定12月8日抵达秦皇岛港口的美国总统轮船公司的“哈里逊总统号”轮船,而后将“北京人”运往美国。但“北京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具体情况如何,我一点也不知道。
博文的这一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或半真半假,时至今日,无人知晓。比较可靠的事实是,几天后,被折磨得满身伤痕累累的博文,又被日本宪兵队重新送回了美军集中营。
就在息式白和博文在那间不知名的别墅里遭受毒打和审讯时,日本松桥大尉和长谷部言人指示日本士兵,也在协和医学院所有可能藏匿“北京人”化石的地方进行了反复严密的搜寻。然而,这伙日本人除了找到了一些类似他们在地下室保险柜中见到的“北京人”的石膏模型外,对真正的“北京人”化石依然一无所获。
那么到底是谁这么快就把“北京人”化石弄走了呢?是美国人?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长谷部言人想到了另一个人。
长谷部言人想到的这个人,是裴文中。
作为新生代研究室主要负责人的裴文中,在后期为什么没有参与十分重要的“北京人”的转移工作,至今也是个谜;而后来的所有文章———包括裴文中本人在内,对此也没作出任何解释。
我们只能由此推导的是,尽管裴文中密切关注着“北京人”的安危,但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北京人”已经失踪。
长谷部言人和高井冬二之所以要找裴文中,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要与裴文中切磋考古问题,而只有一个企图。那就是尽快想法从裴文中口中打听到“北京人”的下落。因为早在十几年前,当他们从日本的《考古报》上第一次看到裴文中那张手捧“北京人”头盖骨化石、满面春风得意的巨幅照片时,心里就很有“想法”了。今天,日本帝国的大炮终于为他们打开了通向中国的方便之门,他们当然很想把多年的“想法”尽快变成现实。所以,当他们突然出现在裴文中面前时,已完全失去了往日东洋帝国大学“教授”和“人类学家”的风度,张口就问:“裴文中先生,你能告诉我们‘北京人’化石到哪里去了吗?”其口气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审查。
从来者的口气中,裴文中敏感地预感到“北京人”的命运可能不妙,但又转念一想,装有“北京人”的两个箱子在日军占领协和医学院前就由胡承志交到美国人手上了,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于是他不冷不热地答道:“‘北京人’在美国人手上,你们应该去问美国人才是。”
“裴先生,实话告诉你吧,”长谷部言人说,“美国人还没把‘北京人’运出中国,就不翼而飞了。我想,‘北京人’现在身在何处,你不会不知道吧?”
裴文中一听“北京人”还没运出中国,而且已不翼而飞,心里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呢?胡承志明明已交到了美国人手上,怎么会不翼而飞呢?“北京人”化石曾藏身在北平周口店龙骨山的山洞里,以自己独特的生命方式存活了几十万年,并始终默默注视着人类的变迁,而今,子孙们好不容易与老祖宗会了面,可丧心病狂的日本人不仅侵略中国,甚至连几个“北京人”头盖骨也不肯放过!“北京人”既是中国考古学界的珍宝,也是世界考古学界的珍宝,若是真的丢了,其损失是根本无法弥补的!于是,看着眼前两张如饥似渴、恼怒不堪的脸,裴文中心里当即升腾起来的,是一股对日本人莫大的怨恨。
不过,裴文中转而一想,这“北京人”一时失踪,没准儿还是一件好事情呢。因为“北京人”不管落在谁的手上,都比落在日本人手上强!因此,他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便再也懒得说什么了。
面对裴文中紧闭的嘴,两个日本“学者”无可奈何。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便很是客气地告辞了。不过,临走时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裴先生,我们很欣赏你的记忆力,也相信你的记忆力,请你再好好想一想。再见,后会有期。”
“再见”后的裴文中,当然会好好想一想。但想到裴文中的,决不止一个日本人。
大约就在裴文中回到协和医学院上班后的第三天,松桥大尉忽然来到了裴文中的办公室。松桥大尉进屋后并不急于坐下,而是先环视了一下四周,接着又和裴文中拉扯了几句闲话,然后才淡淡地问道:
“裴先生,你知道‘北京人’标本存放的地方吗?”
“知道啊。”裴文中朗声答道。
“在哪里?”松桥大尉一下显得兴奋起来。
“不就在协和医学院的解剖系吗?”裴文中说。
松桥大尉摇了摇头,情绪陡然又低落下来。他看了裴文中一眼,一屁股便坐在了凳子上。而后,只喝水,不说话。
裴文中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报纸,一声不吭,埋头看报。
松桥大尉坐了大概有几分钟,这才起身道别。出门后,他又转过身来,几乎是附在裴文中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裴先生,你没说实话!”
第二天,松桥大尉又向裴文中打来电话,约他晚上到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