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词-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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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的那一日,只裴攸宁一人回来,瞥了瞥身边的青荷,对上她丝毫不显心虚的眼,却只说了一句:“你完了。”
她并未否认,只是终于有些满足地笑了。
她不怕卓云釉的报复,甚至于她还隐隐期待,她需要一个机会,把这个她厌恶的女子彻底赶出视线。
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报复来的又快又狠,雷霆万钧,打得她连翻身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两日,裴意婵自懂事起便开始的努力经营,已经风云变幻,自己暗地里的生意尽数化为了乌有,归她账下的裴家钱庄生意也岌岌可危,连那些依靠的自己母亲、裴家三夫人娘家势力的买卖也遭到了打击。再不消半日,江南裴家当家、她最尊敬的父亲便会知道她的无用,她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将被轻而易举的夺权。
“我败了,你放过我。”
裴意婵说这话的时候红了眼,不知是因为激恼还是羞愤。是的,于她而言,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她妆容妍丽,但是此刻在这个未施粉黛的女子身前,竟是灭顶的屈辱感。
但她没有办法,她是侧室出生,有着六个凶残的对手,除了裴攸宁置身事外,几个兄姊皆蠢蠢欲动,要和她竞争当家,全靠着她心思玲珑才能够压制住。她自认手段高妙,但是没想一招不慎,毁得这般彻底。
相比宠爱尽失、夙愿皆毁,今日这般低头算不得什么。
“你当初可曾想过放过我?”卓云釉问得她哑口无言。
“我说过,我不屑与你玩那些小女人的把戏,是你自以为是。”卓云釉冷冷的开口,她的冷傲看得裴意婵一凛,“我并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她好脾气地笑了笑,“但我会保你好好等下去,让你看着自己是怎样变得一无所有。”
裴意婵是灰白着面色走的,或者说是被绝望击垮,再或者是想去找另一条出路。不过临别前那怨毒的眼神让卓云釉体会到里面的刻骨恨意。
裴六待她那般,与裴六结怨,她并不后悔。
“谁干的?”
“问我啊,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有答案的。”裴攸宁挑眉笑意吟吟,“我倒是有点同情我六姐了,这长痛可比短痛折磨多了。”
卓云釉猜的不错,便是明崇乐了。
她先前怀疑,不过是因为她觉得以他的性子手段,该是当机立断,只需一夕便可取了裴意婵全部的买卖,让裴六小姐彻底失权。而今这般一拖三推,折磨着裴意婵,无非是要她当面来向卓云釉伏低做小,把她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尊荡涤得一干二净。这般机心,不止是裴意婵,连她都未曾料到。许是先前识人太窄,至少她不曾见过明二这般。
她淡淡的道:“我虽知你们并不亲厚,但如今你这般袖手旁观,未免太落井下石了。”
“美人这话当真是误会我了。”裴攸宁倒露出几分委屈,“我对我六姐的熟识,可远没有对你的多。”
坊间那么多关于他恣意纵性的荒唐传闻,卓云釉还是为着他这般放诞的话语震了一震。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么——打从我一开始认识渊逸的时候。”裴攸宁嘿然叹气,卓云釉看向他,冶艳的姿貌,镜花水月的容色,美得太过浓丽。
“我和他相交多年,一早就知道,他有个心上人,唤作云釉。明渊逸这个人,凡事洒脱,放荡不羁,有权有势有财有貌,多少绝色美人投怀送抱,但他向来都是兴致缺缺,即便是我六姐那般的娇羞讨好,他也冷淡疏离。”
他不待她反应,抬眸蓦地一笑,“我先前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美人,能把他迷得这般。”
“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他淡静,“渊逸名下有四个私窑——云窑、釉窑、安窑、乐窑,产瓷的款字都是这些私窑的名。他曾说过,那是他一生所愿——云、釉、安、乐……这四个字可真是价值万千啊。”
卓云釉怔怔地望着指尖出神。
她记得她当初卖身明家的时候曾说过,余生只求如愿安乐。在长生池边许愿,那时她写的便是“如愿安乐”,明崇乐提笔在她的旁边补了四个刚劲张狂的字“云釉安乐”,她当时哭笑不得,只觉得他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没想到竟是还有这么一段。
“那又如何呢?”她吐出一口气,密密隐痛中却是笑了,“都是从前了。”
裴攸宁的声音沙哑幽静:“从前?呵,都说你们女子尽是丢不弃过往,果真如此。我是不知道你们的从前,但我却知道现今那四个私窑产瓷款字皆数换做了一个字——念。千金一掷为红颜,皆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但他却是这样不声不响的,甚至于还不让你知道……”
裴攸宁梨涡乍现,艳不可视的面容,纯良无辜。
他是认定了她已经情溢于心,六神烦乱。
卓云釉悠长细碎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同我讲这些?”
“许是感同身受……”
旁人说这种话她或许还信,但是裴攸宁——闻名太坊的风、流、公、子,出尘脱俗的容貌,肆无忌惮的言行,那般恣意纵性、及时行乐,何来感同身受?
他了然,也不恼,稳稳站住纤秀颀长,轮廓是云深雾影的苍丽。不负他花公子的美名,自是轻声浅唱起来:“水犹寒,鱼儿居,青花调引月满天,无人处弹相思泪……”
这是风靡一时的通俗小说里的句子,离经叛道,毫不避讳地直言相思之情,被配上了折子调的曲子。但是裴攸宁唱的曲调却与民间不同,他的声音低缓悠扬,这种陌生的乐调却是和诗文浑为一体,好似天成。
这种唱法自成一派,是旁人没有的神韵,世间罕有,除他之外,卓云釉只在一个人那里听过——那些年,在山中病重混沌迷糊的明寸金。
“竟然是你……”她眉头一扬,忽然明白那日言清前来,不见寸金时裴攸宁瞬间黯然失色的姿态。“她竟从来不知是你!”言毕自己倏地一愣,神思归位。
裴攸宁半弯了腰,与她平视,声音带上了娇懒:“看吧,美人,你在心疼我……旁观别人,你都这般上心,何不看看自己?”笑意更深,“罢了罢了,我今日是做了太多婆妈的事情了。”
他收起先前唱曲时含情透彻的眸子,展臂长伸,阔步悠然远行,“从前诸事身不由己,如今两人再遇,已是万般不易,若能再续前缘,岂非大善。”
“万事合当自己想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张是在写的太虐了,我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实在更新比较慢。
下一本想换一个风格,写一篇现言,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待卿归宁
清冷的月色悠悠落下,入目青石壁俱散着寒凉的光,卓云釉便那么呆呆得站着,直到曲令拿着碧色斗篷踮脚把她裹了进去:“小姐,回屋吧。”
才骤然回神。
裴攸宁的确是攻心高手,她内心郁躁难安。
她本不是薄情之人,不过多年寒凉让她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拨开内里,何曾不愿安乐生活。山中五年,不过是一味静心,对外界也是完全失了兴趣,陡然回归红尘,却发现,原来还是存在着一丝真情,足以把自己从孤寂中解救出来。
明崇乐便是她昏暗人生的一抹白月光,素净淡雅纯洁。
何其有幸,得遇崇乐;何其无情,辜负崇乐。
低头望着红色的地衣,窸窣的响动,接着便看见了一段绣着竹纹玄色的衣袍,她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陈游白冰冰凉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这般不长进,不过离了我几日,你就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卓云釉默了半晌。从受伤到现在,在人前不动声色,可陈游白这一句话,却让她后知后觉、眼眶猛的一热。
“疼么?”他轻易地把她带进了怀里。
她的声音都有些哭腔:“疼疯了……”
“疼疯了为何还留在这里?”他面带愠色,皱着眉,极为不悦。
卓云釉忽然心里难受得厉害,痛恼着,只是低头默不作声。
“我不是凶你。”他叹息,又有些无奈的妥协,“随我回去。”
她猛地抬头,一时之间难掩眸中的惊慌。
“可不可以……”她嗫嚅,没有底气地开口,祈求他最后一次心软,“就这一次,你放我走,好不好?”
“怎么走?”陈游白冷下眼神,语气森凉威严,“你走了,就能解决一切?”
沉默。
卓云釉知道,即便是她走了,她还是得听从他的安排,所有的事情依旧如他所愿。她永远是茶商之首,永远不能抛下卓家门楣。她即便回到明崇乐身边,还是那个周身神秘、能够对陆家的事置之不理、在茶商会上勾心斗角嚣张跋扈的小卓。
他可以放她走,是她自己回不去。
“你要听话。”他的声音不容抗拒,“不要去想曾经和以后,你所有的一切,都得听从我的。你从前没得选,现在也一样。”
卓云釉抓住他的袖角,声音发颤地哭了出来。
陈游白心鼓噪欲裂,却是怅惘地抬起她的脸,冰凉手指抚上她的脸侧:“小卓,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顾敏之是在正则的带领下才找着明崇乐的,在梅林深处的六角亭内。
明崇乐坐在那里,身侧摆着两三本书卷,周边的一圈宫灯已然燃尽。他手里拿着一本手抄的佛经,长指轻挑,静心低低地看着。
顾敏之微微瞥了一眼,认出那字迹的主人,再瞧着着情景,有些诧异:“你在这等了一整夜?”
“是。”他也不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书卷半分。
“她走了。”
明崇乐抬起了头,眸光打量着他,唇边倒是弯起了一丝笑意:“都不敢来见我一面。”摩挲着书上的字迹,倒是长舒一口气的样子,有些闲适:“不敢来才好……”
他知道陈游白来了,也许,比卓云釉知道的还要早。他放弃了去见她,虽然这种做法让他心痛得撕裂,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留在这里。
他不想逼迫她,他只想她自己做出决定。
她终究没有来。
“敏之,你说,是不是真的走错一步,一辈子都回不了头?”
“我不知道。”顾敏之摇头,温润而笑,“横竖我是回不去了……但是,我对现下,已经很是满足。”
“满足?……我才不会满足。”明崇乐挑起半边长眉,慢悠悠道,“我想要的,更多……”
“你的意思是,要同我去壁都?”顾敏之惊讶。
明崇乐纵声大笑,笑红了眼,不能抑制:“我才不会去,我放她走。”眸中闪现随性,却决绝坚定,“我等她回来。”
明二公子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潇洒不羁,凡事都可随心所欲,因为他看穿事态。
她不愿意和他一起,那么即便追到天涯海角都会是这个结果,他也有自己要护佑顾忌的东西,他也有他的傲气,不允许他那般卑微的追随。
他已经等过了一个十年,领着迷茫的她回了家。
而今她逃离又怎样。
终有一天,她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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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回到了壁都城外,巍巍皇城近在眼前,卓云釉却好像见到了一座巨大的笼子,她是被圈养其中的金丝雀。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除了对着陈游白,和旁人不愿意多说话。对待生意越来越果断决绝,也越发不怕得罪人。或者说,她好像是真的变成了那个嚣张跋扈的耶律泫。
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她依旧爱抄佛经,依旧爱燃熏香,依旧每夜伴着浓浓的药香气息才能入睡。
听说裴意婵在裴家是真正的失势,也难怪,半月之内赔光了全部身家,现在恐怕只有嫁人一条路能够让她东山再起吧。不过,有人敢娶么?其实她也不大关心。
冬去春来,依旧带着料峭的气息,院中的海棠不知什么品种的,却是偷偷冒出了几个骨朵,她望着那朵朵□□,忽然对着身侧的曲令讲了一句话:“你帮我进城看看,但凡云窑、釉窑、安窑、乐窑的瓷器,每个式样的都给我挑一件回来。”
曲令个小丫头虽说人毛毛躁躁的,做事情倒是极为妥帖,不消半日便差人抬了四口大箱子到了隔壁,领着卓云釉去看,从外厅到内室,柔软的地衣上满满当当地铺着瓷碟瓷碗各式杯皿,入目是耀眼的净色。
卓云釉屏退了所有人,自己蹲下身子,细细地翻看着地上的每一件器具。
的确如裴攸宁所讲,款字当真最多为“念”,一一细看间也找出了“云”、“釉”、“安”。
她从未想过,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会有这么深的情意在满满滋长蔓延。
顾不上其他,只怀着一个念想,一定要找全所有的字,屋内叮咚作响,内心也是越发急躁,那个“乐”字好似藏起来一般,刻意地为难着她。
终于,在她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