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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云月词-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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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两人做事钻营的手段人人皆知,太坊为官营商之人,个个都会给他们几分薄面。
  明二的主营在商铺,裴七的主营在地产。
  月夜永宁一别,已有近半年,卓云釉越发的难眠,即便是睡着,也会梦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奔走,没有边际,远远地看着一点蓝泽,映出一个月白的影子,她奋力地靠近,每每都能看见他含笑的眉眼,但是怎么都抓不住。
  “小姐,你要睡下了么?” 麒麟香炉炉嘴中的烟雾越发淡,曲令回屋揭开炉盖,边执起铜香匙添香丸。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卓云釉摇头:“我无事。”看着闷坏的小丫头笑道,“你要想出去玩便去吧,不过记得不可独行啊。”
  曲令果真非常开心,连连点头:“好的,小姐。”一步三蹦哒地跑开了,临行还不忘关上房门,对着她笑颜如花。
  卓云釉行至桌前,取出一叠厚厚的经纸,静心抄写起佛经,总算平复些许心态。
  无论如何,当前最打紧的便是月十五的茶商会。
  其他的事情,她不能想。
  也没有时间想。
  *****
  零陵茶商胡掌柜简直是有意摆阔,今年的茶商会办得声势颇为浩大。先前那些茶会的风华形式暂且不提,单就这茶商会前的聚贤茶庄内豪阔的千金一宴,足以把前几年的阵仗给比了下去。
  品茶只是茶商会前的过场,诸人随意落座,熟识之人比邻,新晋茶商也有礼向前辈问好。对面白帘子后面流泻出乐姬锁奏,潺潺琴音,雕梁画栋同琴声如鱼游走,而面前茶烟枭枭中,众人品茶沉吟。
  “这胡掌柜果真阔绰,今日之宴,当真是多年不见的心意了。”宣掌柜笑道,面露忧思,“这来年在青州城办茶会,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哪里哪里,玩笑话了。”胡掌柜举杯谦虚,“只是胡某的一片心意,凡事求新即可嘛。”
  “对对对,说到这求新,还是得看看这些有才干的后辈的,我们可是都老了。”自是有人附和。
  “自然。”胡掌柜沉稳地回道,“如今年青一辈中名声最显赫的还是江堰的耶律小公子,今年他不来,实在是胡某无幸,一大憾事。”
  “小公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怪才了。”宣掌柜也不禁赞叹,“太坊六十五年才新晋茶商,当年便坐了首位,要说全是背后耶律氏的家底,倒也不尽然。”
  “这个后生性子倨傲得很,前年据说还插手扶风城的生意,可有此事,莫掌柜?”
  扶风城的莫掌柜抿了抿茶:“也不是他本人,是叶先生,不过倒是因着他在场,这茶庄的年租还顺势压下了一成。”
  “哦,那此行见不着耶律掌柜,当真是遗憾了。”新晋的武掌柜颇为叹息。
  立马有人道:“话说这快五载了,我还当真只在茶商会上见过他。”
  “哎,这点很像当年永宁的卓掌柜,不过卓奕倒不似耶律泫那么嚣张无礼。”宋掌柜的话引得众人一时忡愣,陈年往事被追忆,不免有些伤感,“当年卓家遭难,听说只留下了一个小姐在世,彤楼火烧碟香震惊太坊,此后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了。”
  “一晃数年,世间再无碟香……”包含着几分真心的叹惋。
  “你们可曾听说,今年永宁城也来了茶商。永宁可是近七年未曾有茶商了,散乱生意一直没有一个正主。胡掌柜,可知这来的是何人啊?”
  “当真不知。”胡掌柜也是忽然想起,目光悠悠地转着,“想来那位新晋掌柜也在这里吧,不知是哪位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转头,在这不小的空间内相视。这才有人注意到屋内偏角处坐着一个不曾言语的人,白色斗篷进屋也未曾摘下,帽檐厚厚地遮住了眉眼,一双纤手正执着杯盏。
  “不知阁下……”已有人先一步发问。
  只见来人红唇敛起一抹笑意,双手掀开帽檐,露出了清丽的面庞,面缚白莲,颇为动人。
  “这……”堂内人颇为惊讶,“竟是位小姐?”
  卓云釉来得晚,进屋的时候众人相谈甚欢,她便索性寻了个角落,没曾想听到这许多事情,眼见着他们从诗词歌赋聊到家世门第,最后竟是聊到了自己。不便再装样下去,只得缓缓起身行礼:“诸位掌柜有礼,小女来自永宁。”
  一时屋内的男子都有些尴尬了,饶是纵横商场多年,这茶商会上出现女掌柜,真是头一遭了。作为主人,胡掌柜率先反应过来,替众人问道:“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徐徐道出:“永宁,卓云釉。”
  “卓?”当真是稀奇事了,“小姐来自哪个卓家?”
  她不急不缓:“永宁只有一个卓家。”
  众人惊愕。
  永宁的确只有一个卓家——炼制碟香的卓家——茶商金印所在的卓家——天下茶商之首的卓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最爱的明小二终于放出了小黑屋

  ☆、重返茶会

  因着卓云釉的忽然到来,原先的曲舞已无再多心情继续,几番装模作样的折腾寒暄,胡掌柜领着众茶商进了屋后正堂中。
  正堂一共安置了十四张案几,上置众人名号,唯独右侧最后一席空缺,叶均代表着耶律泫,孑立于主位侧,神色淡漠。屋内的人依旧泰然,自得行于位前,但是丝毫不掩饰看热闹的风情。卓云釉索性遂了他们的心愿,神情疑惑地问道:“这空着的两席是何意?”
  席上有人闻言一喜,心道这卓家小姑娘当真天真痴愚,右侧第六席的莫掌柜没忍住笑,隔空向着那个位子虚点了几下:“卓小姐第一次来,怕是不知道规矩。这茶商会永宁历来无人,因此已经连着六载都只设十三席,现今诸人位次皆已定,今日耶律掌柜未至,这剩下的两席,自然一席归他,一席归卓小姐了。”
  卓云釉扫了一眼周侧,太坊历来尊左卑右,今日这安排,叶伯已然被请至主位侧,也就是正中主位必然是耶律泫的,那么右手最后一席——只能是给自己,话说的再客气,也显然是下风。早就知道会被轻视,没想到竟然欺负到卓家头上来了。她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刚刚还在背后讲着耶律的是非,一下子知道她的身份,反倒开始同仇敌忾了。
  “原来如此。”她淡淡道,不负众望地站于最后一席,长叹一气。众人微讶,不料她竟这般轻易地接受了轻视,却见她神色不变,平静地上前,径直走向了主位,褪了斗篷,在一片吸气声中安然入座。
  “卓小姐!”自是有人不可思议地惊叹。
  “如何?”卓云釉自己添了一壶新茶,无所谓地应了一句。
  “你怎可坐在主位!”依旧是莫掌柜,他的惊讶显然比其他人要来的多。
  “为何不可?”她直视他,“莫掌柜不是讲了,一席留给我,一席留给那耶律掌柜,既然我坐了主位,让他坐末席便是了。”她原样重复这对方的话,神情没有丝毫不妥之处,看着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各位为何不入席?”
  “卓小姐这样太不合规矩了!”年长一点的柳掌柜忍不住呵斥。
  “规矩?”卓云釉低低地吹着杯中的茶叶尖,语气平静,“我竟不知何时定下的规矩,这十四城茶商之首,在茶商会上要坐在末席。”
  这话说得尖刻,一时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面色微变的柳掌柜,她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自打太坊十四年茶商会成立,卓家便一直是首席,绵延近六十载。这茶商金印传至我辈,我便是天下茶商之首,坐于主位有何不可?”
  “市井小民无知无识,但是卓小姐应当知道今非昔比……”
  “今非昔比,那是自然。你们当初便要把卓家除名,终究未果。这六年后云釉已然当家,虽然不再炼制碟香,但是这永宁的生意到底还归在卓家名下。即便在全太坊称不上一二,也不会是末数,你又如何要我坐于末席?”
  “留着卓家居于首位,那也是看在昔日卓掌柜的面子和碟香茶的盛名。况且,论这茶叶买卖,现今这十四城茶商真正的当家,是江堰的耶律掌柜。即便他今日未到,依着规矩,这主位也得是他的。”
  “那你便把我当做耶律泫吧。”卓云釉无所谓地应着。
  胡掌柜及时出来主持公道:“你恐怕得问问叶先生的意思。”
  叶均对着胡掌柜冷静道:“卓家代表耶律家,自然是可以的。”不止是理直气壮的胡掌柜,整个堂内的人都没始料未及。叶均依旧淡定,转向卓云釉,十分配合地:“公子事先交代,凡事听从小姐的。”顿了顿,对着她行了礼,“既然小姐来了,我便先退下了。” 
  “先前未曾提及,此番我不仅代表着卓家,还连带着耶律泫。既是如此,不知这主位我是否当得啊?”卓云釉一手撑着桌面,伸出两指轻抚眉骨,斜睨着堂下的人,早已换了个声调,颇为不屑:“小爷的话你们就听,那既然他听从我,你们是否也要听听我的?” 
  卓云釉本持着茶商金印,自然是可以坐于上席。只是原先只觉得多年未至,卓家该当不成气候,再加上来的是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由言语多加苛责,她不气不恼,众人自当卓家小女当真怯懦无事,连带着举止上都轻视了她。
  始料未及,这席位一事,竟然生出这么大的风波——她持着永宁一城的生意,自然已经不能再居末位,没曾想她连带着江堰的也收于囊下,这太坊茶叶她已占近半,如何再能小看。再者,他们先前忌惮着耶律泫,除了他经商诡秘,更重要的是身后庞大的家族人脉,如今这耶律显然已经从了卓家,即便未曾道破,卓云釉的背景也断然不能小觑。
  “既是这样,那便入座吧。”胡掌柜到底是主人,及时出来打圆场,颇为识时务,转换得当,“卓小姐居于主位,自是应当。”
  “慢着,既然你们同我谈规矩,便依着规矩来吧。”卓云釉狂妄的语气,轻蔑的神色,十足像极耶律泫,“卓家在首,耶律如何能居末。依我看,这左侧第一席该留给小爷,众位掌柜便顺次向后挪了吧。”她不顾身侧叶均的脸色,将一口清茶喝个干净,杯子倒扣在桌上,手指轻弹着一气推到了桌子中央。
  和陈游白在一起久了,她才不懂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
  左侧一席的宋掌柜一直未曾言语,此时被冒犯,不见恼怒,反而语气中透出了赞赏。他对着身侧人行礼道,“自然得依着卓掌柜所言,众位请吧。”
  他唤的不是卓小姐,而是卓掌柜。
  最年长最有威望的人都已经这么讲了,其他人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含笑顺意寒暄一番,面色各异地入了座。
  眼见着莫掌柜被逼向了最后一席,卓云釉忍住挑眉的冲动,暗自冷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奈何他做这个出头鸟,折辱她家门,就别怪她心狠不留情面了,谁让他们先前说她跋扈无礼呢。
  有了这个铺垫,卓云釉索性不再遮掩,言辞也犀利起来,事情果真如着她先前所想发展,有着耶律泫这个后山,连带着宋掌柜为首的昔日与卓父有交情的茶商,剩下的一帮沉浸在惊骇中不能自已的黑心鬼,简直被她震得死死的。即便所想各异又怎样,即便心有不甘又怎样,他们似乎只想远离这个心怀鬼胎、十年难遇的茶商会。
  见着堂上最终风云诡谲归于平静,眼见着众人疲态,作为东道主,胡掌柜只得道:“时候也不早了,诸位怕是也劳累了。我们差不多也可以散了吧。”语毕立马有人附和,莫掌柜率先行礼退席而去。
  卓云釉见他挟怒而去,目露不屑,转头却见着宋掌柜正看向自己,思忖片刻行礼道:“云釉无礼,还望宋世叔包涵。”
  长者露出慈祥的笑意:“卓奕得女如斯,大幸!”
  卓云釉一时颇为触动,眸中光华湛现,面容敬然地朝他敛衽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进入最后一卷

  ☆、终得重逢

  卓云釉及至前厅,见得久候的叶均,对其点头,叶均知道是进势颇好的意思,便也不再责怪她先前过于急进的无礼举动。正待一并出门,便听得身后有人叫住:“卓掌柜留步。”
  她转头,见得一锦衣男子——可不就是与她现今要抢夺这零陵生意、与自己胞弟斗得不可开交的裴家长子、定安城的茶商裴映照么!
  “裴掌柜何事?”表面客套还是要做足的。
  裴映照谦和有礼:“久闻小姐盛名,今日得见当真有缘。不知裴某是否有幸邀小姐赴宴?”
  “无幸。”从正堂到前厅这段路上,已经有三位茶商用同样的说辞邀请她了,不过卓云釉从未拒绝地如此干脆。见着对方一愣,她缓缓道:“云釉实在不善应酬,如若谈正事的话,除了你我二人,似乎多有不妥。不妨改日再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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