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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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场的人都不可避免地要有所丧失。
洪馨阳要丧失她的胎儿;袁牧之要丧失我;而我,则是要丧失全部生存过的痕迹。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这都不是随随便便,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相反,它很重要,重要到一个什么程度,我其实估算不出来。
我只知道,我抓住洪馨阳的手忽然间不再那么用劲,我开始慢慢的,一寸寸的,任由她的手滑开。
袁牧之伸手将我的手跟洪馨阳的分开,然后紧紧攥住,对洪馨阳说:“他需要医生。”
“放,放心,我已经叫了医生,现在该到了。”
袁牧之咬牙托起我的腿,掏出匕首,割开裤管,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我微微颤抖了下,他立即抱紧我,但是我发现他颤抖得比我明显。
他大概想先替我止血,但对着这片血肉模糊的东西,忽然不知从何下手。
我贴着他的身体,感受到他的体温,我忽然觉得我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非使劲抱住我不可,因为不这么做,他没法抵挡心中的恐惧。
那个恐惧,是由于担忧我而引起的。
袁牧之,他担忧我,以至于引发强烈的恐惧情绪,他一向是能自我克制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他的情绪。
我想起我们刚刚相遇的时候,当时我将他视为有趣的实验对象,我一直想找机会试探一下,意志坚定到如磐石坚冰一般的男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会情绪失控。
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其实令他失控的人就是我。
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我宁愿他不要这样,我宁愿他就跟我第一次相遇到那样,冷酷、从容、闲适、凶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我流血的膝盖,眼睛里含着复杂的水分,折射着光芒,那光芒,柔和得我一对视,心脏的位置会对应着被扯痛。
“子弹没在里面。”我向他解释,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他抿紧下颌的曲线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托起我被踩伤的手,吹开上面的灰尘,看着红肿不堪的表层皮肤。
“这个,骨头也没有断。”我再向他说,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微笑安抚,于是我甚至冲他笑了笑,“我一个人对付三个,只受了这点伤,已经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闭嘴!”他哑声说,再度抱紧我,在我耳边重复,“闭嘴。”
我乖乖闭上嘴,想了想,又主动贴近他的脸颊蹭了蹭,然后拿完好的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
“你这个臭小子”他近乎呜咽地嘶哑骂道,“我他妈就几天没见你,你又给老子弄成这样”
“袁大哥,医生来了。”洪馨阳在一边打断我们。
一个提着药箱的男人走进来,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势,开始帮我清理伤口。
刺鼻的药水味混合着血腥味涌了过来,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洪馨阳干呕了一声,对我们抱歉地笑了下,苍白着脸扶着门出去,不一会,门外传来她呕吐的声响。
“等会你替你们大小姐也看看。”袁牧之淡淡地吩咐。
“好的。子弹穿透了这里,为了日后保险,还是建议去医院,我现在只能先给他固定骨头。”那名医生简要地比划着,对袁牧之说,“手骨没有断,但我怀疑可能还是裂开了,这也要去医院拍片确认下。”
“麻烦你了。”袁牧之搂紧我说,“我会送他去的。”
医生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些止痛片,以防我今晚疼起来睡不着。袁牧之叹了口气问我:“要吃吗?”
“现在不用。”我说,“会影响我脑子的清醒程度。洪馨阳呢?”
袁牧之说:“她大概在隔壁休息,毕竟是个孕妇。你要找她?我去叫她过来。”
“不,”我拉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想你陪我。”
袁牧之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开来,他重新抱住我,在我额头上亲了亲,哑声说:“好,我陪你。”
“我饿了。”我说,“要吃甜排骨。”
“好。”袁牧之点头,随即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下令道:“弄点吃的过来,要糖醋排骨,其他的你看着办。”
“为什么甜排骨其实叫糖醋排骨?”
“因为它的佐料是糖和醋。”
“我还是喜欢叫甜排骨,”我微微笑了,对他说,“我不喜欢约定俗成的东西,我喜欢自己命名。”
“嗯,甜排骨很形象,我也喜欢。”他笑了,摸着我的头发。
“如果可以,我想一系列东西重新起名字,我是说,如果我有个房子的话,”我在他怀里轻声说,“要有落地大玻璃窗那种,阳光能直射进来,走到哪都光线充足得要命,完全不存在阴暗的角落那种。”
“以后我给你。”袁牧之柔声说。
“嗯,”我点点头说,“我要给屋子里的每一把椅子起名字,有天鹅绒靠背的,叫荷尔德林,橡木靠背的,叫爱因斯坦。”
袁牧之带笑问:“那如果是中式的交椅呢?”
“那我不知道,”我诚实地摇头,“我不认识中国的名人。”
“好吧,你没法决定名字的,就交给我。”袁牧之笑着说,“说说看,你还想在那间屋子里干嘛?”
“要做实验,”我兴致勃勃地说,“试验能不能不靠语言做心理暗示就能成功催眠”
“你,”袁牧之有些不满,“你就不能想点咱们俩一块干的事?”
我笑了起来,抱住袁牧之的胳膊蹭了蹭,说:“在那间屋子里做的所有事,我都希望你在边上看着。”
“为什么?”他明显高兴了起来,却非要说,“如果我觉得无聊呢?”
“你会吗?”我皱眉想了想,说,“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因为如果你真的无聊,我会给你催眠,改变你的趣味点。”
“原冰!”袁牧之咬牙骂,“你个小兔崽子有胆试试!”
我愉快地笑出了声,抱紧了他的胳膊,把脑袋藏在他的衣襟边拱来拱去,袁牧之轻轻拍了下我的臀部,佯装生气说:“闹,再闹,看我不揍你屁股!”
“袁牧之,其实你并不是真的想对我施加暴力,是不是?”我抬头问他。
“嗯,我要是想揍你,就不是现在这样。”他笑呵呵地说,“你小子终于也不是那么笨了。”
“你喜欢我是不是?”我认真地问他。
袁牧之的脸莫名其妙有点红,他躲开我的视线,呐呐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忒他妈肉麻”
“我喜欢你。”我说。
“什么?”袁牧之好像吓了一跳,惊诧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宝宝,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喜欢你,”我安静地说,“所以不想看你死掉,哪怕你只有一点活着的可能性,我也会拼命去找,如果找不到那个可能性,我会把弄死你的相关人都宰掉,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这的。”
“宝宝”他感慨而狂喜地看着我。
“我很自私,我不认为自私有什么不好,人类社会如果有所谓的进步,原初动力就是自私和贪婪。所以,我很自私,”我看着他的眼睛,带着笑,柔声说,“我自私地觉得,你也必须喜欢我,如果你喜欢别的人,比如那个什么浩子,我会立即处理掉他,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袁牧之笑了,但他的眼睛里含着水,他点点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我的眼眶也润湿了,我觉得心里疼得不得了,但却必须将这件事进行下去,我继续轻柔地说:“你只能给我一个人买甜排骨吃,只能这样抱我一个人,只能给我一个人洗澡,只能让我靠着你在浴缸里睡觉,你只能,脑子里想着我,记得我所有的事情,那些细节,那些我在你身边生活过,存在过的痕迹,你必须记着,因为,我想要你记住它们。”
“我会。”他哑声说,“而且,我们会一起创造很多很多美好的记忆,等我们俩都老了,就一块说说过去的事,坐摇椅里,你还像现在这样靠在我怀里,好不好?”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无声地点头,主动地环住他的腰。
“那个房子,会到处都是落地窗,每个房间都透亮,打开门,会有树和绿草地,还能听见鸟叫,你喜欢树和绿草地吗?”
“喜欢。”我哽咽着说,“我要很大的树,上面能建小木房子。”
“树屋啊,那得找会修的人来,不然掉下来可麻烦。”袁牧之呵呵低笑。
“草地要够大,这样我们才能散步,”我沙哑着声音柔和地说,“我最喜欢了光着脚踩草了,清早会有水珠在上面,对了,我们还可以养狗,不过那种东西很麻烦,你要照顾它。”
“好。”
“张家涵也跟我们住一起好了,那个讨厌的洪爷如果想跟着,就让他跟好了。”我说,“我给他的钱你管着,如果洪爷对他不好,咱们就给张哥钱让他单过。”
“嗯。”
“闭上眼吧,跟我一起想想我们会拥有的房子,”我柔声在他耳边说,“要那种带着大屋檐的房子,最好有个阁楼,我看小说里闹鬼的房子都有阁楼,我也要那个。”
他闭着眼,笑了说:“好。”
“还要有个会做饭的,我喜欢甜排骨,甜肉包,我喜欢粥,我喜欢蔬果腌制的脆脆的东西,我不喜欢喝牛奶,但你一定会逼我喝的,我已经可以预感到了为了这件无意义的事你会变得多固执。”
他的呼吸渐渐绵长。我眨眨眼,有液体不断渗透出来,但我拿手背擦去,并努力不让它们影响我说话的腔调:
“那栋房子的一面要朝南,因为那样风会很凉爽,我喜欢风灌满整个衬衫的感觉,就像你真的会飞起来一样,太阳好的时候我们可以在露台上晒日光浴,我讨厌我的白皮肤,我要把全身晒得跟你一样。”
他嘴角上勾,带着微笑入睡。
我再也说不下去,我擦擦脸,满手湿漉漉的,然后,我凑上去,学着他的样子,拿嘴唇贴了他的,贴了一会,我才哑声说:“对不起,上面说的那些不会实现了,但我很自私,我不能忍受你忘掉我,记住这些吧,记住我来过,你见证过我的到来,这对我有很大的意义。”
说完这些,我从他身上爬起来,瘸着腿,慢慢走出这间船舱,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袁牧之一眼,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我想,他确实是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醒来时,一切都会不一样,但愿我能还给你,还给你们,原本你们该享用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
第 88 章
洪馨阳正如袁牧之所说,呆在隔壁的舱室,她靠在一站靠背椅上微微闭眼,一手轻抚自己的腹部,脸上尽是疲惫的痕迹。刚刚替我检查的那位医生正在收拾药箱,见到我微微一笑说:“原少,你的膝盖现在不能乱动,还是在床上休息为好。”
洪馨阳闻言睁开眼,对我笑了起来,伸出手说:“小冰是担心我,对不对?过来,到姐姐这。”
我一瘸一拐过去,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我拉过去坐下。
医生已经收拾完毕,对洪馨阳微微鞠躬说:“大小姐,药给您留这,您现在最好休息一下,要有什么情况,随时让他们来找我。”
洪馨阳点点头说:“麻烦你了,谢谢。”
医生转头离去,帮我们轻轻带上门,洪馨阳对我软声说:“把那边的椅子给我挪过来可以吗?怀孕令我腰疼,我想把脚放平很久了,但刚刚医生在,你知道,淑女之类的规矩。”
我淡淡笑了,伸手帮她把另一把椅子挪到她脚步,她把脚架上去,松了口气说:“舒服多了,哎呦。”
我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看着她,问:“看起来很辛苦。”
“怀孕?”她笑着说,“是的,我最近一直没胃口,嗅觉味觉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
“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我说。
“嗯,没关系,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她轻松地笑着说,“再难,我也要生下他。”
“为什么?”我皱眉问,“因为,所谓的爱情?”
洪馨阳脸上的笑凝住了,然后她垂下头,问:“你觉得,我的爱情不值得?”
“看不出任何具备有价值的成分,”我说,“那个男人看起来既不理解你,也不在意你,而且他显然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甚至是危险,因为你们身份上的差距。”
“这些我都知道。”
“但你还是要给他生小孩?”
“是,我还是要给他生小孩。”
“我不明白。”我摇头说,“生一个孩子如果能够成为你们之间促进关系的筹码,那么这个孩子的存在才有价值,可你却想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