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第6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嗯。”
“纺织厂的厂房也被积雪压垮了,听说死了不少人?”
“是么。”
“如果有个好大夫的话,说不定还能救回几个。”
“哦。”
维克多把热水烫好的毛巾拧干,盖在客人方正结实的面颊上。红发男人突然伸臂抓住了他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白净修长的手指因为冻伤和操劳变得红肿开裂,只能依稀看出曾经美好的形状。
维克多使劲抽回手腕,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还是因为别的,他身体簌簌发抖。
男人拉下毛巾露出嘴,微笑着说:“看来你还真不喜欢说话。”
“那我给您讲个笑话好了。”维克多收回热毛巾,捏着雪亮的刮胡刀,在男人脸上仔细操作起来。
“曾经有一个手艺很好的小理发匠在港口干活,有一天,一个海盗老爷上门,凶神恶煞地对他说:‘小家伙,你来给我刮胡子,如果胆敢刮破老子的脸,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小理发匠有点害怕,但是又不能不为他服务,只好捏着刀子,小心翼翼的为海盗刮起胡子。”
维克多用平静的语气讲着故事,把红发男人的右脸刮干净,又转到左边。
“或许是天太冷了,小理发匠手指冻得发僵,一不小心还是刮破了海盗老爷的脸。那海盗闭着眼睛躺着,还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流血。”
“然后呢?”红发男人兴致盎然的听着:“他拧下小家伙的头了吗?”
维克多手指灵活,已经迅速把左脸刮干净,又将刮胡刀移到了红发男人的下颌和脖子。
“没有。小理发匠心想:‘一会儿他起来看镜子就会发现伤口,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不如拼一把。’他趁着刮下颌的胡子,一刀把海盗的脖子给切断了。海盗老爷的脑袋咕噜噜的掉下来,在理发店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就在此时,维克多冰凉的刮胡刀贴在红发客人的喉咙上,不再移动。
雪片旋转着从天空飘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同伴雪白的尸体上。理发店里静极了,过了许久,红发男人啪啪鼓起掌来:
“棒极了,真是好故事!”
男人语气轻松,唇角带笑,连呼吸节奏都没有变化。而维克多,则紧张地嘴唇发白。突然!他握刀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瞬间天旋地转,维克多整个人被压在了潮湿冰冷的泥地上。
刮胡刀落在旁边,连那男人的一点皮肉都没碰到,而对方只用一只手就让他动弹不得。
“我猜这个笑话你并不常讲吧?”男人微笑着说:“割喉的时候,手不能发抖,精力必须集中。”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胳膊被很有技巧的反折在背后,稍一挣扎就会剧痛,维克多不想呼救,闷声问道。
“首先,我确实是个海盗,名字是雷斯·洛萨,一般人习惯叫我海雷丁。今天我不是来刮脸的,船上缺一名有本事的外科大夫,我听说城西牛角巷的巴勒理发店有位合适人选,这才冒雪赶过来邀请。您是维克多·弗兰茨医生吗?”
维克多沉默了几秒,闷声要求:“放开我。”
海雷丁立刻松开他的胳膊,挂着友善的笑容将他扶起来。
维克多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掸掉身上的泥土。
“凭什么你觉得我会无缘无故加入海盗团伙?要知道,你们这些人被抓住就是处死,连审判都不用!”
“呵呵,就凭你衬衫袖子上价值一尺两个弗洛林银币的蕾丝花边,虽然它们旧了点,还是夏天穿的。”海雷丁笑着说:“你的手很漂亮,不是干活粗活长大的。而那个理发匠的故事我已经听过一百遍了,但还是第一次听到用如此优美流畅的语法来表达。”
维克多紧紧攥住拳头,这些该死的花边他早就拆了,但因为冬天寒冷,他又把他们缝了上去,仅为了让手腕得到一点保护。
“家道突然中落吗?还是犯了错被赶走了?”海雷丁仔细观察维克多的表情,然后肯定地道:“看来是后者呢。”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维克多尖酸刻薄地回问,他本来只想以无所谓的语气来说的。
“虽然不太礼貌但我看你现在过得并不怎么舒心。”海雷丁以了然的态度说:“上流社会的成员一旦沦落到底层,是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养活自己的。与其在这种地方长吁短叹蹉跎生命,不如试试别的发财机会?说不定以后还能回头对你的家族来上一巴掌。”
“或许我已经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种惩罚性的生活,并且对此甘之如饴呢?”维克多冷冰冰地说。
“哦医生,对自己诚实一点吧!”海雷丁扬了扬手,指着挂在门后的外套说:“我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你愤恨的目光几乎把我的衣服都戳穿了,而它只不过是钉了一排无辜的银扣子。”
维克多嘴唇紧闭,脸色苍白站在原地。
“船员们虽然粗野,但对医生是很尊敬的,只要有真本事,他们会把你排在上帝后的第二位置上崇拜。”海雷丁温颜道:“至于待遇,我不能保证你回到昔日的生活,但至少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你可以穿着暖和的羊毛袜子喝到热茶。而留在这老鼠洞里,你永无出头之日。”
维克多单薄的身体微微晃动着,灰色的眼睛被水雾充满了,似乎随时都要被一年来从未承受过的重负压垮。
半晌,他以干涩绝望的嗓音低声说:“我无法离开佛罗伦萨,他们一直在盯着我。”
“谁?你的家族吗?”海雷丁皱眉问道。
“每四个钟点,就会有一个人来瞧一瞧我,确保我依然过着悲惨的生活。”维克多咬着嘴唇说:“最近的这一次是晚上七点,也就是现在。”
就在此时,市中心高高的钟塔上,传来了低沉悠远的报时钟声。
门外寂静的雪地上,又迎来了另一个走路擦擦作响的人。
“你走吧。”维克多脸色惨白的说:“没有人能反抗他们,你只是个夜里来刮胡子的客人。”
“看来要为医生您提供的不仅仅是热茶,还得有政治庇护呐。”海雷丁轻松地道,他双手手指活动了一下,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动静。
“不!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维克多轻声惊叫,但红发男人连外套都没穿,径直推门走进了漫天飞雪。
一两句轻声低语后,门外传来了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呕吐声和呻吟,维克多心惊肉跳地站着。海盗并没让他等多久,只过了不到半分钟,海雷丁便拖着一个昏厥的大汉走进理发店,除了一头红发被风吹乱了,他身上没有留下丝毫打斗的痕迹。
在维克多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海雷丁抬脚踢上门,接着手脚麻利把大汉从头到脚搜了一遍。在一个鼓囊囊的钱袋上,他发现了一个佛罗伦萨人尽皆知的家族纹章。
“金盾红球,你是美第奇家的人?”海雷丁吹了声口哨,又用那种兴味十足的眼神瞧向维克多。
“是的。”维克多咬着嘴唇道:“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你不该趟这浑水。”
“你可真固执啊!”
海雷丁像是没有办法的叹了口气,然后眯起眼睛想了想。维克多以为这海盗肯定会放弃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他一辈子也没想过的意外。
海雷丁伸出手,咔嚓一声拧断了大汉的颈骨,轻松的简直像扭断刚出壳小鸡的脖子。
他拍了拍手,笑着对目瞪口呆的医生道:“这浑水我趟定了,走狗已死,现在你必须跟着我走啦!”
“你!你!”维克多吓得浑身哆嗦,语不成句。这件事做出来,就等于他一脚踏上贼船,再也不能拒绝了。
“四个小时一班人的话,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毕竟海盗进城逛街再出去得费点功夫。”海雷丁利索的扒掉死人的外套,递给维克多:“我们得冒雪出城。”
伸手打掉了外套,维克多一脸厌恶地说:“就算光着身子冲进雪里,我也不会穿这肮脏的衣服的!”
“你可真挑剔。”海雷丁无奈的皱起眉头。但从味道判断,他也不能否认这人喝了酒、又把一些呕吐物弄在身上的事实。
“好吧,你将就一下穿我的。”海雷丁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您这副样子,出不了城就会冻僵在路边的。”
维克多接过这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黑色外套,犹豫着披在身上。
“这是什么气味?”他疑惑的问。
“烟草,火药,松木和油漆。”海雷丁笑着说:“是船的味道,你可以早早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巴勒理发店的木板门再一次打开,狂风卷着雪片呼啸着涌了进来,四周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去路。
维克多裹紧外套,嘟囔一声:“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病,这种鬼天气跟着个不要命的海盗跑路。”
即使只穿呢子里衣,海雷丁也不因极寒天气而瑟缩,他将帅气的三角帽扣在头上,爽朗一笑:
“这不是挺好吗?雪天是最适合私奔的天气啊!”
是夜,狂风呼啸,一个名叫维克多·弗兰茨·美第奇的年轻贵族,跟着一个红发海盗消失在了佛罗伦萨的雪夜之中。
THE END
尼克:然后呢?这么顺利医生就上船了?
海雷丁:还有点小插曲,维克多笨手笨脚的,根本爬不上绳梯,所以我把他抗上去了。
尼克:这才不算插曲!每次他都得有人帮忙才能上船。
海雷丁:我还没讲完。维克多鞋子丢了,裤腿卷起老高,我扛着他还没翻过船舷,所有人都围上来看新人的屁股和光脚。伊利亚斯那个傻孩子,冲上来就喊了一声‘三嫂’
尼克:我噗!!!然后呢?然后呢?
海雷丁:然后,然后第二天伊利亚斯去医疗室消磨时间,医生给他开了灌肠剂,并亲手弄了进去。大副的呻吟惨叫声从医疗室里传出老远,从那以后船上再没一个人敢招惹维克多医生。
一枚金币
在海妖静养恢复期间,地中海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她的亲哥哥查理击败了法国国王,当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哈布斯堡家族的势力如日中天,占据了大半个欧洲,将法国国土团团包围起来。法王弗朗索瓦一世不得不寻求穆斯林帮助,结盟的信件跨越整个地中海,寄到了奥斯曼帝国的皇宫之中。
第二件事,是海盗之王遭遇到平生第一个败仗。
过程是这样的,就在海雷丁呆在阴雨连绵的伊斯坦布尔,与复杂的宫廷势力进行各种交涉时,刚刚升任西班牙海军元帅的安德鲁·多利亚接连占领了两个重要据点——勒班多和科龙,并乘胜驶向北非的突尼斯。
为了保住这个重要港口,苏莱曼大帝派海雷丁出战。结果出人意料:安德鲁·多利亚的大船上载满了西班牙步兵军团,突破脆弱的海防线迂回登陆后,海陆两军夹击突尼斯。海雷丁出发的时机已晚,没有成功截住西班牙陆军登陆,而众所周知,海盗之王并不擅长陆战,船上也没带一个陆兵,所以大局已定后,海雷丁并没继续浪费火药,干脆打道回府了。
突尼斯的沦陷震惊朝野,它是东西地中海的交界点,加上失去了的勒班多和科龙,奥斯曼海上的西进路线等于被整个封锁。失败的原因很明显:伊斯坦布尔距离战场太远,而海雷丁并没有得到陆军支持。但按照军方惯例,无论因为什么,他必须承担战役失败的责任。加上政敌趁机诽谤诋毁,皇宫会议上开了锅,海雷丁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指责和非议。
苏莱曼并没昏聩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他以一句名言做了中立的调解:天空是雄鹰的领域;庸人才会强求它下海捕鱼。处理的结果,海军元帅仅被轻描淡写的削了半年俸禄。但海雷丁要求回阿尔及尔的申请,苏莱曼则表示要和大臣们好好商讨一下。毕竟他并非孤身回北非据点,而要带走大批的海军和军舰。
视线转到元帅宅邸。
春天的脚步始于植物变化,风信子拽出一串串可爱的花朵,郁金香和玫瑰的花蕾饱满丰腴,除了某些观赏禽鸟总是因意外亡故外,柏园里一片生机盎然。
走廊的阳光地带里,一个红发男人正斜靠在榻上喝咖啡。两条长腿交叉叠在一起,靴子轻轻点着,从这闲适的姿态看,他完全没有被罚闭门思过的忧愤,反倒是在趁机享受假期。而旁边的两个人,则带着急切的表情忙活着。
“拆了这硬邦邦的绷带,我就能走路了?”尼克期待地看着维克多,船医正用剪刀跟固定物进行最后的斗争。这是他从帝都医学院外科部学来的新技术,用石膏浆浸透绷带后晾半干,就变成了比夹板固定效果更好的石膏绷带。
“当然不可能,你的骨头虽然大部分都愈合了,但还不牢固,况且长时间不用肌肉,胳膊和腿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曾经的工作。”
“哪儿还有什么肌肉。”尼克闷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