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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彭德怀自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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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太原在十月以后不久就失守了。显然,军分会的指示是盲目的,没有充分估计到日本侵华各方面的准备(政治上、经济上,尤其是军事力量上),同时也过高估计了国民党军队的力量及其进步性。这样就容易放松以我为主,自力更生,发动群众组织游击战争和做长期艰苦斗争的精神准备工作。
  当时军分会的同志,都没有把敌后游击战争提到战略上来认识,对于毛泽东同志在洛川会议上提出的“以游击战为主,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这个方针,认识也是模糊的。没有真正认识到这是长期坚持敌后抗日战争的正确方针。我当时对于“运动战”和“游击战”这两个概念主次是模糊的。如时而提“运动游击战”,又时而提“游击运动战”。
  十月八日的指示,只是根据看到的一些表面现象和从主观愿望写的,所以它是一个脱离实际和经不起实践考验的指示,因而也是一个错误的指示。
  在起草和发表这个指示时,我正随周恩来同志去保定、石家庄等地做统战工作,不在总部。我从卫立煌处回到八路军总部时,才看到这个指示,也不知道是谁执笔的。但我看后,并没有反对。虽然这个指示的全部精神不是我的,但其中有些看法,我是同意的。这个指示有轻敌速胜观点。我去保定前,与朱德、弼时、左权等数同志在一起闲谈时:“日本皇军不可战胜”是神话。如果八路军经常有二十万,有蒋介石嫡系军的装备,再附加若干炮兵,国民党军依险防守,我军机动作战,灵活打击敌人,把群众发动起来参加抗日斗争,山西是难以打进来的。这是轻敌速胜的思想,对别人可能有影响。我是军分会常委之一,因此,我是有责任的。


          关于第二次王明路线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军占领太原后,八路军总部从五台山转移到晋南洪洞县马牧村。十二月某日,中央来电要我回延安开会。到延安两天,王明和康生飞到延安,当晚政治局即开会。在会上,王明讲了话,毛主席讲了话,项英讲了新四军改编经过,还有其他人也讲了话。我认真听了毛主席和王明的讲话,相同点是抗日,不同点是如何抗法。王明讲话是以国际口吻出现的,其基本精神是抗日高于一切,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他在解释他的观点时说,要树立国共两党为基础的明确观点,共同担负起统一政权,统一军队的义务;国共两党是平等的,谁想领导谁都是不可能的;各党各派要共同负责,共同领导,共同奋斗,互相帮助,共同发展。他较偏重于国民党政府和军队抗日,不重视动员民众参战。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上,他着重介绍西班牙、法国和满洲的经验,说:在抗日营垒中,只能划分为抗日派与非抗日派,不能分为左、中、右派;CC和复兴社〔65〕吓是法西斯,因为法西斯是侵略者,CC和复兴社是抵抗侵略的。从王明这些论点来看,显然同毛泽东同志的正确论点有很大的原则上的分歧。对无产阶级在抗日民族战争中如何争取领导权的问题,他是忽视的。这就可以肯定他这条路线,是一条放弃共产党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领导、失去无产阶级立场的和投降主义的路线。什么西班牙、法国和满洲的经验,所有这些经验都是失败的教训。假如真的按照王明路线办事,那就保障不了共产党对八路军、新四军的绝对领导,一切事情都得听从国民党反动集团所谓合法政府的命令;就不可能有敌后抗日根据地和民主政权的存在;同时也区别不开谁是统一战线中的领导阶级,谁是无产阶级可靠的同盟军,谁是消极抗日的右派,谁是动摇于两者之间的中间派。这些原则问题,在王明路线中是混淆不清的。
  在当时,我没有真正地认识到毛泽东同志路线的正确性,而是受了王明路线的影响,在这些原则问题上模糊不清。现在回忆我在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发言,只是说了一些华北抗战情况和坚持共产党对八路军的绝对领导的问题。在会上并没有支持毛泽东同志的正确路线,也没有拥护或反对王明的错误路线,是采取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这种态度,在客观上等于支持了错误路线,因为在这样的原则分歧上只能采取拥护或反对的态度,而不能采取两可的态度。
  会议时间很长,似快天明才散会的。会议上的精神是不一致的,感觉回去不好传达。王明所说的内容,没有解决具体问题。蒋介石根本没有承认统一战线,工农红军要改编为国民革命军,强迫戴国民党军队的帽子,与国民党军成一种隶属关系;企图改变八路军性质,同化于它的体系,根本没有承认合作。一切经过统一战线,就是经过蒋介石,他决不会容许八路军扩大,决不会容许我们有任何独立自主,也不会有平等待遇。回去传达就只好是,毛主席怎么讲,王明又怎么讲,让它在实践中去证明吧。
  第二天,我拿着写就的传达要点问洛甫同志(他那时是总书记,也是那次会议的主席),我回到华北以后如何传达这次会议的精神?洛甫同志说,由书记处写一个统一的传达大纲。又过了两天,洛甫同志交给我一个传达大纲,即“中央政治局十二月会议的总结与精神”。我回到华北以后,即按照那个大纲传达的。对这个提纲研究了一下,感到仍然没有解决具体问题。我想八路军绝对不能被国民党同化掉,故把云阳镇红军改编时的精神加进去。在这个大纲中,我加了一段,即八路军是国民革命军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应在下面三条原则下保持其光荣传统:其一,保障和加强共产党的绝对领导;其二,保障工、农成分的绝对优势;其三,保障高度政治工作的传统,保持学习制度。当时我虽然对某些问题认识模糊,但保持共产党对八路军的绝对领导是明确的。此外,对大纲没有增减。传达大纲是中央的决定,不传达是不行的,但要使它如何切合实际,才能对于抗日民族战争有利。在传达和讨论这个提纲结束时,我还讲了几句话,大意是:根据一切服从抗日的原则,按照实际情况去办。如给养问题,扩大八路军问题,等等。
  为了坚决保证共产党对八路军的绝对领导,在一九三八年春恢复了政治委员和政治部制度。规定了扩编八路军的四种不同名称。即:教导旅、新编旅、暂编旅、补充旅;分给四个战略区,即:五台山区、一一五师、一二○师、一二九师。各从第一旅起,扩编多少算多少,报告延安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备案就是,根本就不要请示,更不报告国民党政府。根据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给养自筹。建设了根据地,有了政权区,可征收救国公粮;没有建设根据地政权以前,即捐、借、指派、没收汉奸财物,不靠国民党发饷、发给养。
  到一九四○年和一九四一年,根据地先后发本币〔66〕,禁止伪币和法币〔67〕在根据地内流通,建设“三三制”〔68〕抗日民主政府。在战争指导上,是基本的游击战,和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平型关的伏击战,及大破袭战、反磨擦战等,这些也是游击性的运动战,我们把它叫做运动游击战,或叫做游击运动战,没有打过什么正规战。上述这一切,军事、政治、经济以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都是根据毛主席的独立自主和自力更生的方针执行的。红军两万八千人改编为八路军,经过八年抗日战争发展到近百万大军,是在毫无援助之下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毛主席这条马克思列宁主义路线是不可能设想的。“七大”期间,毛主席写《论联合政府》报告时,在枣园我对他说过,华北抗战基本上是执行了中央的正确路线。当时,毛主席说,是执行了正确路线,而不是什么基本上。我说,百团大战后期,在反扫荡战中,太行山区有两个旅打得比较苦些,伤亡也比较大些。毛主席说,锻炼了军队。
  但是,在传达“中央政治局十二月会议的总结与精神”以后半年多的时间中,共产党对八路军的绝对领导作用有些降低,党的政治工作也有些削弱,从而发生了个别军官逃跑和国民党勾引八路军中的官兵叛变的现象。同时,国民党对八路军的发展加以限制,对共产党的发展也加以限制,国民党的反动面目更加暴露。从这些事实中,我逐渐体会到王明路线的危险性;也逐步认识到毛泽东同志提出来的独立自主原则和《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等一系列论著的重大意义及其正确性。铁的事实证明,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只能由无产阶级共产党领导,而不是什么共同领导。封建地主买办资产阶级的国民党,不可能领导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可能实现抗日民主“三三制”联合政府;不可能改造自己党、政、军的反动机构;也不可能实行减租减息和发展民族经济,因而它也就不可能坚决领导抗日战争,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一切经过统一战线”,就无异于束缚革命势力发展的手脚,实际上就是放弃无产阶级领导权,向封建买办阶级投降。
  所以,直到一九三八年秋六届六中全会时,我才明确表示反对王明路线。
  至于“一切经过统一战线”这一条,原来思想上就没有准备实行。在当时,我们想,在日军占领区,蒋介石是去不了的,也管不着我们,一切还是照毛主席的独立自主方针办。到一九三八年秋六中全会时,八路军已发展到二十五万人,成立了许多暂编、新编、教导旅。这些从未通过国民党,如要通过它,一个也不会准许。
  在六中全会后,执行毛主席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就自觉得多了。如执行“又斗争又联合”、在反磨擦斗争中的“有理、有利、有节”,就比较熟练得多了。对王明路线,我只是在具体实践时行不通,才被迫抵制的,认识是不深刻的。直到一九四三年冬到延安,准备出席“七大”,在学习两条路线和研究若干历史问题时,我才进一步认识两次王明路线错误的严重性。第一次的“左”,第二次的“右”,实质上都是破坏民主革命的,不过,第二次王明路线没有起到领导作用罢了!从这里也认识到自己见事迟,在党内两条路线斗争中,开始总是模糊的,一定要问题发展到明显的时候才能看得清楚。好像人的手指开始分支在手腕处,我要等到五个指头摆出来时才认识的。


          反磨擦〔69〕战役


  一九四○年八路军在华北进行了两个“大战役,一是“反磨擦战役”,一是二十四个团的“大破袭战”。这两个战役对坚持华北抗日战争都是必要的。现在来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和经过:
  首先说“反磨擦战役”。
  日本军停止对正面战场的战略进攻后,在一九三九年夏,国民党就发动了反共宣传,什么“共产党捣乱”、“八路军游而不击”、“不听指挥”等等。一九三九年六月国民党在平江杀死和活埋新四军通讯处的问冰。山东的石友三、秦启荣〔70〕,河北的张荫梧、朱怀冰、侯如塘〔71〕等等,他们也打抗日旗子,但没有看见或听到他们向日本人打过一枪,却专门袭击八路军后方,杀害地方抗日干部。在山西,阎锡山发动秋林事变〔72〕,屠杀抗日干部和共产党员,进攻新军(决死队)。在河南、湖北,发生屠杀新四军干部的惨案更为严重。陕西绥德专员何绍南专门搞特务,破坏陕甘宁边区,在三原设检查所扣押八路军车辆和来往人员等。真是数不胜数。
  一九三九年冬,蒋介石发动第一次反共高潮,企图控制太行山,派河北省主席鹿钟麟向八路军“收复失地”;委任张荫梧为河北省警备司令,专门袭击八路军后方,打击抗日游击队。早在六月份,他就发布了“曲线救国”论〔73〕,我十一月从延安回太行山,路过西安、洛阳时,反共空气已异常紧张。过三原时,我逮捕了检查所两个特务,因为他们要检查并扣押我乘的大卡车。我放出了八路军被扣车辆,质问他们,是谁的命令要检查和扣押十八集团军副总司令的卡车?是蒋委员长的命令,还是程潜主任的命令?我把逮捕的特务送给程潜,要求惩办。我对程潜说,上海“四一二”事变、长沙“马日事变”,把第一次大革命,变为反共反人民的十年内战,反得好吧!送掉一个东北把日本人接到武汉来了。这些顽固分子,是秘密的汪精卫,比公开的汪精卫还坏。在程潜处,我指着何绍南的鼻子说:“你就是这样的汪精卫,在陕北做尽了坏事,破坏八路军的抗日后方。”当着程潜面,我说,今天谁要反共,他先放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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