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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空中飞马-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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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子由于星期一休假,所以尽说些风凉话,什么星期天下雨也无所谓。果然,运动会因雨延期。我在去年就把工作辞了,所以星期一全家人都在。这种风凉话,别人听起来可是很困扰吧。但是小姐,星期天上班准没好事,家人深受其扰。”
  “是吗?”
  “是啊。”
  “可是,听你刚才说的,你先生经常带孩子出门吧?”
  黑痣小姐面露苦笑。
  “他在赎罪,利用傍晚和假日补偿。由于他的工作地点离家不远,所以平日下班也能回家吃晚饭,不过星期天就不行了。”
  她好像在说一部老片的片名。
  “他是这么想,反正隔天放假,所以尽情玩乐,回到家几乎都半夜了。”
  “那”
  我把话题拉回来。
  “运动会呢?”    棒槌学堂 ·出品
  “办啦。女儿的外公、外婆,也就是我爸妈从东京赶来,一起替她加油。森长小姐早上也来了,真是太好了。不过,当天地面上有点积水,在进行团体表演时,我女儿站的位置就是撒过沙子的积水区。她在那里又躺又爬,把体育服弄得脏兮兮。”
  脏不脏不重要,重点是小红帽到底怎么了?
  “不过,我女儿赛跑得第一名喔。外公外婆看到外孙女大显身手,简直乐翻了。我们还在加州风洋食馆吃饭,外公外婆说要带她去东京玩。星期一学校补假,我女儿想去后乐园,所以起得很早,我替她准备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就让我爸妈带她回去了。”
  门倏地打开,护士呼叫下一名患者,并不是黑痣小姐,我松了一口气,既然都听到这里了,会想听到最后是人之常情。
  “祖孙三人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又开始转阴,后来还下起雨。我在家闲得发慌,忽然想到,何不去拜访一下森长小姐?正好我有一个朋友想自费出书,如果能拜托森长小姐画封面,那是再好不过了。你知道吗?她画得可好了。”
  我心头一怔。夕美子小姐的画作有自己的个性,也是她付出一切所创作而成的。黑痣小姐虽然是她认识多年的朋友,但只因心血来潮就拜托人家做这种事,此人也太不识相了吧。
  “我到了她家,她正好吃过晚餐。我一面帮她收拾,一面东扯西聊,但画封面一事她委婉地拒绝了。我想,她大笔一挥,两、三下不就画好了吗?这点小事也不肯帮忙,真是的。”
  黑痣小姐一脸不悦,仿佛在说:实在搞不懂她干嘛那么小气。我无言以对。
  “不过,唉,撇开这件事不提,边喝茶边聊往事倒是很愉快。”
  “你先生呢?”
  我忍不住发问。她先生回到家发现没人,大概会吓一跳吧。
  “哎呀,森长小姐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她吃吃地笑了。
  “我想可能会晚归,所以把大门钥匙带着。当然,我事先在厨房的餐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写下女儿和我的去处。”
  “嗯。”
  “我也跟森长小姐说了。外子大概不担心我,但是会挂念女儿,而且星期天他都到半夜才回来。结果,这一次他偏偏提早回家。”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没有预习功课,偏偏被老师点到名。
  “这人很任性,还打电话到森长小姐家大发雷霆,说要听听女儿在运动会上的表现,要我早点回家,怪我怎么没想到他会提早回家。你不觉得他很无理取闹吗?”
  我发出了不知第几个不置可否的“嗯”。
  “这件事说来奇怪,正好在我借厕所的时候,森长小姐为了缓和气氛,说起了小红帽的事。”
  终于要讲啦?我注视着她那唇角有点上扬的嘴唇。


  □ 6 □ 


  “厕所在楼梯后方,靠近玄关,森长小姐把我带去那里,她也顺便整理鞋柜。后来电话响了,由于电话柜摆在玄关,就算我不想听也会听到。”
  那语气有点像在辩白。
  “她一接起话筒就说:‘是,她在。’我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了,她还提到运动会,说:‘幸好当天没下雨,不过后来下起倾盆大雨。’接着,她像自言自语地说:‘照这个情形来看,小红帽今天大概也出不了门吧。’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吧。接着,她又说:‘啊,小红帽最近每个星期天都会出现。’然后,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解释什么。奇怪,她在做什么?我从厕所出来接听电话,不管外子正在抱怨或等一下要出门吃饭,我都心不在焉,一心只在意小红帽的事。”
  我也认真地点点头,情况渐入佳境。
  “我一挂上电话,马上到厨房问她。然后,她告诉我,她是在八月份发现小红帽的。听说她家二楼的窗户正好面对公园里的长颈鹿,每到星期天晚上九点,那只长颈鹿前面一定会出现一个小女孩,好像一块化石站在那里大约三十秒,然后就消失了。”
  那正是童话故事会出现的情节。我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会不会是补习班的孩子,下课后在回家的路上跑去公园呢?”
  我经常在很晚的时间遇到结伴回家的小学生。如果是同一天的相同时间不就有这种可能吗?
  “可是她是一个人,而且在那种地方。假如下课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实在不懂她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这倒也是。对了,我还没问到重点。
  “小红帽是指”
  “喔,听说那孩子总是穿红衣,有时候是红裙,有时候是红罩衫,总之身上一定有红色,所以森长小姐才叫她‘小红帽’。”
  说到这里,黑痣小姐压低声音。
  “我也不是特地等那孩子出现。但是,就在我们闲聊之际,猛一回神正好快九点”
  她的表情好像要开始讲起鬼故事。
  “我们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的房间。听说那房间原本是她父亲的书房,里面有大书柜和大书桌,书桌对面的绿色窗帘是拉上的。森长小姐说:‘哎呀,今天会不会出现呢’趋身向前拉开窗帘,眼前确实是那座公园,路灯散发出细长的光线,就像女生的裙摆般落了一地,唯独那里的雨势看起来是银色的,在银色大雨中,小长颈鹿茫然地抬起头,淋成了落汤鸡,然后啊”
  黑痣小姐故意顿了一下,对我眨眨眼,然后慢慢说:“果然有个小女孩站在那里。”
  我默默以眼神催促她。
  “公园里到处都是水洼,好像一张张大盘子,雨势相当大。她站在那里撑着透明雨伞,侧身对着我们动也不动,略微低头。我很清楚看到雨水在她的伞面上跳动。”
  “那,她身上穿的是?”
  “雨衣啊。鲜红色的雨衣。”
  如果是雨衣,应该附有帽子吧。这么一来,岂不是名副其实的小红帽吗?
  当我正这么想时,仿佛等候已久,尖锐的唱名声连续呼叫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我,另一个似乎是黑痣小姐。她在呼叫声尚未结束之际,像在说“先走一步”地迅速起身,朝诊疗室走去。
  我一进去,室内并排着三张诊疗椅。
  “来,这边请。”
  我依言坐上右边的椅子,躺了下来,盯着白色天花板。“怎么了?”以这句话为开头,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并不快乐。我闭上眼睛,交握的双手放在腹部上,机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反复思考,哪一出戏会出现女孩子哭喊“牙好痛!牙好痛!”的情节,但这个问题在脑袋里空转,我根本找不出答案。
  “放轻松。”
  我的身体似乎变得很僵硬。
  诊疗结束时,黑痣小姐已经不在了。
  外面一片漆黑,我抄近路穿越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树影看起来好像魔女。我一回到家,只喝了一杯热牛奶,马上就上床睡觉了。发烧和疲倦感变得更严重了。“睡一觉应该会好一点吧。”我这么想,于是闭上了眼睛。
  梦中出现一个身穿红色雨衣的小女孩,侧身站着,她的脸被帽子遮住。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我好像在黑暗中,淌着汗反复问道。


  □ 7 □ 


  隔天是星期六,我发烧到三十八度,所以没去学校上课。
  由于白天的天气太好,我穿着睡衣走到院子。阳光并不炎热,暖洋洋的很舒服。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季节。
  “嗡”地一只大蜜蜂飞来,我吓了一跳缩起身子,蜜蜂一副“谁理你啊”,光明正大地穿越围墙飞去。正这么一想,又看到蝴蝶在柔和的光线下飞舞,红蜻蜒鼓动着翅膀。
  我们还活着。
  来讨论一下认知吧。前一阵子,我和好友小正聊天,她以“你爱的人不爱你这种常见的不幸”来形容不幸。当时,我正好带着玛斯诺·费奇洛【注】的《柏拉图式爱情》(DeAmore),所以这么说:“可是也有人说,你爱的人不爱你就等于死了。”我对于这种心境,大概也抱持着略微复杂的憧憬。

  【注】: Marsilio Ficino,(一四三三~一四九九),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具影响力的人文哲学家之一,率先将柏拉图的所有作品译成拉丁文,同时是新柏拉图主义学派的著名学者。

  但是,小正却轻易推翻这个论点。她说:“笨蛋,所以死不就是最常见的不幸嘛!”
  我摊开父亲买的折叠木椅,怔怔地望着庭院发呆,然后回到了房间。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一整天都在看书,在症状恶化之前退烧了。到了晚上,感觉轻松多了,肚子也舒服许多。
  不过,生病倒是有一个好处。
  “早安。”
  星期天早晨的厨房。
  我穿着睡衣,一脸轻松地走进厨房。父亲吃完早餐坐在椅子上,罕见地拿着早报里夹的邻镇超市广告传单:

  秋季女装大拍卖!
  买到赚到超级大特价
  名牌衬衫通通15000圆

  我从父亲身后经过,偷瞄传单上的文字。这是平静的一天。
  母亲大人在院子里晾衣服。我没看到姊姊,她一定盛装打扮,跑去哪里鬼混了吧。
  父亲叫我。
  “是。”
  我左手拿着红茶罐,右手拿着汤匙朝父亲的方向看去。
  “好一点了吗?”
  “嗯。”
  我面露微笑。父亲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也笑开了,父女俩仿佛照镜子般。看到他笑,我也开心,拿着罐子和汤匙,靠着流理台。
  “天气真好。”
  温暖的阳光和昨天一样,从打开的铝门窗照进来。不知哪里传来阵阵鸟鸣。
  “嗯。”
  父亲望向庭院,又将视线移回我身上,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的衣服够不够?”
  我知道父亲想说什么,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很可爱。
  “还好。”
  “你姊在你这个年纪,要我买了不少衣服给她。”
  “爸买了书给我。”
  这是我的真心话。毕竟我很好命,从来没打过工,因此和姊姊不一样,大学生活完全仰赖家里。
  “买件衬衫给你吧。”
  大概是女儿生病,激起了为人父的本能吧。
  “带我去买吗?”
  “嗯。”
  我用汤匙轻轻敲了一下红茶罐。
  “真高兴。”
  父亲露出害羞的表情,然后稍微沾了一口冷掉的茶,若无其事地说:“你还没开始化妆吗?”
  “人家还是学生嘛。”
  “你姊,倒是经常化妆啊。”
  姊姊是一个走在路上会让路人忍不住回头的大美女。在全学年的成绩是第二、三名,自然会想拿第一名,这一点也不稀奇。人就是这样吧。当然,如果仔细看,身为妹妹的我也是长得很可爱啦。至少,我自认为如此。
  “是喔。”
  关于姊姊的事,我装傻略过。
  “你都快二十岁了吧。最好跟姊姊学一下怎么画口红。”
  骗人。撇开一般人不提,这绝对不是父亲的真心话。
  姑且不论拿母亲的口红涂着玩,姊姊第一次化妆是什么时候?我记得一清二楚。那是高二那年的秋天,她说要参加校庆表演。只有我知道,父亲当时的表情从未在姊姊和母亲面前出现过。
  我们来讨论一下“意志”吧。
  就算父亲真心允许,我死也不肯画口红。


  □ 8 □ 


  父亲买了一件千鸟格纹双扣套装给我,那颜色远看像土黄色,相当朴素。
  话说,星期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晚上八点半左右,我开始坐立不安。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套上夹克,对母亲大人说“我去书店马上回来”,她一脸错愕。我听见母亲大人在背后说“何必现在去呢”,我连说两次“马上回来”,便走出家门。那天晚上,天空中的星星很少,我握着脚踏车冰冷的手把走出院子,目的地当然是那座公园。我骑到公园前下车,悄悄地牵着脚踏车经过,秋千、猫熊和长颈鹿的影子简直像是一张张剪纸,在灰白色地面上拖得很长。公园里没有人,我一看手表,正好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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