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舌呐喊的夜晚-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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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舌下定决心,换个姿势深深埋进座位里。
下午快四点时,列车滑入终点站金泽的月台。百舌转动了两、三次僵硬的肩膀,按摩肌肉。中途查票时,百舌为了节省麻烦而直接买到金泽的票,没想到真的一路坐到终点站。和彦三人只有中午时去餐车吃饭,接下来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位子。百舌从餐车入口窥视过三人,但他们用餐时并无特别紧迫的气氛,至少赤井他们看起来不像要把和彦从这班列车推下去。
三人走出剪票口,但百舌的利眼一眼就发现他们并未将车票交给站员,只是给站员看了一下。看来三人买的是到更远处的车票,打算从这里换车。正如百舌所料,赤井他们望着次显示板确认时间后,立刻走进旁边的小咖啡店。百舌看清后,又买了一张月台票等三人出来。
三人耗了一个小时后,再次进入剪票口,这次搭的是能登路十一号,这是开往轮岛的快车。百舌在查票时又直接买到终点站的票。
不过赤井他们没坐到轮岛,半路上在穴水就下车,改搭另一班各站停车的普通车。换车时间只有两、三分钟,百舌差一点就被撇下。
那班车是能登开往蛸岛的普通车,离开穴水时已过了晚间七点,从上野出发至今已过了十个小时,到了这里百舌总算猜出三人的目的地了。以前和彦给自己看的员工旅行照片,百舌记得就是在能登半岛尾端的某个海岬拍摄的。百舌记得和彦说过,那附近有一栋和丰明企业有来往的民政党议员的别墅,提供他们休闲之用。赤井应该就是要把和彦带去那栋别墅吧。
百舌又在车上补票,重买到蛸岛的车票。可是三人出乎意料地并未坐到终点站,在前两站的珠洲就下车了。由于这辆车行驶的是地方线,乘客很少,百舌不敢待在同一节车厢,差点坐过站,因此吓出一身冷汗。时间已过晚间九点,赤井他们走进站前的饭馆。百舌环顾冷清的站前广场,如果他们打算从这里前往那栋别墅,应该只能搭出租车吧。刚才从那班列车下来的客人把出租车都坐走了,现在候车处连一辆车也看不到。不过应该立刻就会绕回来吧。
过了十五分钟,光头男一个人从饭馆出来,走向广场角落。那里的租车店还没关门,他们要租车吗?百舌咬唇。糟了,百舌没有驾照。就算拿出再多钱,没有驾照还是租不到车。
光头办好手续,绕到后面的停车场,开了一辆灰色的中型车出来。百舌一边躲在广告牌后面,一边朝四下打量。还没有任何一辆出租车回来。焦躁感骤然窜上背部。
百舌的视线回到车子。光头倒车进饭馆和土产店之间的小巷,下了车,走回饭馆。百舌立刻做出决定,快步横越广场。土产店早已打烊,饭馆侧边的窗子垂着窗帘,停放车子的小巷几乎照不到光。百舌站在车旁,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在看。百舌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拉驾驶座车门,果然没锁。车内的小灯放出微光,百舌伸手摸索座椅旁边,用力把握把往上一拉,后面行李厢的盖子缓缓弹起。他关上门,绕到后面。
百舌再次环顾四周,迅速潜入行李厢,屈起膝盖侧卧,静静关上车盖。百舌没忘记用手帕夹在卡铧之间以免车盖完全关紧。行李厢内部比想象中还小,机油与生锈金属的气味很呛鼻。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挑剔了。万一在这被撇下,这一路追来的辛苦就化为泡影了。
百舌在黑暗中静静吐气,等待三人。
百舌觉得过了很久,不过实际上大概只有五分钟左右吧。脚步声响起,百舌感到车门开启,车体晃动。百舌把手指伸进行李厢卡铧之间,牢牢按住以免盖子弹起。车子缓缓起动。路很平坦,好像铺设了柏油路面,没有想象中颠簸。虽然有点感到窒息,但那应该不是缺氧,而是紧张造成的。
百舌把身体稍微扭转向上,手指仍按着卡铧,做了个深呼吸。鼻子也习惯了难闻的气味。百舌突然觉得饿。仔细想想,早上急着出门所以培根煎蛋也没吃完,后来只在车上买了一个难吃的三明治果腹,以后百舌就没吃过别的东西。
好像出市区了,从盖子缝隙间射入的微弱光线已消失。百舌闭上眼。十月下旬的能登夜晚,空气果然比东京冷多了。
百舌这才想起,幼时生长的长野县饭田市的偏远地区也是块寒冷之地,这样晃着晃着,就让他想起小时候与和彦偷偷钻进肥料卡车的往事。从偏远地区到市区他们大约“偷渡”了五公里,到市区看电影、去书店站着翻漫画,就这么过了半天,然后走路回家。虽然以小孩的步伐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但那趟冒险之旅很快乐。
父亲的脸孔浮现眼前,百舌打了个哆嗦。一想起父亲,百舌到现在还会被奇妙的紧张感包覆。父亲总是柔声喊着宏美、宏美地宠爱自己的情景,依稀只是昨天的事。庙会时替他穿上夏季和服、轻抹胭脂的慈爱父亲露出看似幸福的笑容,可是百舌如果想学和彦爬树,父亲就会判若两人地大发雷霆,说女孩子不能做那种事。
百舌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就失去妻子,独力养大两个小孩的父亲,一边制作手工雕刻的民艺家具,一边怀抱着作家的梦想,在广告单背面猛写一些看似小说的文章。记得父亲死后,成迭的纸张从壁橱如雪山崩落般跌出。为了讨那样的父亲欢心,百舌幼小的心灵不知吃了多少苦。从来不被强求做这种努力的哥哥和彦,曾经令自己何等羡慕。
百舌想起第一次在青蛙脖子上戳进尖锐的夹炭铁筷时,当时那种身心震动的恍惚感,至今难忘。老鼠、麻雀、蜥蜴,然后是猫、兔子、山羊,情况愈演愈烈,百舌逐渐将对象转移到更大的动物,这可说是想当然耳的结果。那大概就像多年后和彦分析给自己听的,百舌内在遭到压抑的东西,只能用那种形式加以升华吧。
不过可以靠动物打发的时期还算是好的。真想拿跟自己一样的人类试试看——当这种念头产生时,百舌的将来等于定论了。至少,当百舌拿第一个牺牲者血祭时,便就此决定了。每次想到这里,百舌总会手心冒汗,胸闷作呕。但是知道那个秘密的只有和彦。和彦发现时原谅了百舌,他选择和百舌一起活下去,主动沦为共犯。和彦容许了百舌那种不夺取生物——尤其是人类——的生命就活不下去的可怕癖好。不仅如此,和彦还主动寻找狙杀对象,下达指示,设法让百舌杀人又不致陷入遭到逮捕的危险。百舌知道和彦因此从某人——八成是丰明企业——那里收取金钱,那笔钱也是支撑百舌这样过着犹如隐花植物般秘密生活的经费来源。
百舌。这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称呼也是和彦替自己取的。看到自己用铁筷剌穿青蛙和蜥蜴后,和彦就开始这么喊了。百舌很喜欢这个名字。比起宏美那样的名字,百舌要好上太多了。
身体猝然大幅晃动,百合被抛向底板,脑袋撞到行李厢盖子,不禁大叫。车子似乎开进了泥土路。他不安了好一会儿,担心刚才的声音被赤井他们听见。可是车子毫无停下的意思,继续颠簸着在崎岖路面上奔驰。不晓得走了多久了?在黑暗中一专心思考,就完全失去了时间感。也许是五分钟,又或许是一小时?
车子骤然拐了一个大弯,车体发出磨擦东西的沙沙声,还有撞击的咚咚声,好像正从草丛或树丛中驶过。看来终于接近目的地了。百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车子又走了一会儿,在类似砂地的地方停下。引擎关掉,四周归于寂静。最后传来开门声。车体晃动,陆续有人走下车。
“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到别墅前面?”
是和彦的声音。百舌润唇。目的地果然是议员的别墅,不过没把车开到别墅前面,又是怎么回事?
“前头道路正在施工,车开不过去。走几步路马上就到了。”
回答的八成是赤井吧。车门关上,车身停止晃动。
“就是那条路。走吧。”
踩过砂地的低微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陷入死寂。百舌想把身体侧过来,赫然倒吸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自已放在卡铧上的指头松开了。百舌连忙用双手试着推起车盖,文风不动。糟了,卡铧卡住了。伸手一摸索,指尖触及掉落腹上的手帕。百舌恨恨咬牙。刚才车子剧烈颠簸时,百舌只顾着担心叫出声音,完全没注意到手指已离开卡铧。
明知徒劳,百舌还是使出浑身力气去推车盖。当然不可能打开。汗如泉涌。百舌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被关在狭小的行李厢里,而是和彦。赤井他们是否真的打算将和彦带去别墅,百舌必须亲眼确认。万一不是的话
百舌拼命摸索卡铧四周,应该在哪里有弹起的机关可以从内侧打开才对。指尖忙碌地在四周逡巡,可是一焦急起来,机关好像就变复杂了。由于在不自然的姿势下聚精会神,身体各处都开始麻痹,满头大汗流入眼中。到底该怎么办?干耗的这段期间,说不定和彦已经有生命危险了。
百舌握紧拳头,猛敲盖子。万一光头男子还留在车上,就让那人打开行李厢吧。至于接下来会怎样,等出去了再说。可是百舌敲了又敲,还是没人来打开车盖。百舌绝望之下开始乱抓。
这时,指尖碰到类似电线的东西。百舌连忙将手指前后蠕动。那是驾驶座的把手控制行李厢开关的电线。希望之灯啪地亮起。百舌沿着塑料外皮一路摸索到卡铧部份,这时已没有塑料皮了,露出纤细的钢线。百舌用指尖捏起那个部份,猛力往反方向拉回来。
伴随着喀擦的金属声,卡铧弹开了。百舌猛地掀起车盖,下意识地大口吸气。夜晚的冷空气渗入肺脏每个角落。百舌滚落砂地,好一阵子无法站起。也许是因为身处一片漆黑,即便只剩黯淡月光也可大致窥见四周情形。车子停在树丛环绕的空地,不见人影。远远传来疑似浪涛的声音。
百舌毫不迟疑,朝着车头斜前方的小路冲去。百舌凭着本能嗅到危险气息。大事不妙。和彦会被杀。路旁伸出小路的细枝和藤蔓打在脸上,但百舌几乎完全不觉得痛。
毫无前兆地,狼嚎般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撞入百舌耳中。百舌不由得驻足静听。什么都听不见了、刚才那是什么?听错了吗?抑或是百舌再次加快脚步。月光被树遮住,杂草丛生的小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就跟闭着眼走路一样。
百舌反射性地低下身子,滚入一旁的草丛。前方隐约传来人声,光线闪过。百舌趴着紧贴地面,把所有的神经集中在眼睛和耳朵。看似手电筒的小小光圈,逐渐逼近树荫之间。百舌一边用嘴巴呼吸,一边竖耳倾听。
终于听见踩过草丛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圈逐渐变大。
“不过话说回来,幸好没有人出现搅局。”
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说话方式带着奇特的亢奋。好像是赤井。
“从东京花了十二个小时才到这里,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这好像是光头的声音。说话方式一样亢奋。这么说,刚才的叫声是和彦啰?两人的脚步声就从屏息的百舌身边经过。百舌指甲抓地,浑身颤抖。他们把和彦怎样了?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吗?不,对方有两个人,现在的情况对自己不利。最重要的是,百舌担心和彦。那两人的身分他早就知道了,将来还可以慢慢收拾他们。
百舌从草丛爬出,太过焦急,以致脚下连滑了两次。月光照不进来,必须手脚并用摸索前进。远远的后方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百舌霎时愣了一下。但百舌的脚没有停。满脑子只有和彦。和彦应该没有遭到枪击。百舌没听到枪声,如果是被刀子刺中倒地,或许还有救,至少也许还有一口气
百舌的身体被断崖中间伸出的松枝拦了一下,坠落的方向略有改变,和折断的树枝一起奇迹地在半山腰的岩坡着地。他的后脑撞到岩块,意识逐渐模糊。不过双臂还是出于本能地紧抱住岩石,防止身体滚落。
过了良久,百舌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
逃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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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一角脏脏的。
大杉良太握紧拳头,睨视对方。《特报时报》编辑主笔,木场秀助。什么狗屁特报时报。像这极以勒索恐吓为业的八卦小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居然敢来威胁现职刑警,胆子倒是不小。
木场把墨镜往上一推,抬起下颚指着大杉身旁臭着脸的女儿小惠。
“令嫒自己也承认扒窃。应该没有比这个更明确的证据了。”
大杉瞥了一眼小惠染成茶色的头发。松垮垮的水手服。黑袜子有一只滑落到脚踝,大杉忍下想骂女儿的冲动,开口说:“那你的目的是什么?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