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奋斗记-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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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衡的面色,霎时便沉了下来。
“……你说的‘他’,是谁?大郎?”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说我十三堂姊!”十六娘的身子晃了晃,道:“她是个好人,你们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可曾想过,她是什么感受?自己一心敬爱的夫婿原来是这样……这样一个混蛋!她该多难过,可你们,你们还一直……”
“你才是太好心——对他家的人,有什么可怜悯?便是你那堂姊再好人,也是那个人的妻子!”秦云衡容色稍霁,道:“我若不坚持,那族中便尽皆以为你夫婿是个有意构陷兄长的险恶小人了!再者,一力赞成这门亲事的,不也是你么?”
“你……”十六娘颓然跪坐下,道:“好,好。反正,都是怪我的!若不是我当大郎是好人,也不会答应劝说二叔父将她嫁过来!如今是我送她进了火坑了,可你们可曾想过,若是你们不当着她面点破,她……她至少会觉得自己是好命的啊。”
“你喝醉了。”秦云衡默然一阵子,才道。说罢伸了手便将她拖起:“回去歇息吧。”
“我知道我醉了。”十六娘哽咽道:“可我的心还醒着啊,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知道有些事原本可以等着只有你们男人在场的时候处置!何必非要这样伤我堂姊的心?她看着灵娘的眼神,同几个月之前的我,是一模一样的,她的心意,同我也该是一样的!”
“……所以你只是触景伤情了么?”秦云衡心中一软,盯住她眼眸。
“我,我才不是呢,”十六娘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甩了他的手,道:“我自己会走,回得去沁宁堂!那灵娘到底哪儿好,你也喜欢她,大郎也喜欢她,只我裴氏的女儿便不讨好么?不讨好,你们还何苦来骗我们?”
秦云衡愕然道:“我何曾骗你?”
十六娘噙着泪,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脚便走。出得堂外,腿便是一软,险些跌倒——秦云衡已然追了出来,从后头将她抱住了。
“你倒是说清楚,我怎么便骗你了?”秦云衡道:“从咱们成亲以来,对不起你的事我做过,叫你难过的事儿我做过,可独独这骗你——我扪心自问,绝无有这般事情!”
十六娘咬了唇只是死不开口。她身上没劲儿了,挣不开秦云衡铁箍一样揽住她的手臂,可不说话这事儿,还是办得到的。
“你倒是说啊。”他几乎是又急又恼:“你若怨我当初待灵娘比待你好,怨我顾不上好好对你,怨我叫你成了个笑话,尽皆可以说,我绝不推脱,那皆是我的错。可你说我骗你,我何曾做过?”
“你今日与灵娘说的话,万般不幸,我听到了。”十六娘低声道:“还要说你不曾骗我么,难不成你是骗她?”
“我是骗她……”
“骗得那样情深意长吗。”十六娘几是喃喃:“我累得很了,想回去歇息。你就放开我吧。”
“你连台阶都下不得,还指着我放了手你就能自个儿回去?”秦云衡说着,竟将她抱了起来:“你既然不信,那我多说你也不会信了,是也不是?”
十六娘一怔,道:“是,那如何?你……放我下来。”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即是因缘。’”他道:“但凡因缘尚在,我随你信与不信!信不信你都是我娘子,信不信,也都须顺我依我!过得十年八载,你怎生也不会接着与我别扭的……”
十六娘羞怒,道:“你……”
秦云衡却不理她,只朝沁宁堂过去。他有意将十六娘抱得松了些,叫她时刻觉得可能摔下去。十六娘怕,心里虽扭着股意气,可也伸了手臂挽住他脖颈。
沁宁堂离举行寿宴的遂光阁不远,是而秦云衡虽饮了酒,却也支得住这段路。
到了沁宁堂,婢子们自拥上来要伺候,却被他尽皆呵斥下去了。单叫踏雪取一盆温水来替娘子净面,旁人则是一概不许放进来。这般命令一下,婢子们心中尽皆了然,连踏雪取水都格外快了些。
十六娘有意不想与他独处,可她越是叫婢子们不听秦云衡的,婢子们越是溜得快。这些女婢们虽尚未配人,可到底年纪也渐长,男女之间半推半就的事儿,做不得却也听得。眼见郎君与娘子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谁还会不长眼地站着讨嫌?便是娘子要急哭了,那也是他们夫妇间的小乐子啊。
眼见着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十六娘只得咬了牙,道:“你要如何?”
“这是对夫君说话的口气么。”秦云衡在踏雪取来的温水中浸了帕子,又提起,道一声“闭眼”,将帕子覆在十六娘面上:“你既要冤枉我,我也没那好性子与你解释。只叫你看看随意叫别人难过的后果罢了。”
“……你……”
“你不是累了么倦了么?我替你卸了妆容褪去衣裳,你自应承着便是!”
“我不想!”十六娘猛地掀了面上的帕子,道:“今日我便是不想见你不想与你说话,若不是阿家寿宴,大郎又说那般话侮辱于你,我才不会和你敷衍!如今我求你,你出去可好?随你去找谁——不是要将灵娘送去出家么?这最后一夜,多少也值得珍惜!若真是要扮个因为深深在意她所以不想为难她的痴心郎君,那么府上多少婢子,随你用,我也不拦着!只是你不要再与我纠缠!我看着你,便想着你同灵娘说的话!什么看得出女子的心意,你看得出的,唯有她的心意吧?怎生我一片心意与你,却比喂了狗还……”
秦云衡正看着她,他的眼里,有明显的愤怒。
十六娘最后几字不曾出口,却被他狠狠吻住了口唇。
若是平时,有这样的狎昵,她骨头都会软的。可这唇舌缠绵的一刻,十六娘竟瞅了空隙狠狠咬了下去。
秦云衡吃痛,闷哼了一声,一时却也不敢抬头——他下唇被十六娘咬住,疼得厉害。
及至十六娘松口,他以手背擦拭,却见手背上一片红。口中带着铁锈气息的温热液体,那分明是面前愤恨瞪住他的十六娘的杰作!
“我待你太好了是么?”他的声音沉下去:“我顾忌你的心意,怕你难过,怕你委屈,你心里头不舒服,冲我使性子我也生受了,如今你却给了脸上头?”
“你还顾忌过我的心意?只有你心里头才觉得你待我好吧?这样的恩德,奴实在是承受不起!”
秦云衡看着她,紧紧攥住的拳头亦在颤抖。他忍了片刻,突然将十六娘从妆台前扯起来,猛地推甩在榻上,压了上去。
十六娘想推开他,身体在他下头扭动得像是跳到了岸上的鱼,然而她怎么拗得过一个愤怒的男人呢。
这一次亲近,实实堪称惨痛。
秦云衡从不曾这样毫不思虑她的感受……他的凶暴蛮横,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又仿佛是冥间的惩罚,要拖着她下火狱去。
事毕之时,她已然木了。她安静地躺着,一双眼平视,却没有任何神情,没有欢悦,甚或也没有愤怒,连悲伤,都不曾有。
秦云衡喘着粗气,直起身体,看着她这般,却是愣了。
许久,他伸了手,去轻轻碰她沾濡着汗水的脸庞。
十六娘没有躲开,却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的抚摸根本不曾存在——或许,他这个人,从这一刻开始,便不再存在于她的眼中了。
“阿央?”
他的声音没有底气,甚至还有些惊慌。
她终于动了眼珠子,只是看他一眼,便闭了眼,侧过了头去。
那真的只是看了一眼而已,这目光中没有半分对他的排斥,却叫他从心尖凉到了底。
——她,像是看不到他。
他躺下,将她紧紧拥进怀中。是后悔了,是悔得胸口都不再能泛起酸痛……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轻轻吻她的脸庞耳垂与脖颈,温情地与她贴了面颊久久不语,这些法子,可以试很多很多次,可没有一次,能叫她稍有回应。
他慌了,便想将她揽得更紧些。年轻的女郎柔滑温暖的肌肤与他的身体紧紧贴合,他甚至能感受她的呼吸与香气。
“阿央……”他几乎是央求般开口:“你,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依旧是不回答,明明尚未睡着,可偏就不回答。
那一瞬,他突然感受到,似乎是很久之前,他对她说出自己更喜欢灵娘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当真是……心若死灰。
而这一切,全是他自作自受!
遭报应
“说起来,已经要入秋了。眼看着这藕花也残了多半。”十六娘顿住脚步,道。
她身边俏丽的胡姬亦停了步伐,道:“算来奴与娘子相识,也有的多半年了呢。”
十六娘颔首,微微一笑。经了昨夜的事儿,如今石氏能来陪她,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十三堂姊显是暂时不会踏足这叫她伤心的地方,且石氏又乖觉,不会说叫人难堪的言语。
关于前一晚上,她是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记了。
似是照应她的心意,前一夜是好一场风雨。待醒来时,满园的荷叶都有几丝转黄。
有她在园子里头,奴仆们也不方便来打捞残荷,池塘中四处漂着些坠落的荷瓣,叫人心里头晴不起来。
“这多半年,奴是看着娘子,日渐历练起来的。”石氏道:“如今遇到这般事情亦能顾着府上颜面,却远不是当年的小娘子能做到的了。”
十六娘有些诧异,以她对石氏的了解,这般说出来对她自个儿无甚裨益的话,石氏往常是决计不说的。
今天她是怎么了?心里头转着念头,口上,她却道:“我总念着不能叫府上丢人。”
石氏轻声笑了,正欲再说什么,却猛地变了脸色。
她的眼直勾勾盯着水中,面色发青,唇瓣微微颤抖。十六娘转过头顺着她目光看去的一霎,更是惊得尖声惨叫,连退数步,跌倒在地上。
水中,赫然是灵娘。
她的眼睛是闭上的,面容几可称为安详。
可她面上的妆容已然被水浸泡得无影无踪,唇上血色全无,唯独额心明红花子贴衬为一朵小小的莲,颜色犹未改,竟是灼眼得诡丽!
“她……她……来人!”十六娘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高呼道。
踏雪拥雪两个原本便是跟着她的,前一阵子看着她与石氏有谈心的意思,便自避开了去。此时听得这厉声的惨呼,忙忙地跑了来。十六娘拼了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声,早就是浑身打颤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死去的人!从来不曾想过,当生命从一个身体中消逝之时,这具身体,会是这般冰凉可怖……那次遇袭,那车夫的尸体她只看了一眼,犹自畏怖不已,而如今,灵娘的面容,她甚至还仔细看了,连肌肤下隐隐透出的青色都瞧得分明啊!
她抖成一团,缩在拥雪怀中,石氏也稍稍镇定了些,虽还说不出什么话,却也上前,轻轻拍抚她肩头。
踏雪却是胆大,走了两步看了看,虽然神色亦是畏惧,可到底不曾如十六娘般失态,她蹙了眉转过身:“娘子,此事去请郎君与老夫人吗?”
十六娘抬了眸子,看她一眼,只知点头了。
这灵娘,算不算她和秦云衡害死的?
踏雪走得快,秦云衡亦来得快,身后跟了一大拨奴子。一到便遣人用捞荷叶的搭钩勾连了灵娘身着的衣裳,将尸体逐渐拽到近前来。
十六娘将头脸转过去,她根本是不敢看的。
尸体从水中拖出的一刻,那水声叫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道:“你们,你们快收拾掉!我怕!”
“无妨的。”秦云衡这才转过身来,将她从拥雪怀中拽过来,道:“她便是化了鬼亦不会缠着你,冤有头债有主,谁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她自己总不能还不清楚!”
“……”十六娘抬了眼看他,复又垂下头去,仍是不言语。
有那么一刻,秦云衡有些后悔,自己或许根本不该过来!
若是不过来,至少不会知道,就算是这样畏惧的时候,她依然不想搭理自己……
最后还是松了手。十六娘立时便自站直了,倒是再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是赌气给他看?
灵娘会死,这事儿既要报到官府,亦要追究府中下人们的。便是无有吩咐,灵娘如今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物,怎么能不看好她?
吩咐奴子去衙门,秦云衡方才回头看了十六娘。他已然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和她说话了,若是如从前那般亲密,再经她不理不睬一遭,那该如何是好?可他又偏生只会用那样口气与她说……
忖度许久,他才道:“婢子们没看好灵娘,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奴觉得该赏。”十六娘却答了他一句,全然出他意料:“人要死,那是拦不住的。她今儿死了,人人皆知昨日之事,不是正遂了你心愿?倘过了几日再死,昨日之事叫人忘了,还需费口舌解释呢。”
“我原意是叫她出家……”
十六娘毫无笑意,却勾了勾唇角:“那与我何干?既然说了由奴处置,郎君何须多言。”
秦云衡一口气噎在嗓子里,看了她平静面容,却叫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