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心-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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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名字?”
“阿卫。”
炎帝瞬间变了脸色。
炎帝是用瞬移遁术赶到羽族梧宫的。他伤后灵力虚弱,这种术法消耗极大,出现在梧宫中时,已是有些头晕目眩,扶着廊柱站了一阵方才好些。接着就听到梧宫的某个方向传来喧闹打斗争的声响,夹杂着惊叫呼喊:“拦住她!”
炎帝眼神一厉,朝着声音的方向疾掠而去。
前方有数名羽族军卫,与一名想要突围的白衣银发的女子对峙,这女子正是孔雀。炎帝远远站着,默念咒诀,凝目看去。孔雀的脸上出现一张隐约重合的脸,那是她伪装之下的本来面目,被极高的术法封印了真容,若不是有心验证,很难察觉。
那张模糊的面容那般熟悉,炎帝感觉心口一阵绞痛。
金光一闪,孔雀的手中现出一把金光泛泛的短剑,剑锋透着殷红血色,想要冲击军卫的围堵。军卫之前接到命令,只是作势阻拦,她突围其实不难。
炎帝却发出一声惊叫:“停手!放下那把剑!”
孔雀一怔,目光越过军卫遥遥望过来。看清了是炎帝,脸色瞬间悲怒交加。炎帝飞身掠过去,劈手想要抢夺那把金剑,孔雀一个杀招挥过,后退躲过,站定了身形盯着炎帝,目光中满是恨毒。
炎帝的声音微微颤抖,急呼道:“阿卫……快扔了那把剑!”
孔雀呵呵冷笑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父王啊。”
“父王?”孔雀仰天大笑,以剑尖指着他,神色疯狂,“你不是我的父王。我的父王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可是你从未在我需要你时出现过。在我要逃命的时候,你却出现在我面前,阻拦我的生路。你不是我的父王,你只是炎帝,心里只有南方天界的炎帝,在所谓的大义面前,你可以慷慨地奉上家人的性命用来殉葬。我从来不是你的女儿,我没有你这个父王。”
炎帝眼眶发红,目眦欲裂,嘶哑吼道:“先扔了手中的剑再说其他!那不是武器,那是邪器……”
话音未落,孔雀已挥剑朝他刺来。他不闪不避,空手向劈面而来的剑锋抓去,手毅然搭上了剑身,竟是拚着手被斩的风险徒手夺剑。孔雀眼中更添恨意,剑势不缓,眼看就要将炎帝的手掌斩断。
然而瞬息之间,剑锋忽然掉转,划破了炎帝的掌心,朝着孔雀自己的心口刺去!这个动作像是要自杀,孔雀的脸上却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然后做了一个极力躲避的动作。那柄剑却具备了自己的力量,吸附着她的手,以极迅猛的力道没入她的胸口。
炎帝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抱在怀中。剑准确地刺入了她的心脏,带着邪异的煞气,顷刻间剥夺生命,不给人丝毫施救的机会。她大睁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以极轻的念道:“他害我。”
声音如游丝般散去,生命也同时消逝,在邪器的作用下魂飞魄散,仍是不肯瞑目。
孔雀的面容慢慢出现了变化,额上出现一朵小小红莲印记,五官也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不变的唯有极度悲怆的表情,瞳孔散开的浅色眼眸也变成了黑色的,透着刻骨的绝望。
“阿卫……”炎帝叹息一般念了一声,被划破的手心的血染在她的衣上。
阿卫原是他的二女儿,名叫精卫。数万年前的一场战乱中,幼年的精卫被敌军劫持到海上,用来要挟南方神农军。
年幼的精卫被敌军押在船头,哭喊着“父王救我”。
炎帝没有让步。刀从背后砍下,弱小的身躯像一朵残败的红花坠入海中。
神族血脉的魂魄总有些特异的存在力,不知多少年之后,她的魂魄化成一只精卫鸟,满腹的愤懑不能消减,每天衔着枝条往她丧生的大海里丢,固执地想要填平它。晚上则栖息在海边的“发鸠(jiu)山。
炎帝最终胜了那场战役。却是失去了小女儿,他的王后、精卫的母亲也恨他绝情,搬到一座神山中独居,永世不再见他。
他对于精卫又怎么能不心怀愧疚?他曾去过发鸠山,想与这只鸟儿谈谈。
精卫根本不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只好随她去了。
后来他偶然也会去发鸠山去看看,见不到精卫,渐渐地去的也少了。算起来,上一次去,也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一方天帝……很忙。
其实没有所谓的忙碌,只有不重要。
精卫说的对,他只是炎帝,心里只有南方天界,在所谓的大义面前,他宁愿放弃她的性命。他从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过。
她化为精卫鸟后,若他对女儿有一丝上心,她也不至于被人拐上邪路,最终落个惨被灭口的下场。
一滴老泪落在精卫的脸上。颤着手想替她抹上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阖不上。是不甘太多,仇恨太多了。在生命的尽头也没有谅解,没有释然,没有忏悔。他的小女儿,是陷入永恒的地狱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汪,虽然拚文输了,汪,总算是码了一点,汪,今天托拚文的福能更新了,汪。
☆、第51章 探望
握住露在精卫胸口外面的剑柄;缓缓抽出;带出一片血色。
顾崖长老走上前来:“拜见炎帝殿下。”
炎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像个迟钝的老人。轻轻将精卫的尸身放下。站起身道:“我替凰羽传个话:把孔雀的家族成员全数拘禁连夜审讯,将审讯结果传给凰羽。”
“遵命。”
炎帝看了一眼精卫的尸身;哑声道:“劳烦您将她送往发鸠山安葬。”
他必须赶回百草谷;撵取心魄的时辰,再不动身就要错过亥时了。瞬息遁术今日已用过一次;灵力大耗;没有能力再用第二次。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也在惦记着别的人,别的事,放弃了送她最后一程。
他或许是个好帝王;却不配做一个父亲。
炎帝跟羽族要了凰羽的座骑巨鹏;乘着赶回百草谷。空中风声凛冽,眼中的泪未及落下就干了。女儿再次丧生在眼前,心痛如刀绞,却连痛哭的机会也没有。
赶回百草谷的时候,好在没有错过取心魄的时辰。凰羽看他神色不对,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炎帝一语不发,便动手取他心魄。
一柱香后,取魄完成,伤口缝合。待凰羽缓一缓,服下些伤药,两人一起去给九霄送药。
虽然凰羽仍是装哑没有出声,九霄仍是察觉到有人跟炎帝一起来了,喜悦地叫道:“毛球?是你来了?”
凰羽没有吭声,将药罐送近她的嘴边。她却没有急着喝,伸手就来摸他,嘴巴里喜道:“你好几天没来,我都想你了。”
凰羽急忙一躲,她的手在空中乱划拉,不满道:“哎哎,让我摸摸你嘛。”
他满心期盼着她的手的接触,却是害怕她手指敏锐的触感察觉到些什么。见她手挥得发急,他只好凑了个头顶过去。她终于得逞,手指□□他的发中一阵挠,挠得头发都乱了。
他只容她摸了几下便抽身躲开,把药罐凑进她手中,这次她心满意足地将药喝了。
吃完药,九霄问道:“毛球,你跟踪孔雀可有什么发现?”
毛球没反应。
她懊恼道:“我忘记你不能说话了。炎帝,您就不能把他的嗓子治一治吗?”
凰羽朝炎帝看过去,催他接话。
炎帝一直默默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中,看上去十分疲惫,整个人像是又苍老了许多。沉默一阵,开口道:“她本不是孔雀。她叫精卫,是我的二女儿。她已死了。”
凰羽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惊得险些把手中罐子砸了。九霄也是变了脸色。
炎帝手中现出一把金色短剑,剑锋透着一抹血色。“这柄剑叫做‘休语’,只杀执剑之人,是专用来赐予想杀的人的一把邪器。”
他将巧语所述、羽族所见简单叙述一遍,他的神情沧桑而平静,凰羽与九霄却是听得震惊不已。不管精卫如何,对于炎帝来说,女儿居然投靠敌方、又死在了他的面前,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足够残酷。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九霄甚至起了身,摸索着朝炎帝走近了几步。凰羽急忙扶着她的手臂。
炎帝用极疲惫的声音道:“九霄,你恨她吗?”
九霄停下了动作,沉默一阵,说:“恨。”
炎帝闭眼点点头:“她作下了孽,理应恨她。其实是我亲手将她送上了绝路。她走上一条与我背道而驰的路,是出于对我的怨恨。想篡夺羽族,再助那幕后之人篡夺南方天界,也是为了报复我。其实我才是始作俑者。”
“您别这样说,她是她,您是您。您是个心怀大善大义的好君王。”九霄道。
他叹一声:“我却不配做一个父亲。我救了无数人,却忘记救自己的女儿。”语气中透着来自胸腔深处的痛楚。
站起身来,道:“派去查看巧语去过的那个水潭的人回来禀报说,整个水潭已被填平,一切痕迹已抹除。我会再设法查下去。我感觉阿卫之前来百草谷,也是被人刻意安排的。根据阿卫带给他的那些情况,那人现在已经察觉九霄的真身可疑了,他很可能前来验证。我们做好准备接待吧。”
说罢离开。留下九霄怔怔站着,心中五味杂陈。
自从知道孔雀就是推她入池的凶手后,这一日等消息的时间里,心中一直被仇恨充斥着,想像着要如何把孔雀施以酷刑、碎尸万段方能解限。最终等来的是孔雀的死讯,九霄没有了亲手杀她的机会。但是,竟揭露出这样的一个身份。第一世被父亲放弃而死于敌手,第二世死在她投靠的幕后者手中。如此凄惨的宿命,似乎要胜过任何酷刑。这样的死法,比碎尸万段还要可悲。
九霄心中颇觉茫然。恨还是恨,只是恨也远了。
次日子夜之时,毛球又去炎帝的药房取药去了,九霄就在院中闲坐等着。空中突然传来扑翅的声音,她警惕地站了起来。接着有人落在地面,一声哽咽的呼唤传来:“上神!”
“问帛!”她惊喜地叫道,张开双臂向前走去,想要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问帛奔将过来,却是膝一弯跪在她脚边先行大礼,她眼睛看不见,冷不防一脚绊在问帛身上,摔了个狗啃泥。
问帛大惊,急忙爬过来扶她:“抱歉,属下不是故意的,您摔到没?……”
九霄扶着腰苦着脸道:“问帛……”
“属下在!”
“下次见面不要这么客气好么?”
“……”
两人总算是坐下来好好说话了。问帛握着上神的手,看到她满脸笑意,眼眸却是无神,着实是心酸。
九霄道:“哎呀,我的眼睛只是一时失明,炎帝说会好的。”
问帛哽咽道:“眼睛倒是小事。之前炎帝送去消息,说您危在旦夕,恐怕不能救了,属下都哭死了。”
“那是炎帝的计谋。”九霄压低声音道。问帛既然来了,此事也无需再瞒她,“不告诉你真相,也是为了让你们的表现逼真些。”
问帛一听,暴跳而起:“炎帝老儿害我好苦!”
九霄急忙拉她:“他只是想钓那人出来。”
问帛忽又感觉不对,想了一下,喃喃道:“看青帝的伤心样子,不像是装的啊。”
九霄一怔:“青帝?”
“对啊。青帝派了重军守在瑶碧山附近,以防有变。他刚从这里回去时,我曾见过他一面。那悲伤小模样,眼泪都掉下来了,啧。”
九霄愣神道:“真的吗?”
“当然真的了,我看着心都碎了。当时还想,青帝好像是喜欢上神了,如果上神能好起来,我就力挺上神嫁给他!”握拳囧囧喊完,突然发觉自己失言,忙行大礼:“属下有罪,属下多嘴了。他知道上神没大碍还掉眼泪,只能说青帝就是青帝,演技真好。”
九霄额上冒出冷汗一滴。干巴巴道:“这件事他不知道,他可能真以为我要死了。”
问帛喜道:“那就是真心了。”
眼着着九霄嘴角抽抽,问帛见势不妙,硬着头皮把话题扭转了回去:“那个钓鱼什么的……可钓出来了?”
“钓了一半,线又断了。”
“……”
“但他会再上钩的。”
问帛面色一黑:“这么说上神您是鱼饵了?”
“可以这么说。”
“要当心鱼没钓到饵也被吃了。”
“……会说话吗?”这什么下属。
问帛悠悠叹一声:“我日日夜夜镇守着鸩军大营,不敢离开一时一刻。实在思念上神,偷了个空跑出来,必须尽快赶回去。看您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九霄很感动啊。
却听问帛又道:“其实今日我来是有件事要禀报给上神的。”
于是九霄知道自己也不必太感动。
问帛道:“关于方予之死,西山韵园的一名乐师忽然记起一个细节来,以前没有留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