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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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她在懵懂中来了,在这里成长,在这里遇到了他,恋上了他。八年前,她失落了关于这里的大部分记忆,在茫然中离开,错过了他,忘记了他。一年前,她仿佛被冥冥中命运的暗示而带回了这里,再度与他相逢,与他相爱,发誓要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却又不得不无奈的离开,带着对他的爱,还有心底里的那份坚守与执着。
就好像偈语总说,死亡不是结束,只是重生的开始。也许,世间正因为有着太多太多的离别,才会有更多更多的期许与希望。没有分别,又哪里来的再见。没有离开,又怎么会又重逢。那么,为了将来的重逢与相守,她愿意现在离开。哪怕这样的离开会让她撕心裂肺。
船慢慢的驶出了码头,岸边的建筑在一点点的变小,消失,最后,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陆地,整条邮轮都已经被长江口处黄色的海水所包围。海面上的风更大,更冷,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大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将甲板上的人们纷纷逼回了船舱,很快,整个船头甲板上,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一个人。
她晃晃悠悠的顶着大风走到船头船舷边,迎着风,笔直地站着,对着那呼啸而过的大风与哗啦哗啦的海水声,泪流满面的大声叫道:
“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韩婉婷离开后不久,原本驻留在杭州郊外休整的缉私总队残部被一纸命令调离了留下镇,全体开赴远在西北的贵州都匀,狄尔森亦随部离开。从此之后,这支部队再也没有回到过这片青山绿水的土地。
在“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贵州腹地,暂时没有战斗任务的缉私总队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练兵。在战争阴云还没有完全笼罩下的贵州,平静的军营生活并没有让狄尔森忘记了自己的梦想。他每天都认真的在军营中过着训练、学习、学习、训练的枯燥生活,一丝不苟的完成每一项操练,兢兢业业的刻苦学习。哪怕是难得的休息日,他都会足不出户的埋头在书堆里度过。
本就天性孤傲的他,自来到贵州以后,越发的沉默寡言。他不太和战友们一起玩,不太和他们一起吹牛胡侃,就连有人偷偷从外面搞回来的、画着没穿衣服女人的美国画片他都不要看。他把自己变得象是个苦行者一样,除了看书,他完全没有任何的休闲生活。
有些人说他念书念成痴子了,有些人说他脑子有问题了,还有更多的人说他是因为被大上海的有钱大小姐抛弃了,神经受了点刺激,所以只能寄情在那些破书破纸里,寻求心灵安慰。一时间,各种说法众多,甚嚣尘上,人云亦云。外面的物议漫天,每天都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无论他走到哪里,哪怕是到饭堂吃饭,到澡堂子里洗澡,都会成为关注的焦点。
可他却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仿佛从来没有听见过那些胡乱的猜测与议论,也从来没看见过人们眼睛里带着各色心情的目光。他不与任何人争辩,解释,还是依然故我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看书、学习,学习,看书。时间一长,人们也都习惯了他这副“脑子坏了”似的模样,渐渐地,大家都不再管他,不再把他当怪物看,也不再议论他,只送了他一个“疯子”的外号。
无论外人怎样诋毁与贬低,只有“疯子”知道,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认真的操练是为了在战场上活下去,而学习,却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和她的距离更近一些。他的文化底子很薄,开蒙是在孤儿院里,第一个教他念书识字的人就是唯一关心他、爱护他的余婆婆。但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他被孤儿院赶了出去,流落街头。衣食无着、弱肉强食的生活现实,让他挣扎在生存线上之时,没有机会和时间再学习认字,直到她的出现。
虽然那时他从不愿意承认,她是他的老师,但是,每每她来,认真的给黑皮他们上课的时候,借故跑出去不听的他,都会绕个圈子之后再回来躲在门外偷听,悄悄的趴在离小黑板不远的地方,用自制的“望远镜”看她教他们写字。他会用小石子在灰白的墙壁上跟着她的笔划,一笔一笔的学着,描着。就这样,她教会了他许多字,听她念了许多诗、许多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他像一块干涸了很久的海绵一样,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一切知识。从那时起,他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望学习,渴望知识。
林穆然与所有人对他的指责与蔑视,他的确可以不以为然,但是,他却不得不为此进行深刻的反思。婉婷可以不在乎他一穷二白的身份,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可是,他难道就真的可以如此心安理得的全盘接受她的爱么?正如林穆然所说的那样,就算他将来可以与婉婷在一起,那么他又该给她一个怎样的生活?真的让从小娇生惯养的她陪着他一起过朝不保夕的穷困生活吗?
就算他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也要为她的未来多做筹谋。她为了和自己在一起,不惜公然与林家决裂,因此被迫远渡重洋,她为他所做的,所承受的一切,都让他铭感于心。现在的他,无以为报,能够许给她的,只有他的未来。
既然爱她,既然许给了她自己的未来,那么就该认真的为自己的未来好好做个打算,就该拼尽全力给她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一个男人本应承担起家庭全部的重担,更何况,他亲口给了她承诺。与林穆然定下的五年之约,很大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为与他争夺婉婷。其实,那是在给他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一个奋发向上的目标,一个为婉婷今后可以安稳生活的奋斗目标。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只想当下该如何活着,从没想认真的想过将来,但是,现在,因为生命里有了她的存在,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所以,他要出头,一定要出头,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功成名就。他要在自己最成功的时刻,给他最心爱的女人一个最风光、最盛大的婚礼,他要让所有嘲笑与讥讽过她的人都追悔莫及。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韩婉婷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是他狄尔森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也是他今生的宿愿。所以,他近乎苛刻的对待自己,拼了命似的操练,学习。训练场上,他常常练得浑身是伤。营房门外的路灯下,常常都能看到他一个人捧着书苦读的身影。在他被同炮们当成笑话看,当成话题调侃的时候,“狄疯子”的事情也随之而传到了长官们的耳朵里。
他的连长听说了他的事情,特意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微笑着看着他,鼓励他,并且告诉他说,当“疯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人连当个“疯子”的愿望都没有。人总是要有梦想的,无论梦想的大小,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那些连梦想都没有的人其实更可悲。
连长翻着他念的那些中学、高中课本,告诉他,如果想要出人头地,不光要念书识字,还要考学。如果想要成为受人尊敬的军人,成为战场上的胜者,那么,就应该去考军校,黄埔军校。因为军校的校长是蒋委员长,也因为只要他能够成为黄埔军校的一员,那么他就可以和许许多多的国军长官成为校友,成为蒋委员长麾下最英勇的学员与士兵。将来总有一天,他会用从军校里学来的知识,将侵略中国的小日本鬼子统统的赶回老家去。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也就是他出人头地、功成名就的辉煌时刻。
连长的话让他心动,连长的鼓励更好比是给他的前路指明了方向。于是,他开始一边更加有目标的学习,一边等待时机的来临。也许是天意,过了没多久,在民国二十九年的新春尚未正式到来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说了中央军校第四分校在抗战爆发后,便从广东辗转迁移多地,最终来到了贵州最南端的独山县,在偏僻的小山村里坚持办校,招收学员,为抗战前线提供生力军与军事人才。
得到消息后的他,兴奋异常,在连长的支持下,他得到了前往报考的许可。就在这一年的秋初,他凭着优异的军事素养,及后天刻苦努力的学习文化知识,顺利的通过了录取考试,成为了中央军校第四分校第十七期二十三总队步兵科的一名学员。
当他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站在贵州的天空下,仰头看着天空中漂浮着的大块云朵,激动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他捧着这封来之不易的通知书,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婉婷,我好像离你又近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黄埔军校的名称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军校名称,只是因为成立的时候在广东在建成之后多有变化,1927年前后改成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简称“中央军校”,其实就是黄埔军校。
☆、第七十四章
时间的脚步在战火中匆匆的流逝,全中国上下,四万万人,都在硝烟炮火与亡国奴的阴影下煎熬了三年多的时光。谁都没有想到,这场中日之战,会打了这样久。不论是侵略方日本,还是抵抗方中国,双方都被这场看似没有止境的战争泥沼拖得越来越深。
人们已经在战火中度过了三个春节,可还仿佛看不到任何停战与胜利的希望,战场上也鲜有盛大的好消息传来,听到最多的,还是国军不断的在打败仗,看到最多的,还是源源不断从前线抬下来的大量伤兵。中国人已经在一片失败的阴影中等待了太久太久,每个人都在期盼听到胜利的消息,可笼罩在这片广袤土地上的失利阴云依然没有散去,战败的咒语依然如影随形的跟随着国军。
民国二十九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可从新春到深秋的这近十个月的时间里,战场上的传来的各种沉重的打击还在接踵而至:
年初,新年刚过,连接云南与缅甸的滇缅公路被中断,这条等同于中国抗战“生命线”的国际交通线一旦停运,就意味着中国大后方工业所需要的工业原料、甚至包括兵工厂所需要的制造军械的原料也都将告罄,支援战争的各种军火资源也都无法顺利的从境外运到国内各个战场。只要稍具有一点常识的人都非常清楚,这条交通线的中断对中国的抗战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所有中国人的未来又意味着什么。所以,当滇缅公路被迫中断的消息传回到国内的时候,无数人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在这一年的春天,宜枣会战开始。战役开始后不久,第五战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殉国,一个多月后,长江中游的重要战略城市宜昌失守。宜昌是通向重庆的重要门户,也是联系第五、第九战区的枢纽。宜昌的失守使长江两岸的国军队伍交通受阻,补给困难,且联系中断,只能各自为战。比起南京的失守,宜昌的失守,更让大后方的民众心理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因为那代表着整个西南后方的门户大开,给了日军长驱直下的方便之机。这个打击,对中国人,对中央政府来说,无疑是深重而巨大的。
宜枣会战的失利阴影还盘踞在每个中国人的心头时,从五月开始,到九月才结束的重庆大轰炸,更是让无数的人落入了可怕的死亡魔爪之中。无数的平民百姓无辜的死于日机的炮火之下,无数的建筑、文化瑰宝随着那直冲云霄的火焰灰飞烟灭,更有无数人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还是在这一年中,除了人祸之外,天灾也跑来了凑热闹。春季的干旱,造成了粮食欠收,滇缅公路的中断与宜昌的失守,让人心惶惶之余,使得米价大幅暴涨,人们纷纷抢购各种生活用品,又使得货币贬值,通货膨胀,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低,生计也是越发的艰难。
而越是在这样需要民众齐心抵御外敌的关键时刻,汪精卫方面的伪政府还在做着跳梁小丑一样的卖国动作,一边频频向日本示好,一边不断向国内民众散布投降言论,叫嚣着“中国必败论”,妄图使人们接受这种悲观的论调,屈从于日本的征服与统治。
民众的信心,军队的士气都在这些不利的大环境因素中承受着难耐的压力,抗战已经进入了最煎熬的困难时期,整个民族的战斗意志都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究竟这条抗战之路到底还要走多久?到底中国人是不是能打败船坚炮利的小日本?人们的心中都在不停的向着上天发问,可是,上天沉默着,没有回应,仿佛是要中国人自己去好好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
当中国大地上已经遍地战火的时候,被迫回到美国的韩婉婷并没有乖乖的过起“安分守己”的日子。心有不甘的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劝服了父母,为自己重新寻找工作得到了他们的首肯。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