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第3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知道,这些长着一双罗圈腿的小日本可没那么好心,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息事宁人,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挑衅滋事,芝麻大的事情都能被夸张成天塌下来一样的可怕,甚至不惜用谎言来挑起战事,去年“九一八”事变造成的阴影至今还牢牢的笼罩在东北土地之上,成为无数中国人最深最痛的伤口,更不用说象此次这件事中真真实实的死了人。
许多人在为此而好奇的同时,也在关心着那个打死日人的本地青年。报纸上没有提到这个年轻人的姓名,所以没有人知道到底这个要去充军的可怜人是谁。但,他的命运在他向着那个小日本高高举起手中的砖块之时,已经发生了重大转折。他能侥幸逃过杀人偿命的宿命,那么,他未来的命运又将会如何,还会不会难逃一死?
固然他是为了女人和那个小日本发生斗殴,出发点确实不怎么高尚,可说到底,人们也都不得不从心底里由衷的佩服这个年轻人,毕竟他的身体里还有只属于年轻人才有的血气方刚,有勇气和胆魄冲冠一怒为红颜,敢于和日益嚣张跋扈的小日本打上这么一架,即使这个后果于他而言,太过严重。
法庭判了他发配充军,对这个年轻人而言,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没有人知道。
谁都知道,自古以来,发配充军就是一项非常严重的刑罚,比流放三千里还要可怜。在当下这种中日关系异常紧张的年头里,发配去当兵无疑于送去当炮灰。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有人愿意去当兵,尤其是最没有生命保障,最容易被上峰当成枪随意使的大头兵。
因为还有一句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久前刚刚结束的淞沪之战,保卫沪上的十九路军与第五军之中,战死者何止千万。很多人甚至在炮火轰炸之下,尸骨无存,连具全尸都没有,这对向来讲究入土为安的中国人来说,何其悲惨。固然那些战死者是为国捐躯,永垂千古,可终究留给亲人的,是无法用金钱来挽回的哀痛与凄凉。
但是,无论如何,发配充军,到底是比判处死刑多了一份机会。如果这个年轻人的命够硬,那么,即使他上了战场,也未必会成为可怜的炮灰,也许还有机会建功立业,出将入相。老天爷的手总是在人们的不经意间指点江山,每个人的命运究竟会变得如何,这又有谁能知道呢?
不过,申城本是十里洋场繁华之地,每天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新闻层出不穷,天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花边新闻来吸引人们的目光。很快,这块豆腐干大小的新闻就被湮没在了故纸堆里,被喜新厌旧的人们遗忘。
又过了几天,日军大举侵犯热河,南岭中国驻军与之激战的重大新闻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人们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到了国家存亡的危机之上,再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被发配充军的年轻人的命运,也没有人会想到要追问一下引发那场命案的女子究竟是谁,她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从法庭到报纸都没有提到过这样一个女子。
又过了三个多月,美国花旗银行驻上海分行的高级经理韩士诚带着来自美国总部的调令,举家返回美国,离开了生活多年的上海。他的女儿韩婉婷中途从中西女塾办理了退学手续,跟随父母一同返美。他们走得很匆忙,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与挚友亲朋们一一告别,所有人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得知了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在码头上,当前来送行的人们用不无惋惜与遗憾的目光,目送着韩家人登上轮船时,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家世背景显赫的家庭离开,会与那件早就被所有人都漠视的“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于是,随着当事知情人的相继离开,那件事情就此销声匿迹,真相就这样被人为的掩去了,成为一个讳莫如深的谜团。
随着时光的流逝,连雁过留声的痕迹都无可追寻,仿佛被人故意的抹去了这些记忆似的,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仿佛世界上再没有了这些人。岁月,就这样,如指间沙一般,匆匆地流过,恍然间,七年悠然而过
1939年 民国二十八年 春
“呜呜”
一艘自美国启航的大型邮轮满载着来自世界各国的乘客,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之后,终于驶抵了上海。邮轮在领航小船的带领下,由远而近的缓缓驶入黄浦江,一边慢慢朝着码头靠拢,一边不停的发出“呜呜”的悠长的鸣笛声,给了等候在码头上望眼欲穿的前来接船的人们无限欣喜与希望。
在涌向甲板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站在其中,没有即将踏上陆地的欢呼雀跃,也没有向着码头上的人们招手,只是迎着初春里略显寒冷的春风,任凭那风将自己一头乌黑的秀发吹散,吹乱。她久久地站着,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外滩建筑,看着看着,眼睛里有一股难以控制的热意涌上,鼻子越发酸楚难当,于是,眼泪渐渐地盈满了眼眶。
当船体终于靠上了十六铺码头的岸边,轮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长长的鸣笛声后,她再难忍住心中如潮水一般翻涌着的情感,忍不住掩面而泣,失声痛哭。与她同来的美国同伴还都以为她是因为离别多年后再重返故土而乡情泛滥,纷纷走上前好言劝慰。每一个人都过来拥抱她,亲吻她的头发与耳朵,微笑着低声在她耳边低语着宽慰的话语。
她哽咽着向所有人道谢,哽咽着请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努力的笑着对他们说,瞧,我多没用,我原来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呢!大家善意的笑了起来,一双双或蓝或绿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笑意。
她用手帕抹去了眼泪,与同伴们一同提着行李陆续下船。她收拾好了先前激动的情绪,跟着下船的人群,缓缓地走下悬梯。看着码头上那些熟悉的景物,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吆喝声、交谈声,她依然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都说故土难离,严格来说,她是个美国人,从小出生与成长在那片广沃的土地上,要说故土的话,美国才是她真正的故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觉得,上海,只有上海,只有这片土地,这片她生活了七年的土地,才是她心中的故土。在过去的七年间,这里,这里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她魂萦梦牵,难以忘记,常常都会出现在她午夜梦回的梦境之中。
自从七年前,他们一家匆匆离开上海之后,她就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了美国南部非常著名的韦尔斯利女校念书。在那里,她结交了许多好朋友,也与朋友们趁着寒暑假走过了美国的许多地方,生活快乐而充实。但是,上海的一切,每一个生活的片段,每一个画面,都会像电影一样经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脑海中。当年,她在上海时的朋友们、同学们、老师们;她住过的家,从小陪她玩的老佣人们,曾经玩耍过的地方,黄浦江翻涌不歇的江水,甚至是江水的味道,都成为她回忆的源泉,珍贵而重要。
只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那就是在这些美好的记忆中,有一个片段仿佛被什么人给抹去了一般,始终无法想起来。这就好比是在看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看着看着,突然有一大段的空白,当这段空白结束后,再看后面的情节,整个故事就再也无法完整,所有情节内容变得跳脱、凌乱,无法衔接,令人不由得扼腕叹息。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都想要知道这段记忆之中的空白究竟是什么,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为什么她的记忆里,会有这样一大段失落的记忆。她究竟把什么给忘记了?是人,还是事?是美好的回忆,还是可怕的噩梦?
她越是想要想起这些回忆,大脑就好像故意与她做对一般,屡屡在她觉得似乎真相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时候,她就会头疼欲裂,疼得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就这样,她就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无可奈何的停滞了整整七年,一无所获。只是,在她的心中,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要知道真相的决心。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回这段失落的记忆。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再回到上海,回到她失落了记忆的地方,找到真相,从而将她那段空白了七年的回忆重新填满。
所以,现在,在她终于完成了学业之后,她毅然决定回来。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不顾众多亲朋的劝阻,在父亲的支持下,只身踏上了返回上海的邮轮。为了那段困扰她许多年的空白记忆,为了这片她思念了七年的土地,也为她的骨血里,流着与所有中国人一样的炎黄血脉而回来。
上海,你好,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察哈尔省是在清亡之后才有的,管辖范围大约为现在河北省的一部分。1952年这个省被撤销,并入了河北省、陕西省及北京市。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参照百度百科。
☆、第三十九章
“婉婷,婉婷!这里,这里!”
与同学们分手道别后,提着行李箱走下悬梯,刚踏上陆地的韩婉婷听见了不远处饱含着惊喜与兴奋的呼唤声。她抬头望去,在前来接船的人群中,很快就寻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妇人正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手帕,又蹦又跳的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当她看到那张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时,眼泪禁不住再一次自脸上滑落。
在故土上再见故人,七年前的记忆此时更是如潮水一般汹涌的自记忆闸门喷薄而出,难以遏止。她又哭又笑着朝着那个身影小跑着而去,而那个小妇人也在这时从人群中用力地挤了过来。在人潮汹涌的码头上,她们就好比两条拼命向着对方游去的鱼儿一般,朝着对方努力的游着,游着。
当她们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对方的面前,互相用目光深深地打量着。看着看着,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莹莹的泪光。一瞬间,她们同时伸出了双臂,将对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喜极而泣。泪水顺着脸庞肆意流下,打湿了她们的衣裳,也浸润了她们的心灵。
“阿芬,阿芬能再见到你,真好”
“臭丫头,一去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回来,早干什么去了!”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好,好,你呢?”
“我也很好,瞧,都胖了呢!”
她们互相拥抱着,真心的问候对方,两个人在时隔七年之后,又找回了当年那种无话不说的亲昵感觉。两人拥抱了一会,放开,互相用更加认真仔细的目光再次打量对方。韩婉婷拉着唐丽芬的手,上下看了看,啧啧地咂着嘴笑道:
“人家以前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一点都没错。嫁了人,比以前更漂亮了。恩,有股成熟女人的味道呢!”
唐丽芬听到她的赞美,顿时脸上飞起了红晕。她还象以前那样,伸手捏了捏韩婉婷的鼻子,故意板着脸嗔怪道:
“还有脸说呢,当初我要结婚,第一时间给你这位大小姐发去了请贴,本来还想等你回来好做我的伴娘,哪里晓得,你啊,贵人事多,连人都请不来。幸亏你补了一份厚礼当作赔罪,不然,别指望我今天能饶得了你!”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知道是我错,你就原谅我吧,我的好阿芬。”
韩婉婷没为自己辩解,只呵呵的笑着。唐丽芬本还要再继续说下去,这时走上前来一个穿着一身西装,中等身材、体型魁梧的男子,微笑着站在了唐丽芬的身边,轻轻用手一揽她的肩膀,很是温柔的打断了她,说道:
“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吧,别站在风口里了。韩小姐旅途劳顿,也需要休息。”
说完,他转身对着韩婉婷,伸出手来非常客气的与她握手,并且自我介绍了一番:
“韩小姐,你好。我是贺伟杰,丽芬过去总和我提起你,今天见到真人,真是非常高兴。”
看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他应该就是唐丽芬的丈夫。韩婉婷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第一感觉并不是他和漂亮的阿芬相不相配,反倒是觉得他很有些风度,而且对阿芬相当的体贴与呵护。看阿芬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与她脸上羞涩的表情,看的出来,她的婚姻生活应该很幸福。想到这些,作为阿芬的好朋友,韩婉婷不禁为她感到高兴,心中也对这个男人添了几分好感。她笑着回答道: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的到来,不会打扰到二位的甜蜜生活。放心,我很识相的,绝对不做电灯泡,等我那边都安顿好了,我会立刻搬走的哦!”
“婉婷,说什么呀!几年不见,你这张嘴啊,学会胡说了!真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