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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掌事(完结)-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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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诚上前,声音同样响亮,“红萸过——鬼——门。”

  人们交头接耳。

  闽松一把抓起墨紫的手,高举过头顶,“红萸!”
  常吉举起拳头,也高喊,“红萸!”
  赞进嘿哟大叫,“红萸!”
  臭鱼拽着水蛇,在主船上跟着喊,“红萸!”
  很快,百声的红萸,千声的红萸,随着江流,延了出去。


  ●● 第186章 宋玉之女

  一艘大船,通体乌黑。船头有大旗,让江风吹得笔直,上绣一只出云豹。

  旗边站着两人。

  一人豹眼生电,肤色如铜,一身黑素长衫,臂上扎白布,正是为霍八戴丧的徐九。

  而另一人黑衣飘飘,不过这回黑纱衬白里,风过纱动,就现出云纹。斜日长照,在这片云上染落霞缤纷。那张第二眼才会好看起来的面容,不知是因为霞色,还是因为情绪,温润中竟有艳色。这人,不消说,如玉的君子,元澄是也。

  “墨哥的东家究竟是什么人?”耳边为红萸欢呼的喊声震天,但徐九只对人感兴趣。

  “为何有此问?”元澄不是碰巧赶上连江水都要沸腾的这一幕的,而是听徐九说红萸船场到日升闯三关,特意捡最后一关来观。

  “一个小小掌事都这么厉害,东家得成什么样?”无法想像,徐九眉一皱,“元大人,该不会是皇亲国戚?”

  “她厉害,同她的东家有何干系?世上,会做事的远胜于只出钱的,这样的人多得是。”暮色起,风微凉,元澄面上的艳色转温。

  在双色帆翻飞时,他体内的血也跟着翻飞了;在墨紫微笑且抱拳一礼时,对美从来都无视的心为她的从容潇洒震撼了。

  原来,真正的美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脸,而是一种放纵翱翔的姿态,一种天地我游的畅快。她站在水上,全身湿透的狼狈,发丝随风散乱,脸上沾着泥泞,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她的笑容移开,所有人都愿扯开嗓子为她的胜利嘶吼。而她甚至没有半点骄傲的表情,只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愉悦。她让半个江面为之激荡,但她自己从中获得最单纯的情绪就满足了。

  和徐九的疑问不同,他想问,她如今究竟是谁呢?

  是大求的宋墨紫?还是玉陵的宋墨紫?在他看来,似乎哪个都不是。

  并没有找人去查她。金银故作神秘得吊他胃口,当时没放在心上,回去后却想起一事来。

  三年前,大求边境异动。他身居高位,贪归贪,该他的事绝不马虎。派探子去查,传来的消息是大求水军士气昂扬,江面上演练频密,同时各地输入都城的木量猛增,全都进了船场。他自然重视,再派人混到都城去探,却是几批都有去无回,只有一只半死不活的鸽子带回来半张字条,上面有三个字——宋玉之。

  本来他不过例行公事,没想到大求那边密不透风,就让他认真起来。刚开始以为这是个人名,从它着手却无半点头绪。这时南德旧帝突然病倒,所有事情压到他身上,不得不耽搁下来。直到又过两年,玉陵皇帝派使团来访,使团团长叫宋玉,当场令他重拾旧忆。宋玉之不是一个名字,宋玉才是。

  打听宋玉,很容易。原本只是大求宫中一名普通的匠师,却在入宫突然展现精湛的技艺,从此被重用。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这样的说法,对于天资很高后天比谁都努力的元澄来说,自然是不信的。他相信,这个宋玉背后一定有秘密。字条上写得“宋玉之”,究竟之什么呢?

  宋墨紫的名字就是那时探查出来的,和宋玉的长子宋振,?女宋豆绿的名字放在一起。但他没有想到宋玉的秘密会跟那两个女儿有关,倒是宋振升官的速度让他更断定父子二人藏着什么。可是,没等他彻底查清,大求就发兵玉陵,而南德老皇帝驾崩,他被抄家流放。

  墨紫的驾船之能,他曾亲身经历。又听徐九说,造船业的三关数十年无人能全过,自然这三关与造船术密不可分。就在刚才,一个男子高举墨紫的手喊出红萸,他就笃定墨紫是闯关成功的最大功臣。

  这个墨紫,对船了若指掌,而宋玉宋振执掌大求船场闻名。共同点围绕着船,那么墨紫和宋墨紫是同一人,宋墨紫是宋家父子所藏的秘密,字写全就该是——宋玉之女,一切顺利成章 。

  元澄不用查,心中已有定论。但墨紫也好,宋墨紫也好,跟之前他对她迷一般的身份所持态度一样,有好奇,墨紫不说他也无所谓。不过,他至少不会再惊讶为什么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这般的才华,能用最好,不能用自然也不愿意给别人用。怎么可能不招杀意?墨紫说得此一时彼一时,恐怕也是因为她想到了。

  视线里,日升的几艘大船要回航,他问徐九,“九爷,可否再帮我个忙?”第一个忙,就是让他借乘了豹帮的船。

  徐九想攀元澄这个交情,于是答应得爽快,“大人只管说,徐九尽力而为。”

  元澄一招手,华衣带了几个人上前来,有男有女。

  调转头来说墨紫。

  她一上船就头晕眼花站不稳。

  曾海落井下石,笑道,“墨掌事,你这是喝老酒来后劲,前头英雄后头狗熊,要晕船啊?”

  臭鱼对这个曾海厌恶得很,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墨紫拉住。

  “事已了,不必再张扬。”她从来不主动高调,闯三关是逼于无奈。

  那种情况下,不表现到一定程度就得不到认可。红萸不能开,十年契就变成终身契。虽说,她要自己赢取自由的执着在别人眼里会有点可笑,但既然对于一年内赚五千两银子有把握,她为何不趁机打牢独立的基础?外面,还有人随时想要她的命哪!

  多亏闽松喊得是红萸,不是墨哥。红萸可以出名,反正十个人里会有九个人对谁是大老板更感兴趣,而不是打工的。她要的,只是像闽老爷子这样行家里手的认可。

  “墨三儿,我瞧你面色苍白,可是旧伤复发?”闵老爷子问得关切,“我叫随船大夫给你瞧瞧,如何?”

  墨紫半边肩已经没了知觉,但她硬撑着。女儿身一事,被发现她当然会直认不讳,但要她自己曝露的话,只想告诉信任的人。

  “闽老爷子,我只是累了。可否下去换衣休息?”再用闽氏的好药试试,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好了。

  闽老爷子当然说可以,让人准备了舱房和干净衣物,请墨紫五人赶紧去。

  墨紫一过拐角,就脚软站不住了。

  早知道不对的肥虾连忙在旁边扶住,语气难得责备,“墨哥你也太逞强,万一内伤复发,可是要丢命的事。”

  赞进吓了老大一跳,“墨哥,你可不能死!”

  墨紫觉得浑身有些发烫,心跳加快,胸口发闷,便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阻止两眼继续昏黑下去。

  臭鱼把赞进挥得跟苍蝇似的,往不远处的一间舱房里赶,“去,去,别说霉话。我瞧你气色也不怎么样,别管墨哥,管你自己吧。换了衣服,赶紧运个功,把气补回来。”

  赞进很不情愿,却因为后来墨紫发话,勉强和臭鱼水蛇一起进去了。

  “肥虾,我自己的伤自己有数。就是真累,想睡一大觉。”昏迷的时候让大夫看伤,她没关系,横竖眼不见为净。但现在清醒着,她实在不好意思给这帮兄弟瞧。“要不,等船到岸,我还是不醒,就随便你们叫大夫?”

  肥虾气笑,只能由她。

  墨紫进到自己那间房,涂了药,换了干净衣服,倒在床上很久睡不着,身上忽冷忽热。好不容易睡了,又做乱七八糟的梦,跑一路叫一路的,让火烧让冰砸,累得半死。直到额头上传来凉意,嘴里流进甘香的汁水,才舒服些,睡沉过去。

  再醒来,看到一张熟面,怔了怔,当下打量四周。很宽敞的屋子,家具简单,打造得却好。这里,已经不是船上,可也绝对不是某贪官的家。

  “落英”一时间,在“这是哪里”和“你怎么在这里”两个问题上,犹豫该先问哪一个。

  “小姐,你醒来就太好了。华大夫真神,说你今日醒,你就醒了。”落英绞了方湿帕子,轻轻帮墨紫擦脸。

  冰得墨紫一个激灵。

  “你知道冷,便是身体不烧了。”门帘打上去,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趁热喝下这碗药,免得凉了药效减半。”

  “您是——”还是先问对方是谁吧。

  “我就是上回元大人请来给你治伤的,那老头的老婆子。我娘家姓杨,老头子姓华,随你怎么称呼了。”杨氏看上去有六十岁,动作却利落干脆。寻常这个岁数的古人,老得很不行的样子。这位,有点现代六十岁的后中年相。

  “华夫人,请问这是哪里?您和落英又为什么在呢?”喝过药,墨紫一起问。

  “这是日升船场,我和我家老头子还是让元大人请来的,落英丫头当然就来照顾你的。”杨氏收了药碗,又拿一小碗蜜饯来,“药后一刻方能进食,你先吃点零嘴填填肚子。”

  墨紫有点弄糊涂,一时觉着自己做梦。

  “姑娘身体底子纵然不错,也不能这么耗的。几乎要命的伤,养了才月余,就从半空飞下来。这回虽说只昏了两日,要不是用药及时,你可救不回来了。我家老头子要我跟你说,再有下回,便是元大人送千年灵芝,他都不来。免得治不好,元大人参他一本庸医。”杨氏笑呵呵说着。

  元澄一个教书先生,还能上本参人这么有权力?墨紫一时傻乎乎,想道。


  ●● 第187章 但秀本色

  窗外能见数个船台。

  船台上的热力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炽烈,汗水和江水交织成金光,天上地下笼成一片。几日前红萸闯鬼门带给人们的那种激动,似乎化成了高昂的意志,在这喧嚣的木尘中,展现得分外痛快淋漓。

  然而,闽老爷子只听到耳中嗡嗡作响,抬眉瞪着坐在那儿笑盈盈的人。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就只能感叹,虽然年纪一大把,也不应该将什么事都认为得理所当然。

  今天,是墨哥等人离开的日子。他亲自过来送,却被单独请了进来。

  这个墨三儿,一手旁人不知底细的造船术。那日从百花川里出来的两条船,不等他细看,已经让她带来的四人拆解,连帆都成了布条。他听松儿和常吉说得模糊,头尾不接,但所抓住的只字片语,便是造了一辈子船,看了一辈子船,仍恨不得亲眼瞧上一瞧。

  闽氏制宝九技,乃是天下匠人渴而不得之物。没想到,闽姓的他,也会有渴他人之技的一天。方明私下跟他谈论,言语间对红萸的东家很是好奇。然而,他只对这个墨三儿好奇。不过十八九岁的秀气模样,手上功夫到底有多了得?

  然而,当墨三儿说了一句话之后,他傻眼了。

  “你你说”上回他发傻的时候,是多大?十五六岁?还是十七八?

  “我说我是女子。”躺在这里养伤的几日,谨慎考虑后,墨紫决定要跟闽老爷子说实话,“我的名字是墨紫。墨水的墨,紫色的紫。”

  “你是女子?”闽老爷子仍在震惊,眼珠子却能动了。突然想起来,怪不得这几日进进出出照顾着她的,是一少女。松儿还撇嘴说这墨三儿技艺很高,品行却不端,喜女子相陪。

  “是,老爷子。”墨紫一字字吐清楚,“本来我女儿身的身份,不说也无妨。没有哪一行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做,只不过闽老爷子是船行行首,又是极为开通明理的前辈,我不对您说实话,会过意不去。”意思就是,不告诉,她也没什么错;告诉了,是她尊敬老人家。

  “不错,是没有规定女子不能造船,可是——”他就没见过女船工,几十年跟一场子的汉子打交道。女人也有,多是家眷,来送个饭了不起了。

  “女娲能补天,武后能称帝。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为何今不能有墨紫替主造船?”别可是了,没什么可是。她承认,古代女子想要出头干些什么,真得很不容易,但她有压力没时间,对社会舆论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有本事,给写到大周之法里去,白纸黑字规定女人不能出家门。

  闽榆不由暗暗叹服,此女言词凿凿,行为进退得宜,确实非一般女子。他到底心宽胸广,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适应很快。

  “我能接受,别人恐怕未必。墨紫姑娘,我还是叫你墨三儿,也不会对他人言。来日方长,等红萸做得风生水起,便是女子掌事,谁还能说得了半句不是。不过,我也要提醒你。船场生意不同其他买卖,女子在这行,你大概就是绝无仅有。平日里都是和船工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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