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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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门,来到广阔的田野上,在那里还有充足的光亮照在他们脸上。割麦人扔在地上的麦捆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躺在它们的黑影中,许多麦捆简直像躺倒在地上的黑色的身躯;另有一些已经一捆捆架起来,在朦胧的月光下,那样子很像远处的船只。
他们不愿往回走,他们这样朝着月亮要走到哪里去呢?因为现在他们正彼此分开,各自走着。
“让我们把这些麦捆堆起来吧。”安娜说。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开阔的田野上多呆一阵。
他们走过满是麦捆的土地,一直走到再没有麦捆的地方。那一片麦捆堆耸立着的地方,看来很奇怪,仿佛人影憧憧,其他地方却显得一片空旷。
田野上的空气完全浸浴在如银的月光之下。她向四周看看。远处模模糊糊的树影拉开距离站立着,仿佛是一排先行官,等待着前进的信号。在那水晶般的空间,她的心简直像一只被敲响的铃铛,她真害怕那声音会被别人听见了。
“你搬这一行。”她对那青年说着走了过去,随即弯下腰去搬那躺在地上的另一行麦捆,她抓住麦穗,一手举起一捆沉重的麦子,让它们沉重地压在自己身边,搬起它们,走到那一片空旷的地方去,然后使劲把它们蹲在地上,让它们发出一阵窸窣声架在一块儿。她的那两个大麦捆靠在一起站住了。他这时也走了过来,在一片缥缈的黑暗中走着,搬来他的两捆麦子。她站在一边等着他。他也把他的麦捆窸窸窣窣地在她的麦捆旁边架起来,它们站得很不稳,他把麦捆的麦穗往一块儿搀和一阵,它们发出一阵滋水似的吱吱声,他抬起头来大笑了。
接着她朝月亮那边转过身去,她每次一对着它,它似乎就让她的前胸裸露出来。他非常听话地又走到对面的一块空旷地方去。
他们弯下腰,各自低下头去,抓住麦捆潮湿柔软的头发,举着沉重的麦捆再走回来。她每次总走在前面,她把她的麦捆放下,拿它和别的麦捆搭成一个小房子。他拿着麦捆又从麦茬地上走过来了。她转过脸去,只听到他把麦捆放下发出的嘶嘶声,她在月亮和他的身影之间走动着。
在他拿起两捆麦子正要站起身的时候,她又拿起两捆麦子朝他走去。他这时正从不远处走过来。她把她的麦捆放下,预备再架一个麦堆,它们站得很不稳,她的手抖得很厉害。但她仍然扔开它,转向月亮,月光又一次使她的胸膛裸露出来,因而她感到她的胸脯正随着月光起伏波动。她的麦捆倒下了,她不得不把它们又架起来。他一声不响地摆弄那麦捆。当她又向他走过来时,工作的节奏使他忘掉了眼前的一切。
他们在一块儿劳动着,有节奏地来来去去,使得他们的脚和身体似乎在按着一定的拍子活动。她弯下腰去,搬起两捆麦子,她向着他所在的阴暗之处望去,然后提起她的麦捆走过一段麦茬地。她犹豫着,放下了她的麦捆,麦捆发出一阵嘶嘶声,他已经走近她身边来了,她必须再把脸转开。那闪亮的月光又一次使她的胸膛袒露出来,让她像一片水浪一样起伏不定。
他稳重地工作着,一声不响,在一片光秃秃的麦茬地上穿梭般来来去去地走着,堆起一长排麦堆,越来越靠近那站立在黑暗中的一排树林,始终让他的麦捆和她的麦捆排成一行。
她每一次总是走在他前面。当他来到的时候,她已经走开了,在他走开时,她又走过来了。他们永远不会遇上吗?后来,他的意志所发出的深沉的声音渐渐震动了她的心弦,极力使她的心弦随着颤动,要使她慢慢走近他,和他相遇,让他们俩挨在一起,让他们俩像那些麦捆一样发出嘶嘶声挨在一起。
工作继续进行着。月亮越来越明亮,麦捆也发出了闪光。他弯下腰去拿起躺在地上的麦捆,一堆麦捆倒下来,全都沉重地压在他身上,月光几乎要晃得他睁不开眼了。接着他又把那些麦捆架起来。她已经朝他走过来了。
他等待着她,胡乱堆着麦捆。她来了。可是她站在那里,要等他走开才走过来。他在黑暗中已看到她,像一根黑色的柱子。他向她讲话,她也回答了。她看到月光在他脸上照出的疑问的神态。可是在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片广大的空间。他又走开了,他始终有节奏地活动着,工作着。
为什么在他们两人中间总有一片广阔的空间,为什么他们俩总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当她在月光下走过来的时候,她一定要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停下?他为什么不能向她走近?他的意志发出的坚持不懈的呼声,把一切都给掩盖住了。
在他的工作的节奏中出现了一个跳动着的脉搏,一个不可动摇的目的。他停下来,他又举起一捆麦子,他举着它向她走去,在那月光照耀的空地上,把它放下,好像是放进了她的身体。然后他又回去搬运。他举起一捆捆麦穗摇摇晃晃朝那个中心地带走去,越走越近,每一次都使自己和她更接近一些,他每搬运一次就向她接近几步,一直要追上她。月光之下他们就那么专心致志地、来来去去地走着,一声不响地摇晃着,麦穗有节奏地发出窸窣声,然后是一阵沉默。然后又是一阵麦穗的窸窣声。那有节奏的窸窣声越离越近,和她的麦穗声交织在一起,那麦穗声一次又一次单调地、毫无变化地重复着,从两人手边发出的麦穗声越离越近了。
直到最后,他们在一个麦堆前相遇,各人手里都抓着两捆麦穗,彼此对望着。他身上披满了银色的月光,他那在月光照耀下带有阴影的脸使她感到害怕,她等待着他。
“你放下。”她说。
“不,该你放。”他用一种清脆的声音坚持说。
她把她的麦捆放进麦垛里。他看到她的手在一簇簇麦穗中闪着光。他放下他的麦捆,把她搂了过来,他已经追赶上她了,他现在有权吻她一下。她身上带着月夜的清香,带着麦粒的清香。他把他全身的节奏都注入那一吻之中。他在吻她的时候仍然在追逐着她,而她似乎还没有完全被征服。她鼻子上的月光使他感到很奇怪!她的身上照满了月光,她的内心深处却是无法测知的一片黑暗!整个黑夜都在他的拥抱之中了,黑暗和光明,已经全为他所有!现在整个黑夜都将由他去探索,在其中进行冒险,去探索它的神秘,去发现它的新奇。
鲜明的胜利感使他浑身发抖,在他使他的亲吻更贴近的时候,他的心和头顶上的星星一样,完全变白了。
“我的爱!”她从十分遥远的地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叫道。那低沉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月光之下对他发出的,而他却完全不知道。他停下来,战栗了几下,仔细倾听着。
“我的爱。”那低沉、凄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好像是暗夜中一只看不见的鸟的鸣叫。
他有些害怕。他的心不停地颤动着,简直要停止跳动了。他停了下来。
“安娜。”他说,犹犹豫豫地仿佛是要回答她从远处发出的叫喊。
“我的爱。”
他越搂越紧,她也越搂越紧。
“安娜。”他说,同时感到了爱的神秘和爱的阵痛。
“我的爱。”她说,她的声音里越来越充满了狂喜。他们嘴对嘴地吻着,狂喜而惊奇,吻了一个长时间的真正的吻。在月光之下,他们一直对吻着。他再一次吻她,她也再吻他。然后他们又搂在一起亲吻。直到后来,他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感到有些奇怪。他要她。他强烈地需要她。她似乎忽然完全变了样。他们站在月光之下拥抱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整个生命惊异地战栗着,仿佛受到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打击,他需要她,他要告诉她他需要她。可是他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过去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烦恼和这不曾有过的经历使得他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温柔地、更温柔地拥抱着她,比原来更温柔了。矛盾心理已经过去。他很高兴,有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流泪了。可他知道,他需要她。这已经在他心中永远固定下来。他是属于她的。他很高兴,也很害怕。他们俩就这样站在空旷的田野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通过她的头发看着月亮,那月亮似乎在流体般的光明中游泳。
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刚刚醒来,然后她又吻着他。接着,她脱开自己的身子,抓住他的一只手。在她从他胸前离开的时候,他感到很痛苦。他感到说不出的痛苦。她为什么要离开他呢?可是她仍抓住他的手。
“我要回家去。”她说,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神情看着他。
他紧抓着她的手。他感到头晕,简直不能动弹,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动一动。她从他身边走开。
他无可奈何地在她身边走着,抓着她的手。她低头走着。仿佛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忽然冒了出来,他对她说:
“咱们马上结婚,安娜。”
她一声不响。
“咱们马上结婚,安娜,你说不好吗?”
她在田野中停下来,又吻了他一下,热情地使劲搂着他。她的这种姿态使他感到无法理解,他完全不能理解。可是他现在把这一切都留到结婚的时候再说。这是目前可以找到的解决办法,不久就得这么办。他需要她,需要和她结婚,他需要和她在一起,让她永远属他所有。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们完婚的那一天。可是他现在总感到有些紧张不安。
就在那天晚上,他去对他的叔叔和婶婶说:
“叔叔,”他说,“安娜和我想马上结婚。”
“是吗!”布兰文说。
“可是你们没有钱,怎么结婚呢?”妈妈说。
那年轻人的脸马上变白了,他讨厌听这种话。而他完全像一块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小石头,亮晶晶的,永远无法改变。他根本不去想那些事。他紧绷着闪闪发亮的脸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这事儿你跟你妈妈谈过吗?”布兰文问道。
“还没有———我准备星期六跟她谈。”
“你准备去看她?”
“是的。”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你们靠什么结婚呢?就靠你每星期的一镑收入?”
那青年人的脸又变得煞白了,仿佛这话使他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挫伤。
“我不知道。”他说,睁起他那明亮的像老鹰一样的、失去人的感情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的叔叔。
布兰文憎恨地晃动了几下脑袋。
“我们必须了解这些情况。”他说。
“我将来会有钱的,”侄子说,“我现在可以设法借一些钱,将来再还。”
“是啊!———你们又干吗这样匆忙呢?她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你也还不过二十岁。你们俩都还没有达到自己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年龄。”
威廉·布兰文把头向下一扎,仿佛关在笼子里的老鹰似的,用他那充满不信任的灵活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叔叔。
“她有几岁有什么关系?我有多大岁数又有什么关系?”他说,“我现在和我将来三十岁的时候又有什么两样?”
“那可大不一样,至少让咱们那么希望吧。”
“可是你没有任何经验———你没有经验,又没有钱。你既然没有经验又没钱,为什么要急着结婚呢?”婶婶问道。
“我需要什么样的经验呀,婶婶?”那孩子问道。
要不是布兰文的心由于生气,硬得像一块宝石一样,这时候他可能会同意了。
威廉·布兰文怀着奇怪的不可动摇的心回到家里。他感到,他已经作出的决定决不能改变,他已经拿定主意。如果改变决定,那将会是他的毁灭。可他决不愿被毁灭掉。他没有钱,可是他总可以想办法从什么地方弄些钱来,这没有什么关系。他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都无法入睡,他的思想已经坚定明确,没有什么再需要多想的了,他的意志已越来越坚定,无可改移。后来,他终于睡着了。
他的灵魂仿佛变得和水晶一样坚硬了。他可能会发抖、战栗、感到痛苦,可是决不能改变主意。
第二天早晨,汤姆·布兰文愤怒万分地对安娜说。
“现在就提出要结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
她站在那里,脸色有点苍白,她的阴沉的眼睛显露出正力求自卫的野生动物的惊愕和仇恨神态,但她又止不住为自己的感受发抖。
“我愿意。”她完全不假思索地说。
他顿时更加怒不可遏,真恨不得揍她一顿。
“你愿意———你愿意———为什么?”他轻蔑地嗤了一下鼻子。旧日的孩子气的痛苦,那什么人也不认的盲目性,那仿佛只有一个没有人照看的小生物才会有的激烈的仇恨情绪,又回到了她身上。
“我愿意,就是因为我愿意。”她又用那孩提时歇斯底里的尖利声腔大叫着,“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经死了———你并不是我爸爸。”
她仍然是一个陌生人,她并不认识他。那冷酷的锋刃落下来,深深地刺痛了布兰文的灵魂。这锋刃把她和他割裂开了。
“我不是又怎样呢?”他说。
可是,这使他实在受不了。他一直是非常珍视这种感情的,他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