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羊皮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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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你，你怎么啦？”黎莎粲然一笑，道，“你难道真的老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可是……”艾雷心里发急，脸上的皱纹更加密集了，他本来想说“可是你不是死了吗”，但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此改口道：“让摸摸你的手，行吗？”
　　“我这双手你还没有看够吗？”黎莎继续笑道，“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
　　艾雷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抓过黎莎的手，一眼就看见了手心真的有一颗桃色的胎痣！
　　真是黎莎！真是我朝思暮想的黎莎啊！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艾雷激动万分，说：“你知道吗，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守在玫瑰墓园，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想去！”
　　“瞧你说的，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黎莎突然似笑非笑起来，但她还是温柔地说，“我不是天天跟在你身边吗？”
　　艾雷感觉那笑有了点异常。她提到了“死”，如此敏感的字！她却说得如此轻松！艾雷想，难道眼前的黎莎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只是一个幽灵吗？如果真是那样，只要一滴血，幽灵就会赶跑。
　　然而，艾雷不忍心那样的悲剧发生。他想，纵使黎莎真是幽灵，那又要什么紧呢？只要能够天天看见她，只要能够天天跟她在一起，她就是一团轻烟，一阵风，一只蝴蝶又如何呢？
　　第4节：第一章：幽灵的审问（2）
　　“我的波斯猫，你看管好了吗？”黎莎说，目光里有一种审视的味道。
　　啊，这决不是生活中真正的黎莎。生活中的黎莎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艾雷的心情陡地沉重下来。
　　“波斯猫还是老样子，亲爱的。”艾雷强抑着慌乱的情绪，说：“从你走了后，我就天天按照你离开前照顾它的样子侍养着它。”
　　黎莎点了点头，似乎对此表示满意。
　　时间过去了，风也停止了。四周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山脚下的海水不时撞击岩石发出的回声。
　　艾雷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黎莎。
　　黎莎也一眨不眨地望着艾雷。
　　脚下的桃花洒满了一地，蘑菇从篮子里滚出。两颗相恋的心似乎都在寻找对方的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雪，突然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像一块块魔毯，很快将整个大山都冰封起来。厚厚的雪将艾雷和黎莎埋没了半个身子。但两人谁也没有挪动一步，也根本没有意识到。
　　“生意怎么样了？”黎莎突然问道。
　　“还好。”艾雷说，心想，黎莎从不这样问的，从不。可是现在她竟这样问了。他不知道，黎莎还要对他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守在一个墓地里呢？”黎莎的声音仍旧很轻。但这样的问话，对艾雷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我、我……”艾雷一下子慌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总不能说，“我是在为你守墓呀。”
　　“守了五年了？”黎莎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淡。至于艾雷对她的痴情，她似乎并不领情。
　　“是的，五年了……”艾雷嗫嚅道。
　　“你还要打算守多久？”黎莎几乎要冷笑起来。“十年，二十年，直到你最终撒手而去？”
　　“我、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艾雷惶恐极了。
　　“你一辈子的事全做完了？”黎莎没有回答艾雷的问话，而是继续用审问的口吻说道。
　　“嗯，是的。可是……”艾雷不知所措。
　　“可是什么？说说看。”黎莎抓住了这一点。
　　“也没什么。”艾雷像个老实的孩子，他使了点蛮劲，试图阻挡什么。
　　“真的没什么？”黎莎抓住不放，她的目光有一道强光，刺得艾雷不敢直视。
　　“也许……”艾雷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忘记了你是怎么发家的？”黎莎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
　　“当然没有。”这一回，艾雷肯定地说，“你瞧，刚才我还在看羊皮卷。”
　　“羊皮卷你都看完了？”黎莎的声音明显有了些不悦。
　　“是的，亲爱的。难道你还不相信吗？”艾雷认真地答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涌起了一种巨大的不安，他感觉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对黎莎，他是既敬又爱，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也从来不忤她的心意。凡是黎莎说的，他没有什么不依的。
　　黎莎对他也是这样。
　　可是今天，艾雷感觉很意外。他的头脑老是提醒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他甚至听到一种充满玄机的声音：什么是真，什么是幻？纵使这是幻觉，纵使这是梦境，也要相信。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上帝站在更高的空间，时时刻刻注意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还有什么没有做。听从上帝的旨意，你就会走向圆满。
　　“我相信你看完了羊皮卷。”黎莎忽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能有今天的成就？”停了一下，她又逼问道：“你说，你真的细细地看完了吗，包括其中的每一个文字，每一个图片，每一处暗示？即便你手中拿着的这一卷？”
　　“是的。”艾雷额头渗出了汗迹。他掂了掂手中的羊皮卷，说：“这是最后一卷。”
　　“在这一卷的最后有几行小字，你看清了没有？”黎莎忽地又提高了声音。
　　“啊，几行小字？”艾雷心虚，像一个被考住的学生。他急急地打开，试图寻找什么。
　　“行了，亲爱的。”黎莎猛地温柔下来，她叫了一声：“哎呀，你看，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我们都快被雪掩埋了，咯咯咯……”
　　第5节：第一章：幽灵的审问（3）
　　直到此时，艾雷才记起黎莎原来是爱笑的。她的笑仍旧是那样感染人。不过，此时此刻，艾雷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他努力要将自己从雪里拔出来，但他用尽了力，也没有挪出一丁点的地方。
　　“别急，咱们再站一会儿。这雪一点儿也不冷，难道不是吗，亲爱的？”黎莎天真地望着艾雷的窘态，她的笑声更亮了，与远远的教堂里的一阵钟声交融到一起。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艾雷停止了挣扎。
　　“对了，你收到了我的信吗？”黎莎突然止住笑，漫不经心地发问道。
　　“什么，你写了信？”艾雷睁大了眼睛，感到越发不可思议了。
　　“用黄纱巾卷好的，像当初我们的情书一样，充满了浪漫色彩。”黎莎的声音里陡地有些伤感。“你没收到吗？”
　　“没有。我得问问管家。”艾雷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朝墓园大喊：“赫尔斯德！赫尔斯德！快来！……”
　　“是，老爷，我回来了！回来了！”赫尔斯德大声应着，同时丧魂落魄般地滚到了艾雷的床前。
　　艾雷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赫尔斯德衣衫不整、大汗淋淋地站在面前，而他心爱的妻子黎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莎呢？”艾雷本能地大声问道，扭头四处寻找。
　　“女主人她……”赫尔斯德刚刚缓过的一口气又陡地悬了起来：“怎么，老爷，你真的看见女主人了？”
　　艾雷不置可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以前，他也经常做梦，梦中与黎莎在一起做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这也正是他在远离了繁华的喧闹后能够安静地守在墓园里的原因。没有这些梦，没有黎莎的慰藉，艾雷的日子一定没有这么充实。
　　但是，刚才那个梦，太离谱了。凭直觉，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生命的玄机无处不在，一些暗示总是依附在种种离奇的事情上。如果你不注意，如果你不仔细，你读不懂那些玄机和暗示。那么，机会也就与你擦肩而过了。
　　“老爷，刚才我在外面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赫尔斯德见艾雷垂了下眼睑，便挑起了话题。
　　“说下去。”艾雷抬起头来，但是突然，他发现了赫尔斯德手中的黄纱巾以及用它缠住的信，便大声叫了一声：“我的信！是黎莎给我的信！”
　　“你……老爷，你怎么知道？”赫尔斯德吓得倒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主人。
　　艾雷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字迹：“艾雷亲启”，立即将黄纱巾缠住的信紧紧地搂在胸口。
　　赫尔斯德走上前，替艾雷轻轻地捶着背，他被今天的事情彻底弄迷糊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艾雷才将信小心翼翼地从黄纱巾中取出来，然后从背面轻轻一敲，一枚蜡制的颗粒跳了出来。艾雷熟练地将外面那层薄薄的蜡皮轻轻剥掉，再慢慢展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亲爱的艾雷：
　　请你仔细读一读最后一卷羊皮卷最末端底下的那几行文字吧。
　　别犹疑。别停留。
　　是启程的时候了。
　　永远爱你的黎莎
　　艾雷恍然大悟，刚才在梦中，黎莎不就提醒我应该仔细读羊皮卷吗？他正要立即从枕头底下掏出那最后的羊皮卷，但是突然意识到，赫尔斯德就在身边。虽然他从没有把这个忠诚的管家当外人看，然而，羊皮卷不能外泄给任何人，这是天机。即使是黎莎，她只知道艾雷拥有神奇的羊皮卷，不过，她也从未亲眼目睹它们。
　　“老爷，真是女主人的信吗？”赫尔斯德没有注意到艾雷情绪的变化，因而傻傻地问道，“信上写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吗？”艾雷盯着赫尔斯德，平静地说。
　　“啊，不、不，老爷，我不是要窥探什么秘密，……”赫尔斯德顿时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我被今天的事弄迷糊了。”他一边说，一边望着艾雷，似乎在问：“我可以退下了吗，老爷？”
　　艾雷冲他摆了摆手。
　　赫尔斯德赶紧退了下去，并偷偷地揩了一把冷汗。
　　远处，教堂的钟声将天空擦得发蓝。
　　第6节：第二章：神秘的竞拍者（1）
　　第二章：神秘的竞拍者
　　阳光很好，大片大片的雪融化后，空气中透出一股刺骨的寒冷。风若有若无地吹着，路上很少见到车辆和行人。街头了无生气，到处是泥泞，是破烂，是坍塌的房屋和跌落的树枝，是冻死的各类尸体，包括老人和孩子。连狗的叫声都稀落了许多。
　　大马士革昔日的繁华被一场大雪冲散得一去不复返了。此刻，远远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香熏烟的气味，焚烧尸体时发出的臭味，以及山上树林里被太阳照着的松脂散发的清香，混杂在一起，穿过金伦山谷，向大马士革城袅袅飘来。
　　突然，市中心南面的广场旁响起了一个破锣一样的嗓子：“教堂里有活动。大家都去看看吧，真主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的！”
　　听到喊声，有人打开了紧闭的窗户，也有人打开了门。人们畏畏缩缩，但终于三三两两地朝教堂走去。
　　教堂的钟声依然准确地报送时间。
　　这是大马士革最大的教堂，碉堡式结构的建筑，圆圆的顶盖裸向空中。阳光一照，发出一道道寒光。整个教堂分为主楼、副楼两个部分，共三层，全部由石砖砌成的，屋顶是混凝土垒成的巨形弧盖。石墙和教堂内部因年久失修，已有些斑驳。门前有三根巨大的石柱，被虔诚的教徒用手触摸得油光发亮。但最近因为接连下雪，教堂的活动取消了，石柱很快浸漫出一层薄薄的苔痕。
　　此刻，教堂渐渐堆满了人。大伙见了面，也都软绵绵地点了点头，没有往日的庄严和肃穆，更没有往日的喧闹和欢笑。
　　尼尔斯主教从教六十多年来，只有今天的心情最为沉重。尽管他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脸上也始终保持一种虔诚教徒所应有的谦卑、庄重和真诚，但怎么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悲痛。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大马士革仅冻死的人就达到了五千多人，还有一千多人失踪。而活着的人也正在忍受着饥寒交迫，其中一部分人的生命更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着，让人看得揪心不已。大马士革市政府发放了所有的银两和储存的粮食，然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眼皮底下消失啊。”尼尔斯主教不停地祷告，求得真主的原谅，然后无奈之下，他决定将教堂多年积累起来的物资全部采取拍卖的方式，一次性地竞拍出去，并决心将所有竞拍到的钱粮都发放到忍饥挨饿的市民手中。
　　“都整理好了吗？”在副楼的过道上，尼尔斯主教问两个搬物品的工人。
　　“差不多了，主教大人。”其中一个工人答道。
　　“人员来得怎么样了？”尼尔斯主教继续问道。其实这是多余的问话。因为来的人他几乎都看到了。正因为此，他的心悬了起来，从来者的穿着打扮上看，尼尔斯清楚，这些人与其说是来竞拍的，不如说是来受领真主的赐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