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交际花的回忆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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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都别说了,够乱了。”公公边说着,边低着头走了进来。
第十一章 丈夫的爱
“行了,都别说了,够乱了。”公公地头走了进来,很随便的就在一张椅子坐下了,翘着嘴,闷闷不乐的,过了一会,公公一字一句的沉重的说:“不行,就在找一个中医看看吧,哎……,我看着西医,就是骗钱,中医,还是有点指望的,要到春天了,可要提防了,翰林这病,遇到春天就麻烦,老二媳妇,”我颤抖了一下,公公的点名,让我提心吊胆的“老二媳妇啊,这以后,你就要多留心了,夜里,多起几次,多看看翰林,若是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叫人,我刚才吩咐过了王嫂和周嫂,让她们夜里机灵着点,要是人手不够用,就和你娘说,到时候,在添几个下人,也行。”此刻,我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痰,上不来、下不去的,我****的点了点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了一声“恩。”总算是混过去了。
“这大过年的。”婆婆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说:“大过年的,也没消停了。”公公皱了皱眉头,努了努嘴,到底也没说什么,任凭着婆婆的抽泣。是呀,大过年的,梅翰林的病又开始折腾了,大概是这一年的天气回暖的早吧,来来回回的,他要挨着,身边的人更是要挨着的。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辞了安,然后,一步一步的挪回了房间。
屋子里,梅翰林还是半死不活的平躺着,****的吸着气,那感觉,他是用全身的力气在吸进空气中的每一粒养分的。我轻轻的俯在他的胸口,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他的中衣上,月白的缎子,晕开了眼泪,我想起了那只钢笔的主人,我的那段短暂的爱情,在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时空中,埋没了。而如今,另一个我爱的人,正躺在阎罗王的手心里,来不及挣脱,我是感谢这个人的,他给了我爱,让我知道被别人疼爱的感觉,无论是被婆婆呵斥,还是被张妈训斥,只有这个人,在身边安慰我,也只有这个人,用微弱的力气保护着我,可是,现在,他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了。
他大概是醒了,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的,轻轻的,生怕惊动了我一般,“别怕,”他轻轻的说,我的眼泪流下的更快了,我想抱着他大声的痛哭一场,痛痛快快的,毫不掩饰的,发泄着我那些心中的积郁。但是,不能,无论我在怎么想发泄,都不能,都不能在他面前,更不能在别人的面前表露出来,这样的发泄,总会给别人带来压力。我抹了抹眼泪,抬起了头,他正温柔的看着我。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轻轻的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一下子,他的脸红了,我的脸也红了,我打破了我们之间原有的和谐,那和谐,是完全孩童似的恋情,是语言上的,甚至,连语言上都不曾表达的爱,只是用心来传递的。我又趴在他的身上了,他轻轻的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中充满了汗水,他的另一只手,将我搂的更紧了,过了一会,他说“我想坐着看看你。”我连忙坐起来,将两只厚枕头立好,然后,****的将他扶起来,他斜着脑袋依偎在靠枕上,喘的更严重了,“你来,”他说,我坐了过去,他又搂住了我,轻轻的吻了吻我的额头,软软的吻,软软的喘息,吹的怀里的人,仿佛醉了一般。
“别怕。”他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怕。”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抬起了头,突然的,他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用嘴按在了我的嘴上,看似短暂的一秒,却过的那么的漫长与美好。我重新的低下了头,脸上烧的发烫,靠在他的胸前,我能听到他的心脏也在疯狂的跳动。
过了一会,他略微的平静了,用他温柔的声音对我说:“不用担心,我都帮你料理好了。”我在他的怀里,慵懒的、象征性的抬了抬头。“料理什么?”我说。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我重新的仰了仰头,他大约是感到了我的躁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用轻柔却十分镇定的语气对我说,“我说的这些话,你要记到心里去,床里,我的右手边,”他指了指,我没用心理会,也没试图起来帮他找右手边的东西,他又碰了碰我,见我没反映,只好继续说下去:“记着,床里,我的右手边,翻开褥子底下,有一个红木的小盒子,那里面有些钱,不多,但能够你生活一段时间,”说到这,我抬起了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又伸手将我搂在了怀里,“我自己是知道的,不能坚持多久了,我最恨的,最恨的就是不能和你长相思守,”他的话语里突然充满了哽咽,我试着起身,却被他死死的搂住,大概,他是不愿意让我见到他难过的。这次的哽咽,导致他需要用更大的力气喘息与平静情绪。“别这样。”我的他说“别说这些,让我难受。”我也要哭了,眼泪含着,我努力的压制着它的涌出。
过了一会,他继续对我说:“别怕,真的,需要面对现实,我自己比别人都清楚,过不了多久了,”他停下了,我的眼泪到底还是流下了,没有声息的,悄悄的。“我不希望你守寡。”他说“虽然,你比我大,但我从来只把你看做我的亲人,”他顿了顿“我会和爹娘说的,不让你守寡,一辈子呢,我不愿意看到你整日穿着寡妇的青衣,真的。若是你真的有我,就在走一步吧,别守着。那个小箱子里的钱,是我平日里攒下的,到时候,若是家里一定让你守,你就拿了钱,偷跑吧,够你活一段时间的。别管别人,照顾好你自己。”
他没有说完,我毫不掩饰的大声的哭了,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一样的哭了,这样一个人,即使在死亡线上,心中最后想到的竟然是我的未来,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呢?高兴,有对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悲哀的,却是他快要死了。
这时的他,颤抖着,由这枕下摸出一个什么东西,他轻轻的推了推我,我一面掩着脸哭,一面坐了起来。
“别哭了,”他说“来吧,戴上吧。”我擦了擦眼泪,看到他手里举着的一块玉佩,是个白玉的,弥勒佛的佛像。“戴上,”他命令到。我接过来,那是一块小小的白玉佛,晶莹剔透的,丝毫没有杂质,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我顺从的戴上了玉佩,那白色玉,在红色细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美丽。“还不错,”他说“这个,是我小时候就戴在身上的,用来辟邪的。”我听了,连忙要往下摘,“别,”他用手按住了我,“别摘,我愿意让你戴着,若是有一天我走了,魂就俯在这跟红绳上,永远的跟着你。”
那天的话,我至今还记得,那块玉佩,我始终都戴着,而那根红绳,即使断了许多次,我又重新的接上,而那个人,永远的活在我的记忆里。
即使,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我遭遇到多少的挫折,我都愿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胸口的这尊佛讲讲话,他应该是听不到的,我只想让那个人,那个爱我的,和我爱的人,那个和我阴阳相隔,站在冥河对岸的人,通过这根红线传达我的消息,让他知道,在空间的另一端,他的人,过的无论好坏,都是那么的爱他,都是那么的思念他。
那一根红绳,系在了我的右脚上,也系在了他的左脚上,可惜,这看似细小的红绳,却系断了他的命。
民国十七年,正月二十七那天,那个在我一生中,唯一给了我正式名分的男人,在那个艳阳天的下午,死去了。
正月二十七那天的下午,照例,我和大嫂是在婆婆房里纳鞋底、搓麻绳,打法空虚的时间,那天,公公外出了,大概是去找老友们打麻将,大伯(梅翰林的大哥,照规矩我是要叫他大伯的)这个时间应该是在粮行或茶庄的,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平庸而碌碌无为,这时,只听到西屋里传来“噹”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大约是水盆一类的。这个时候的婆婆,还在埋怨王嫂呢,“这个王嫂,整日像个慌脚鸡似的,缺心眼,骂了她多少次,叫她轻点,总是不听。”突然,院子里乱哄哄的,有王嫂的声音,也有周嫂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听不清在吵闹什么,但是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慌,婆婆一面看看手中绣着的鸳鸯,一面吩咐张妈“老张,看看去,出什么事了,告诉她们,小点声,这成了什么规矩。”张妈从花厅进来,手中还捧着几个纸盒子,大约是准备过几天二月二送礼用的盒子。
第十二章 我丈夫死了
只见张妈由花厅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个纸盒子,大概是准备过几天二月二送礼时候用的,她一面应声,一面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别吵了,什么事,太太都听见了!有什么事情,至于这么闹。”张妈还没走到院儿里,就开始大声的呵斥,没想到,张妈的严厉仿佛是石沉大海,没有了音信,突然听见有人放声的大哭,好像是王嫂,这时,大嫂在屋里说:“看看,像什么样子!”一面说,一面看着我,她的意思,是希望婆婆训斥我,训斥我没好好的调教,我白了她一眼,“娘,都是我没有好好管教下人,我出去看看吧。”我说。婆婆点了点头“不行就关柴房。”她说。看样子,是生气了,尽管,王嫂不是我由娘家带来的,但她若是关了柴房,我的面子上也是不好看的。我一面想,一面走出了门。
没想到,院子里的情况,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只见,王嫂半趴在地上,几乎是以拖的形式,一面抱着张妈的腿,一面哭,一手指着西屋的方向。张妈是又急又气,半弓着腰,费力而大声的嚷到“哭什么,你说呀!急死人了。”。在一边的周嫂,一面抱着王嫂的腰,试图将她拖起来,一面问着和张妈同样的问题。
见了我,王嫂突然像是拼了命一样的喊到“二少爷他……”没说完,铺天盖地的哭声,又压住了她准备讲出来的话。
顿时,我慌了,看了看周嫂,周嫂也看了看我,突然的,她****的撇下了王嫂,像西屋跑去,这个动作提醒了发愣的我,我拉起裙子,跌跌撞撞的向西屋冲去,只听身后张妈着急的对王嫂说:“你到是放开我呀,你放开我也好让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跌跌撞撞的,我跑到了西屋的门口,可是,到了门口,我放下了裙子,不敢进去,这时,听见了周嫂的大哭声,一面哭一面喊到“二少爷呀,二少爷!你动一动呀,二少爷。”
那只准备迈进门的脚,又缩了回来,我害怕,真的,真的害怕。自我亲眼看到父亲的死,我就开始害怕看到死亡,我甚至羡慕死去的人,那些人们,仅仅只需要等待黑暗的来临,安全的,踏实的,他们在黑暗的爱抚中,沉睡了,却从不考虑活着的人的感受,当我们看到他们身体时,那尚有余温的身体,软软的,有弹性的,却是没了骨头似的,让人厌恶,那惨白的脸,将永远不在恢复血色,他们的身体,将在蛆虫和时间的侵蚀中一秒一秒的腐烂下去,腐烂到我们无法认出,甚至开始反胃。那还是不久前我们爱过的人吗?他们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呢?而他们,为什么要提前我们离开这个纷扰的红尘呢?为什么留我们在世上痛苦的挨着,任凭着浮萍一样的命运,任凭着时光飞逝后留下的冷漠与麻木呢?
我恨他们,恨那些死去的人,我的父亲,和我的男人,他们死了,丢下我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即使在怎么抓住他的手,却不能抓住他灵魂的破散,这种没有能力挽留亲人的痛苦,又有谁能了解呢?
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迈开了右腿,大步的走进了屋里。
周嫂半跪半爬的扶在床前哭着,梅翰林的一只手抻的直直的,悬空在床边,靠近一点,就能看到他的脸和身子,他的两条腿也是直直的抻着,脚下的褥子被踹的七扭八歪,胸是呈弓字形****挺着的,他睁着眼睛,无神的、毫无生气的,下巴像是没了支撑一样,不知羞耻的掉下来,使得嘴巴大大的张开了。
他是死了,我能确定,死前一定经过不短时间的痛苦挣扎,一定很痛苦,我猜,他那个时候应该是躺着看书的,我看到脚榻上有一本书,应该是他手中拿着的,在挣扎的时候,松开了,就掉了,那时,他可能已经喘不上来气了,即使在怎么****,也无法呼吸到不太清新的空气了,而内心中充满的积郁的废气,也无法顺畅的一下子的吐出来了,张开的眼睛,应该已经感受到了麻木的痛楚,酸酸的,痒痒的,让人无法承受的。
我扭过身去了。此时此刻。我清楚地知道他死了。不折不扣地死了。抛弃了我。我没有知觉地挪了挪脚步。我想离开。不知道向哪走。我知道。他死了。我一遍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