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蛆-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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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杨队,我可能是病了……全身酸疼。”
杨队拿手试了试我的额头:“恩,有点儿发烧。好了,你回监舍躺着去吧,好点儿了就起来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今晚开你们的批判会,我要看看你们到底认不认识错误。”
听他的口气很舒缓很慈祥,我的心里感觉很舒服,到底要过关了……这些天快要把我折腾疯了,批判会开完了我也该歇歇了,管你什么处理结果呐。抱着被子回到监舍的时候,林武和老辛正站在窗下嘀咕着什么,见我回来了老辛过来接过了我的被子:“老四,听说你病了,我正要过去看看你呢……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没事儿,我回来躺一会儿就好了,呵呵,哥们儿体格壮着呐。”
“那就好,一会儿我去医务室给你拿两片药,吃了药发发汗。”
刚躺下,门就开了,杨队站在门口大喝一声:“林武,谁让你回来的?滚出去面壁!”
林武乖乖地闪了出去,老辛冲杨队笑了笑:“就是,问题还没有解决哪能随便回来呢。”
杨队余怒未消,气咻咻地摔门走了,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没一个好玩意儿!”
吃过了老辛给我的药片,猛灌了一肚子开水,我躺在床上,把脸朝着墙壁,不自觉地就流下了眼泪……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一面镜子伸到了我的眼前,侯发章在我脑后说:“老四,看看吧,这些天你都快要变成吊死鬼了,脸色真难看。”
我没有回头,直接盯着镜子看上了……侯师哥说的一点不假,我的脸色跟厕所沿上的尿渍一个德行,好象一刮就能刮下一层黏糊糊的嘎渣来,眼睛也红得象只兔子,这只兔子的目光有点儿象遇到了狼那样的惊恐,胡子也长得老长,有几根竟然弯弯曲曲的象鸡巴皮上的毛。
“老四病了?”李勇拉开侯发章拿镜子的手,踩着下铺探上头来,“唉,瞧这事儿闹的……听说你喝酒了?真没意思,不值得不值得……喝什么酒呢?这下子可好……”
你这是叨叨了些什么?我怎么听着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呢?对我这个师傅,我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你就不能说点主题明确的话吗?对了,人家说过主题明确的话,打卞新生的时候我师傅为我仗义执言过……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假装睡着了,慢慢打起了呼噜。
晚饭我也没吃,不饿……估计不关生病的事,应该是那碗龙肉起了作用。别人吃着饭我就趴在床上写检查,检查写得调门老高,我把它上升到了资产阶级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上面去了,其中有一句写道:这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反映出我灵魂深处的反革命倾向。天刚一擦黑,老鹞子就站在走廊上吆喝起来:“各组注意啦,全体集合到前面来开会!”
终于来了,该死该活吊朝天吧。我穿好了衣服,随组里的人来到走廊头上。大家都席地而坐,中队的几个队长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大伙儿。不一会儿,大队的刘大队长背着手上来了。杨队见刘大队长上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静一静!听刘大队给大家训话!”
稀稀拉拉的一阵掌声过后,刘大队开了口:“打人的胡四先站上来!”
这早在我的预料当中,我知道打人的事情没完,战战兢兢地走上去,低下头来。
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在我看来仿佛一只只竖起的龟头,只是这龟头颜色不正,象驴的。晃晃荡荡站上一个木头台子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轻声的嘀咕:操,挨揍的先砸上捧子了,打人的怎么反倒没事儿?什么世道……嘿嘿,伙计,等着吧,我估计老卞的下场不会比我强到哪儿去,他绕过锅台上了炕——中队还没开始调查,他直接给捅大队去了!杨队会跟他善罢甘休吗?这个农民……果然,刘大队刚刚说了几句开场白,杨队就发话了:“无论如何,公然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持械斗殴,这是坚决不能容许的!据我调查,犯人胡四在车间打扫卫生,拿着一块木板想要出门扔掉,犯人卞新生因为以前与胡四产生过矛盾,便找茬说他要放火!当然,胡四也不冷静,举起木板想要动手,被卞新生夺下朝脸上抡了几下……”
“杨队,我有话说!”卞新生忽地从下面站了起来。
杨队瞥了他一眼:“卞新生,你不要狡辩!群众的眼睛的雪亮的,”哗哗抖了两下手上的材料,“我这里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冤枉你!给我上来站好,低头!”
卞新生挺着脖颈,斜眼瞅着杨队大声说:“我不服!”
哈,这小子果然后缺的!一时间,我很怀疑:就这种脑子怎么会当上全中队的大头皇呢?这不整个一个膘子嘛!我偷偷拿眼瞄了瞄站在一旁的刘大队,刘大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非常尴尬……嘿嘿,大队长怎么了?县官不如现管!尤其是碰上这种搬不上台面的“缺货”。杨队把头转向了刘大队:“刘大,你说象这种死不认错的反改造分子应该怎么处理呢?”
卞新生闻声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刘大队。
“卞新生,你是不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政府说话的!你以为你是谁?”刘大队狠狠地横了卞新生一眼,转头对杨队说,“对那些不服从管教的犯人,不要心慈手软!”说完转身走了。拐到楼梯口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吐痰声吓了我一大跳。
见刘大队走了,卞新生似乎老实了一点,硬硬地低下头来。杨队上前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下:“你他妈的是什么身份?玩二逼还轮不到你!现在我宣布:犯人卞新生无故打人,且强词夺理不服管教,经中队研究决定——立即押赴严管队强制教育!什么时候认识了错误,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姚光明,帮他收拾铺盖!于队,带走!”
卞新生高呼着冤枉被带走的时候,下面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看来这个老卞人缘忒差了。
“大家静一静,下面开始处理胡四等人聚众喝酒的事件!”杨队拍了两下巴掌,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下面,“跟胡四一起喝过酒的全部站上来!”
林武抄着手蹭上台来,走近我的时候悄声嘟囔了一句:千万少说话……老鹞子和大脂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的旁边。杨队一个一个把我们按在地下蹲好,接着介绍了一番喝酒的经过。呵呵,跟我估计的差不离:癞胡子接见的时候带进来一百块钱,找劳改就业的人买了一瓶白酒一瓶红酒和两暖瓶啤酒,胡四召集林武和两个值班的,趁犯人都睡觉的空隙在值班室里痛饮,实属无法无天,严重扰乱了狱内秩序,应予严惩……听杨队说话的时候,下面就有些乱哄哄的感觉,好象大家都感到很吃惊,这帮家伙也太大胆了,竟敢在监狱里面喝酒……我还听出了一些酸溜溜的嫉妒意思。杨队顿了顿,接着说:“鉴于姚光明学员在政府调查期间能够主动坦白交代所犯错误,并检举揭发其他人的错误事实,中队决定不予处理,其他参与的人员一律戴戒具五天!孙志国调离值班室,发到磨床组劳动改造!唐文军由于拒不承认错误,现已被押到严管队接受严管!好了,你们几个把检查给大家念一下,希望大家踊跃发言,彻底批倒批臭歪风邪气!”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悄声问林武:“这就完了?”
“完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少说话,一会儿回去开庆功会。”林武看着脚尖低声回答。
“呵呵,老四满意了?”老鹞子低声说。
操,你说什么呐,我懒得理他……最满意的应该是你。
每人念了一遍深刻的检查,下面有几个人上来说了一通无关痛痒的话,随着杨队的一声散会,大家作了鸟兽散。
我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终于结束啦!
大脂用戴了捧子的手勾着被子,从后面推了我一下:“四逼,哥哥跟你沾他妈光了。”
林武晃了晃捧子,转头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浓痰:“你他妈的赚了便宜还卖乖!再狗逼叨叨'搁'你个臭逼养的!”
大脂摇晃着眼皮底下象面条一样的痰,嘟囔道:“操他妈的,看我不值班了就翻脸了。”
嘿嘿,好!你这种小蛋子货就应该修理你……我装做没有看见,疾步往监舍走去。
“胡四!林武!谁让你们回去的?过来面壁!孙志国,放下被子也回来面壁!”老鹞子站在走廊头上高声咋呼道。
“一天四个菜,啤酒管够喝呀,吃喝玩乐多么快活,嗨!多么快活——”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唱了一句。
老鹞子吆喝睡觉的时候,我们三个也完成了今天的面壁任务。
回监舍的路上,大脂搭拉着脸对我说:“老四,咱们都他妈的当了垫背的,姚光明把咱们都耍了。”
哥哥,你别套我的话,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谁不知道谁是膘子,让我说话我还懒得说呢,我说了什么你回头再告诉老鹞子,这他妈还有个头嘛……我哼哼了两声算是同意了他说的话,大步往前走去。大脂讨了个没趣,紧撵了两步换个话题道:“老四,明天面壁的时候咱们喝茶,我这儿还有几两正宗铁观音呢。”
“脂哥,别闹了,”我回头揶揄道,“明天我喝了你的茶,后天你接着报告政府,说我聚众喝茶,拉帮结伙什么的,我还用活嘛……呵呵,不敢了,不敢了,你厉害。”
大脂一把拉住我,哭丧着脸说道:“兄弟,你这话的意思我听不明白,好象咱这事儿都是我不好?管怎么的你得说个明白话呀,这事儿是我戳的吗?”
林武在后面闷声接过了话茬:“大脂,事儿都过去了,你再叨叨有意思吗?你还别不高兴,我来问你,酒瓶子不是你处理的吗?怎么处理杨队那里去了?”
“林子,瓶子是我处理的不假,”大脂咽了一口唾沫,争辩道,“当天夜里我就给掖储藏室旮旯里去了,谁知道它怎么又冒出来了呢?”
“哈哈,合着你那意思是老鹞子找出来的?”林武推着我和大脂往厕所里走,“走,哥几个进去掰扯掰扯,什么事情也得弄个明白不是?”
大脂往后挣着身子,摇晃了两下肩膀,悻悻地说:“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谁没有点儿脑子?事儿说的太明白了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孙志国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我没有做伤害别人的事情……慢慢看吧,时间长了就知道哥们儿是干什么的了。”
“吓唬我?干什么的你也是个小蛋子货!”林武提着裤子奔了厕所,回头狠狠盯了大脂一眼,“小子你给我听好了,狗永远是狗,变不成狼的!”
大脂摇了摇肥胖的脑袋,怏怏地折进了磨床组。
刚回屋,还没来得及上床,瘦猴就跑了过来:“老四,真有你的!到底把老卞折腾进严管队了!怎么样,咱那分儿不扣了吧?”
还想着那两分呢,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惦记你那两个分呀?扣!杨队说了,扣我两分扣你十分,因为是你拉我串号的。”
“凭什么?凭什么?”瘦猴有点儿着急了,啪啪地拍着床帮嚷道,“我得去问问杨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滚蛋!”林武恰好回来了,脱下鞋朝他摔了过去,“小逼养的找死?!”
瘦猴出溜一声缩了回去,不小心把旁边的一个脸盆蹭在地下,咣当咣当地转起圈儿来。林武拉着我坐在李勇的床上,低头对李勇说:“疙瘩,我裤兜里有烟,麻烦你给哥哥拿出来,我手上戴着捧子不得劲拿……哈哈,顺便赏你一根。”
李勇好象很困,慢腾腾地坐起来,迷瞪着眼睛拿出烟来,给我和林武一人点上一根,低声嘟囔道:哥们儿真能“作蹬”,象这么“作蹬”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林武大口地吸了两口烟,眯着眼睛笑道:“疙瘩,你懂个蛋子?在劳改队里你再不找点乐趣来玩儿,等着憋死呀……哈哈,爷们儿享受了就应该再遭点儿罪,就象你操完了逼得给自己的鸡巴赎罪一样,这事儿公道着呐。”
李勇躺下抽着烟,抿着嘴笑了:“呵呵,可不是咋的?享受的时候那叫一个'朗利',遭罪的时候谁他妈知道其中的滋味?所以我说,这犯法的营生就不能做,老天爷公道着呐。”
“公道他娘了个逼?”李勇上铺那个被称作老狗逼的伙计探下头来,满脸冤屈地说:“你他娘的还算操了个把逼,我呢?我整个是一个被逼怨死犯!”
老辛老远咳嗽了一声,在床上转过脸来说:“伙计们,该睡觉睡觉啦,明天早班呢。老四和林武明天不出工可以晚点儿睡,不过还是到走廊上说话为好。其他人都睡觉,睡觉!”
老狗逼吐了个舌头,轻声嘟囔了一句:“看看,我一个好人还得听一个盗窃犯的咋呼。”
这话被老辛听见了,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