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月续徐贤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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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挥手一掷,只听茶盏碎裂的声音甚是尖利:“所以才说他是别有用心,他到是深知父皇性子,找这样个女人来,以后还不任他予取予求吗?”
华衣男子笑道:“我看殿下倒也不必这般在意,一个女子,想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李泰起身走至华衣男子身边,细长的眼,烁出一束冷光:“掀不起浪来?你可记得太上皇妃尹德妃吗?”
那男子仍旧微笑,轻轻拍了拍李泰肩膀:“终也不过如此,能耐当今陛下如何?”
一句似消下了李泰许多闷气,可眉心仍旧紧拧:“可是……有人指点,便不同了!”
华衣男子到坐下了身去,仍是漫不经心:“我看殿下是多虑了,与其担心那没来由的,倒不如做好自己。”
“做好自己?”李泰转眸望向男子:“如何做?”
男子微微抬首,眸光清澈却犹似寒冷的冰潭,没一点温度:“便连太子都知道陛下好才,殿下难道不知吗?殿下之才,怕非太子可比吧?与其寄望于人,不如诉求于己,殿下以为……如何呢?”
李泰一怔,旋即便露出赞许笑意,兴然的冲华衣男子一揖:“你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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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纵有笙歌亦断肠(8)
男子放低了声音,轻道:“如今我们要做的,可不是与他针尖麦芒的锋芒毕露,而是要韬光养晦、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李泰重又结起眉心:“可他向来并没什么动静?”
“噢?”华衣男子轻挑一笑,眼似光剑:“既是如此,殿下适才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不待李泰开口,男子便重又郑重了神色:“谁又敢说,那……便不是动静呢?”
李泰一怔,确是如此!如今不论大哥如何做,他要做的怕只是做好自己,方能决胜千里、以图长远之谋!
再望男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
含露殿,琳琅雕窗、翠羽朱桓,平澈如镜的青砖地面,映着繁碌来往的人们,徐惠只茫然的坐在殿阁中央,素衣淡容,与这华贵殿宇显得格格不入,时至于此,她甚至仍只觉是梦中一般,并不真切。
韵儿自香苑随来,又配了侍女四人,婕妤,只是一夜之间,众人的眼神,仿都变作了疑惑而艳羡非常的样子。
徐惠倚坐在藤椅上,一侍女举着一瓶新摘广玉兰走过眼前,新绿的叶,托衬纯白色的广玉兰,淡香清远,不是桃李那般浓烈,却是极舒心的。
徐惠这才有了些兴致,柔声道:“慢着。”
只是轻柔的一句,那侍女却是一惊,回身之间,手上木然一抖,一瓶花枝,倏然跌落在地,只一瞬间,那淡淡广玉兰的香,便流落于一泊清水之中,纹瓷花瓶亦便做满地碎片。
侍女大惊失色,面色张惶的拜下身去:“奴婢该死。”
一声之后,殿内俱静,尽皆向此处望过来,徐惠起身,望着侍女恐慌的模样,和旁人亦有惊慌的眼神,微微凝眉:“不过打碎个花瓶,重新换来便是,如何要如此惊慌?”
侍女将头深深低着,窃窃而应:“是。”
徐惠将她扶起,那侍女随着起身,却仍不敢抬头望她一眼,徐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神色仍是惶然,颤声道:“奴……奴婢香冬。”
“香冬?”徐惠声音柔婉清越,微微浅笑:“我只是叫住你,你何以如此慌张?”
香冬垂首,略显瘦弱的身子,不安的颤抖,却只是不语。
徐惠轻轻叹一口气:“罢了,去忙吧。”
香冬一应,忙低身捡拾满地碎片,徐惠望着,心中却有莫名悲伤,那碎落一地的瓷片,繁华时,可曾想到今日残败?
举首环望这贵华宫阁,亦有怅惘流连在眉心深处——这里,怎样看,也只觉并不属于自己!
“娘娘。”韵儿自身后轻声报道:“慕云求见。”
慕云!
徐惠清眸一敛,忙道:“请。”
又是慕云,这一切疑惑的起源,每一次疑惑之时,带来更深疑惑的女人,果然,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同样的柳眉弯笑,风仪姿雅,礼数却是不同,慕云恭敬低身,盈盈拜道:“慕云参见婕妤娘娘。”
徐惠紧紧凝望着她,目光拂过处,一抹冰凉:“不必多礼。”
慕云起身,却望见徐惠不同平日的清冷目光:“真要说起,我可还要多谢你的巧心安排呢。”
慕云一怔,一瞬心慌,尽皆敛在微微笑意中:“娘娘这话,慕云可听不懂了。”
徐惠冷冷一笑:“是吗?该我的便是我的,不该我的,如何安排,我亦不会取。”
慕云微微凝眉,徐惠不若往日的倔强神情,到令她一时怔忪,正不知言时,韵儿却又自殿外奔来:“娘娘,杨夫人到。”
杨夫人?徐惠正自迷惑,杨若眉却已然迎身而入,青莲色(1)薄软络纱衣,隐约白皙玉臂,纯白色抹衣织裙,针绣繁密,然迤逦裙裳,却不及绝*子半分颜色,倾媚的容颜,丝毫未有岁月的无情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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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纵有笙歌亦断肠(9)
徐惠恭敬道:“见过夫人。”
杨夫人,徐惠早有听闻,她乃身份尴尬之人,却得陛下宠爱,早听说乃人间少有绝色,如今一见,果是姿颜极媚。
杨若眉微笑道:“不必多礼。”
虽早是心有准备,可自徐惠抬首之时,仍不免有些微讶然,清眉秀目、流潋横波,俨然便是曾经贵雅女子妆秀的容颜,难怪,便是李世民亦会时而兴然、又时而哀叹的与自己说起她,并要她对她多为照顾,来时,亦曾在心中反复描摹过她的模样,却未曾想,相似的又岂是眉目?洁净的气质、怎不是曾冠绝天下的女子?
“夫人?”徐惠见她怔住,轻轻唤道。
杨若眉这才回过神来:“啊,陛下一早儿便叫我来看看妹妹,妹妹这儿可都已安排妥当?”
徐惠笑道:“已差不多了,倒劳夫人挂着。”
回身之间,才见慕云静静立于身后,徐惠见她凝目在杨若眉身上,然目光却有淡淡薄冰,覆在向来柔润的眸心处,见她二人回身,方移视在徐惠身上,恭敬道:“娘娘有事,慕云便先行告退。”
徐惠尚未及言语,慕云便已然起身,飘展的绫丝绸披,划过杨若眉裙摆、扬袂而去。
徐惠未免一惊,这才发觉,由始至终,慕云竟都没有向杨若眉有些微礼数,不禁望杨若眉一眼,然她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异样。
这在她看来已是惯常,慕云进宫约有一年,与自己向来无礼,却听说是温雅良善的女子,太子更是喜欢,在承乾伤怀的日子里,她亦给了承乾许多慰藉。这些个礼数,杨若眉便也并不放在心上。
牵着徐惠坐下,眼神凝望在女子和润眉目,仍不禁怅然:“妹妹,可还习惯吗?”
徐惠一怔,微微垂首:“这儿比着香苑不知好上多少,怎有不惯?”
杨若眉浅浅一笑,意味了然:“愈是这样说来,便越是不惯,妹妹乃极聪慧的,怎不知我所指为何?”
徐惠涩然持笑,唇角的颤动,却无端颤动了心房,一朝荣宠,旁人眼里看似风光无限,可这风光,却未免来得太过唐突,太过疑云密布。
纵是不惯,又能如何?
见徐惠眉间似有疲惫之色,只听闻前日夜里,她伏案而眠,想也是累了,杨若眉便没再多呆,临走之时,只叫徐惠闲时便去芙蓉苑走动。
繁碌却又闲散的一天,终于看清了四名新添侍女的模样,除香冬总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其余三名铃兰、含珍、巧蝶皆是适度神情,不温不火、不远不近,想来是在这宫中已有几年,徐惠并不叫她们侍候,还是习惯了韵儿一人,闲时说说话,烦闷时静静陪伴。
静夜凉星,薄雾微冥,孤月如一潭洁净的湖水,冰凉的洒下一片清华……
这一整天,徐惠再未曾言语,心中感觉莫名清晰,眼望琳琅流迷的殿宇宫阁,却知道,这原本定不该是自己的。
若问缘由,亦不能言,只是这感觉,如针刺一般,分外强烈。
“陛下驾到。”
正自思想,尖细的一声通报,倏然打断沉思,回首刹那,韵儿已是低身见礼,天子凌云阔步,已然向这边走来。
“参见陛下。”徐惠亦低身见礼。
李世民伸手扶起,手指却未在轻薄纱衣裹着的臂腕上有些许停留:“不必多礼。”
说着,径直走至窗边精雕细制的躺椅前,韵儿奉上香浓碧茶,然徐惠却只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帝王抿唇细品,那茶中滋味,想定是极清口的,君王总是聚拢的眉心,微微舒开些纹路:“明日,叫人送些衣料来,你选上一选。”
二 纵有笙歌亦断肠(10)
徐惠微微侧目,本应千恩万谢的一句,却令心中莫名抵触:“谢陛下恩赏,妾心领。”
心领!李世民手中茶盏倏然一紧,本是低着的眼,猛地抬起,女子淡漠容颜,映入龙目之中,这才发觉,她的脸上,竟没有半点得迁婕妤的喜悦之情,有的,竟只是漠然。
李世民随即会意,放下茶盏,轻道:“你心中定有许多疑惑吧?”
徐惠垂首,不语。
李世民轻轻站起身来,踱步至徐惠身前,只及他胸前的人,却有倔强莫名坚决。
李世民环视四周,奇珍贵物、琉璃明光,整个殿宇布置果如自己吩咐一般,无分毫差异。
不禁笑道:“这里,可还喜欢吗?可还缺了什么,尽管与朕说来。”
徐惠望一眼帝王挺俊身躯,坚俊脸廓、如夜深眸,岁月似给予了太多深远意蕴,令那双眸更生璀璨、*众生!
可为何这样的人,令人人崇敬向往的天可汗,却只令自己感到深深压抑?
微敛清眸,语声淡如冷烟:“谢陛下恩典,妾,无功不受禄。”
俊眉紧紧一蹙,李世民转眸而望,只见女子侧首之间,愀然分明可见。
若说突地晋封婕妤,多有不惯,却怎么言语中,竟会有这状似夺人之势?
“无功不受禄?”李世民脸上,倏然覆下整整一片阴影,沉暗的脸色,似乎隐匿了夜空零星的冷光,凝望徐惠的眼,目光深不见底:“难道……朕宠幸自己的嫔妃,还需要个理由不成?”
君王口吻已携了几分责意,徐惠目不举,仍以平静对之:“‘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1)实不相瞒,妾之所以得见陛下,实乃事出有因,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2),陛下如此厚爱,恕妾实不敢当。”
李世民龙目紧紧一收,君王情绪一瞬变换:“事出有因?何等因由,便令你竟敢如此?”
甩袍坐于殿堂中央,目光鹰锐非常,徐惠终举眸望去,烛火曳动,自君王目光中,烁烁辉宏,修眉紧致威凛、龙目聚凝明光,自那目光中,依稀可见当年沙场驰骋、纵横捭阖的一代英主,高峨、挺俊、又神秘莫测的帝王,怎不令人心向往,心海生澜,只是这其中凭空多了些枝节,令徐惠怎也不能心安的承此重恩,生怕日后若有所求,自己又当如何处之?但,事未查明,又怎能凭的说出太子来,叫他们父子生隙?
复又垂落了眼睫,慢声道:“只是妾心里的结,与旁的无关。”
“心结?”李世民更感疑惑,语音沉且冰凉:“哼,刚就说出许多道理,却不知‘位法天地、蔼睦谦恭’(3)吗?朕赏你稀奇珍馐、绫罗绸缎,不知恩谢也便罢了,竟还这等恃才傲物,真道朕恩厚于你,便可任你妄为吗?”
一语惊颤,赫赫天威的一国之君,气魄如鸿震慑,徐惠敛眸,声音仍旧清灵净透:“陛下,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tin)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4)故,珍馐绫罗于妾看来,不过浮华。”
李世民倏然站起身来,龙袍随之飘展如风:“你……竟敢讽刺于朕?”
徐惠随即跪下身去:“妾不敢,只是妾惯于宁淡日子,富贵荣华于妾不过如此。”
宁淡日子?李世民眼中划过一丝怅然,心中一处柔软骤然陷落,宁淡日子,那至心深爱的女子,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可自己,却终没能给她!
缓缓垂眸,望着眼前跪着的女子,心中怒气渐渐平息,是他,太过急切了,而忽略了她心里真实的感受,是他,太想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