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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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次大水,之前积累下来的盐全部被水融化,回归了大海,陈世友忐忑不安了好几天,后来才知道衙门出了告示,免除了一年的税收,只是赈灾的粮食也是轮不到这边了,这几年一直天灾人祸的,总有灾情更严重的地方存在。
这个告示一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陈世友也觉得担心了,盐税虽然是免了,但是对于盐户来说,未必就算是好事,盐户不能从事其他行业,所有生产出来的盐也只能卖给盐司衙,免税的时候盐司衙都是半价收的盐,也就是说,盐份量没有少,拿到的钱反而少了一半。
海水淹没到的地方,大部分的庄稼都倒了焉,甚至颗粒无收,陈家刚长出棉铃的那一亩棉花地,一下子全倒了,无论怎么收拾,那碧绿的叶子还是渐渐地黄了枯了,连同陈家一家的希望慢慢地枯萎了。
盐没了,棉花倒了,大水之后,陈家的日子一下子难过了起来,陈采春的短工又被辞了,一下子仿佛雪上加霜一样,就算是几个小的很懂事地不要吃好,不要穿好,尽量帮忙做活,对于这个贫穷的家庭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改变不了悲惨的状况。
因为这一场大水处境悲惨的,并不只有陈世友家一户,办学堂的苏家也是过得相当的艰难,他们家里并没有田地,全靠着学费生活,大水过后,大家都没有余钱,立刻就没有了学生,学堂办不下去,苏先生也没有了进项。
没有办法下,苏家只好托了亲戚,另外找了一份工,在大水过后的一个多月,苏家黯然地搬了家。
那天陈书楠去送行,回来的时候,背了好几本书,说说苏幕送给陈霜降的。陈霜降一开始不肯收,倒是陈书楠有些伤感地说:“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的……”
陈霜降这才默默地接了书,把最开始拿到的那本书拿了出来,对比一下笔迹,就能知道,那次是被陈书楠骗了,那本诗经根本也就是苏幕送的,随手翻了一页,念一句:“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觉得不吉利,又翻了一页。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陈霜降放下书,忽然有点明白了苏幕的心意,低了头,脸上刚飞起两朵淡淡的红云,很快地又消失不见了,这还真的跟陈书楠所说的一样,之后可能再也见不着面了,把书合了,小心地压到最下面,就像是忘了一样,很久都没有去翻看过。
第十四章:思卖女采春挨打
苏家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开端,逃难的人家渐渐地多了起来,其中还有跟杨氏很要好的一户人家,杨氏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居然有好几天没有对着陈采春陈霜降骂了,只是那种阴沉的脸色,看的陈霜降更是觉得压抑。
看着烧饭的柴火都没了,陈霜降刚想跟杨氏说一声要去买了,一看杨氏正跟陈世友算帐呢,眉头拧得跟两条麻花一样,吓得陈霜降往门后面缩了缩,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去打点柴火。”
拿了镰刀跟麻绳出门的时候,正在洗衣服的陈采春很担忧地问:“你要去哪里,山上的话会被人骂的。”
就算是无主的山地那也是有人占着随手打理过的的,要是像陈霜降这么没头没脑地跑过去,还真的会被臭骂一顿回来。陈霜降想了想说:“我去棉田,棉花杆子应该还在的。”
棉花地是陈家租来的,虽然陈家已经好久没去照看了,但是那些褐色的杆子还是顽强地屹立着,先是用镰刀试了试,陈霜降发现自个打错主意了,这个杆子比她想象的要硬很多,一镰刀下去几乎砍不了多少。怕弄坏镰刀,陈霜降只好用手一根一根拔出来,再抖干净土,用麻绳捆成一捆。
棉花的根扎的还是比较深的,不一会,陈霜降就开始觉得手痛,又红又肿的,看看这一棉杆也有不少的一捆了,陈霜降就用绳子扎紧了,背着往回走。
在村口的时候,居然看到陈采春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冲着陈霜降喊了一句:“小妹快跑,娘要把你卖了当小妾,人牙子都来家里了!”
这一下打击太巨大,陈霜降一下子就懵了,不自觉地就送了手,背着的柴火掉下来砸到脚跟都不觉得痛,只会傻傻地站着。
陈采春急得了,推着陈霜降,说:“赶紧躲来,不要回家了。”
“能躲哪里去呢……”忽然间陈霜降就想到了陈采女手臂上的那一圈紫黑色的伤痕,硌人的肋骨,顷刻之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采春并没有说错,人牙子确实已经到了陈家。
陈家的境况要比陈霜降所知道的更糟糕,陈采女留下的那两个小银馃子并不够买上这一包的棉种,杨氏还向她姐姐另外借了钱,加上过年的时候,已经是不小的一笔数目了,杨氏姐姐已经忍不住向要讨回这一笔债务了。
在那一次私盐跳海水里之后,伤得有些狠了,陈世友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常年不能断药,杨氏已经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没有办法下,就把主意打到了两个女儿身上。
“采春不行,都已经养到十岁了,再两年就好嫁了,彩礼也能收不少的,这样太亏了。”
对于这剩下的两个女儿,陈世友一直还是比较心疼的,但是家里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听到这句,闷闷地回了一句:“四丫头难道不是你生的,这么作贱她!你看看大丫头,好好的一个人,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当娘的看着就不觉得心疼,害了一个,害要接着害另一个么!”
杨氏还从来没有见过陈世友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被吓了一跳,抹着眼角说:“我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么,这里用钱那也要用钱的,家里米缸都空了好几天了,再下去连糠都要吃不起了,你当我乐意干这事么,可是有什么办法,能卖的都已经卖了,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难道还要等着全家一起饿死不成?我可怜的儿啊……”
虽然不情愿,但是陈世友也知道杨氏说的也是事实,蹲在门槛上把一碗开水喝得吱溜吱溜响,最后终于狠狠地点了点头,放碗的时候用力太大,几乎要把那那口碗给磕成两半。
两夫妻商量的时候,陈采春刚好洗完衣服,想过来找几个衣架子,不小心听到了这一个谈话,几乎是当时就愣了,一想到卖身,她第一个想到就是陈采女,大姐最初也只是说卖出去当丫头,好吃好喝还不用多干活,结果却是收了洪家的聘礼成了小妾,被大妇欺侮的那样凄惨。
一想到这个,陈采春就害怕得浑身发抖,而这个时候刚好约好的人牙子来敲门,被杨氏迎了进去坐着谈,一边还叫着“四丫头,四丫头,跑哪里去了?”
吓得陈采春赶紧扔了洗衣盆,不管不顾地蹿了出来,赶紧找陈霜降通风报信去了。
陈霜降被吓得不轻,完全没有了主意,陈采春让她去外婆家,她也就很听话地跑到了外婆家,只管哭,什么话都不肯讲。
看到陈霜降跑了,陈采春才安心一点,把陈霜降丢下来的棉花杆捡了起来,背回家。
找不到陈霜降,人牙子还以为杨氏是在哄她气呼呼地走了,杨氏丢了面子,也生气上了,正好看到陈采春背着柴火回来,一下子就明白了,上去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问:“是你这死丫头说出去的吧,说,四丫头跑哪里去了?”
“你要卖了小妹,我才不告诉你!”陈采春红着眼眶,梗着脖子,全身都有点发抖,用很有点仇恨的眼光盯着杨氏,叫,“你卖了大姐,卖了小妹,又想卖了我,难道丫头就不是人,就要由你这么糟蹋,你怎么不就去卖了弟弟的,人家小厮可比丫头值钱多了!这么不待见我们的,当初又何苦生我们下来,一把掐死还不省了这么多年的口粮,也省的我们来这般受苦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杨氏都快气疯了,哪里还能听得进陈世友的劝,一回头刚好桌子边有把扫帚,一手抄起来,没头没脑地对着陈采春死命地挥下去,噼里啪啦地追着打。
陈采春也不叫也不躲,光是抱着头缩着脑袋,呜呜地哭。
刚好陈书楠进来,看到这架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把陈世友给叫了来,才算是把杨氏给拦住了。
揍了陈采春一顿,杨氏也没觉得好过多少,她虽然偏爱儿子,但是这女儿毕竟也是从自个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完全不疼,那也是不可能的。
第十五章:赵老太劝女多思
想想陈采女那一身的伤,再听听陈采春这么诛心的话,杨氏顿时觉得一口气赌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使劲地咽了两下,一下子就把眼泪给憋了出来,哽咽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乐意么……”
陈霜降的外婆娘家姓赵,夫家虽然姓杨,但是死的早,所以大多数人都还是叫她娘家姓,是个圆圆脸很慈祥的小老太,在这一群小辈里面,她最亲的是陈采春,因为是双胞胎,杨氏来不及带,小时候的陈采春几乎有大半年都是在外婆家渡过的。但是赵老太最喜欢的却是陈霜降,因为这丫头听话懂事又勤快,光看着就让人心疼。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省心的丫头,却突然跑了过来,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都快断了气。
赵老太被唬了一跳,哄了半天,才哄出陈霜降一句话:“我会洗衣服做饭,纳鞋底打络子,种菜摸虾,我会干很多很多活,还会赚钱买米,外婆你让娘别卖我,我会干什么事情,我不会偷懒的,别卖我去当小妾……”
半天,赵老太才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禁脸色有点难看,抿着嘴,拉着陈霜降的手说:“走,外婆跟你回去,这都造了什么孽啊?”
等赵老太牵着陈霜降慢慢地走回到陈家,都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下午刚这么闹过一场,一家人都什么心情,坐成一桌,闷闷地拿筷子戳着碗。
看到赵老太带着陈霜降回来,杨氏就算是有气也不好发,勉强笑了笑,然后就把几个小的给打发到了厨房,请赵老太坐下谈。
也不知道赵老太跟杨氏讲了什么,陈霜降坐在灶台前失魂落魄地对着火光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楼上,从床底下把自个放零钱的盒子给拖了出来,平常的节省下来的零花,卖丝帕络子的钱,陈霜降几乎没舍得用,这大半年下来的,居然也存了一个浅盒。
也没数多少,陈霜降全部一古脑地抱了下来,砰的放到杨氏面前,把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很坚决地对着杨氏说:“我有钱,我买我自己,娘,我买我自己,我不要当小妾,我不要卖身啊!”
陈霜降的钱基本都是铁铢子,这一盒倒出来,呼啦啦地也是很有份量的一堆,杨氏硬是给愣了下,等几枚钱从桌子上掉下来,在地上到处滚碰到她脚背的时候,杨氏才清醒了一点,问:“这么多钱你哪里来的?快说!”
“给人纳鞋底,打络子卖的……”
一看这气氛不大对头,赵老太赶紧把陈霜降给拉了过来,狠狠地瞪了杨氏一眼,说:“不就是为了钱么,看这孩子自己都能挣这么多钱了,你何苦一定要卖她?四丫头,来,跟外婆走,外婆帮你想法子!”
杨氏还想说什么,赵老太气呼呼地接了一句:“反正一定不用你们出钱养,别打这些鬼主意了!”
从陈家跑到外婆家,又从外婆家跑回陈家,结果陈霜降还是被赵老太给拉回了外婆家。
赵老太果然还是把陈霜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在托人给陈霜降找工。第二天的时候,陈采春悄悄地来看过陈霜降,给她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塞了一把零钱,交待陈霜降还是老实在外婆家呆着,看杨氏的样子,似乎还是没有断了卖女的念头。
大概过了十几天,赵老太忽然很高兴地说给陈霜降找了一份工,是在何太爷的院子里当小丫鬟,不用卖身,只是得签五年的工,工钱很少,但是包吃包住。
“何太爷,隔壁村的何家?”要是这个何家的话,陈霜降还是知道的,以前陈采春就是那里做短工的,陈霜降也是知道一些规矩的。那种大户人家通常喜欢买丫头小子用,短工招的很少,而且也没有听说签五年约,还能包吃包住的,能找到这样的工,赵老太真的是尽力了。
这天一早,陈霜降就抱着包袱,跟着赵老太出了门。
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何家算是一个大户,有良田一百亩,大宅一间,佃户无数,仆人若干。陈霜降还是第一次到何家,望着那两扇漆得通红的大门,突然就有点胆怯了,这么一进去,真的还能出来么?
赵老太抓着陈霜降的手,再一次交待了一番路上已经交待过好几次的事情:“周家嫂子是我的同乡,这次她答应帮忙,事情大概是成的,等下听话懂事一点,何夫人见了才会喜欢。”
陈霜降从来没有出来做过工,赵老太还是很担心的,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很多,见人要怎么叫,问题要怎么回答,要是被为难了怎么应对,说了一堆,还是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