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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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要是把陈霜降说给何金宝当妾,那不是还有一个正室的位置空着么,何夫人是想在李夫人没说明说出口之前,把何金宝的亲事给确定下来,所以何金宝要娶的话肯定是要娶妻的。
王嫂子也是知道何夫人在等她说话,赶紧凑上去说:“当然是娶妻了,这陈家丫头模样也算是顶好的,女工也好,拿出去谁家不夸,放在这十里百里村子里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拔尖的了。”
这话说得何夫人似乎是很有点心动,王嫂子趁机又是挑着优点好好地夸奖了陈霜降一顿,只差没把陈霜降夸到天上仅有,地上没有的天仙了,末了又加上了一句:“她家的娘子我认识,夫人去说亲的,没有不同意,肯定成的。”
陈霜降担心陈采春,一得了假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往家里跑,远远地看了看,除了房子外面的青苔似乎更厚重了一点,家里似乎也没什么变化,陈霜降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没准是送信的弄错了,根本就没有成亲这一回事。
陈家的人都聚拢在厨房里,热腾腾地一锅子煮鸡蛋冒着水汽,地上还有一盆红彤彤的颜料水,正把一个个鸡蛋小心地放在颜料水里过一遍,放在箩筐上沥干水。
陈采春也在其中,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傻愣在那里干嘛,回家了,就赶紧来帮忙!”杨氏偶然一抬头就瞧见陈霜降呆呆地站在门槛上,往里看,立刻就不高兴了。
“我累了,想倒会。”陈霜降只管盯着陈采春,也不管杨氏说了什么,随口回了一句,然后一脚跨过来,把陈采春拉了出去,“三姐陪我一会。”
“这丫头越发的不懂事了!”杨氏一生气,手下难免就用力了一点,咔嚓一声,就撞破了一个鸡蛋,幸亏这鸡蛋都是熟透的,杨氏看看破的也不是太严重,若无其事地把鸡蛋扔了回去。
赵老太看着,慢悠悠地说:“小孩子家的就由她们去吧。”
陈霜降拉着陈采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看没其他人在,才焦急地开口:“三姐,你真的要成亲了?我总以为要再等好几年的。”
“娘要送阿楠去县城的学堂,娘舅家的定头全被她拿去托人情了。”
“那你的嫁妆……”陈霜降大吃一惊。
这边娶嫁的风俗比较复杂,男方送到女方的聘礼也分了好几种,小礼中礼大礼,因为送过聘礼之后也就算是定亲,所以一般也叫定头。小定也有叫“四洋红”或者“六洋红”,绸缎衣料四到六件,金戒子两只,耳环一副,富贵人家里还会有其他金坠子金钗等金头面不等。中礼也叫“送六四”,用杠箱装上包头六十四对、油包六十四只、麻饼麻团等等各六十四只,还有老酒几担。之后再送上大礼一百二,这里是就一份大头,穷人家一般送银馃子,富人家送金铢子或金馃子,但是数目一定要是一百二十个不能多也不能少。
第二十五章:陈霜降为姐愁嫁
定头送得越是丰厚,喻示着这段姻缘越是美满,而一般道理来说,女方家会只收一半的数目留给女儿办嫁妆用,另一半则用女儿自做的绣品包了,并着金团、油包一类东西做回礼,送还给男方。
当然定头全收的人家也有,为了女儿以后能在男方家日子过的更体面,他们会置办出比定头更丰厚几成的嫁妆,经常称之为富嫁。
所以一听说陈采春的定头被杨氏花光了,陈霜降立刻震惊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家里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绝对没有可能拿得出置办嫁妆这么庞大的一笔钱的。
“能怎么样,她说舅舅家是至亲,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陈采春说的很平淡,但是被陈霜降紧紧地握住了手,陈采春忽然就涌现出了一阵委屈、不甘,眼泪珠子扑落落地滚了下来,“她究竟还能偏心成什么样子啊……”
陈霜降也沉默了,陈采春的日子就在后日,杨氏那里陈霜降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她特地守在村子口,等到陈世友回家,一开口就是问了关于陈采春嫁妆的事情。
在何家做工的这几年来,因为跟杨氏有点心结,除了必要的时候,陈霜降基本没有回过家,上一次见到陈世友还是年关那会,只不过大半年没见着,陈世友的相貌已经改变得太多,害的陈霜降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
算起来的话,陈世友今年应该是刚四十岁,因为长年累月地在盐田里劳作,日晒雨淋的,面相很显老,但是精神一向倒是挺好。只不过前几年,贩卖私盐的时候,为了逃避官兵的追捕跳海,陈世友的身体就一直没有调整过来,这两年事情不断,更是催人老。
猛的一看,陈世友已经是十足的老态了,两鬓苍白,皱纹横生,连一向挺直的腰背都佝偻了下去,慢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明明什么东西都没带,却有一种不堪重负的沧桑感,看上去竟然比何太爷都还要显老许多。
陈世友的日子也是不怎么好过吧,渐渐地陈霜降也觉得自个眼眶有点热,似乎是要掉下泪一般,不知不觉中,对于陈世友的那一点怨愤也淡了许多。
说起陈采春嫁妆的问题,陈世友很苦涩地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喃喃地说了一句,仔细听,那似乎是“可能真不该把你们生下来受苦……”
不管陈世友怎么感叹,陈霜降能肯定的一个事情就是,对于陈采春的嫁妆,陈世友没有任何的办法。那陈采春究竟该怎么办,对于这些嫁娶的风俗,陈霜降了解的并不太多,但是就算是她也知道,没有嫁妆带过的媳妇那是要被一辈子都看不起的。
狠狠地跺了一回脚,看着太阳都偏西了,陈霜降一咬牙,撒腿就往何家跑回去,好容易跑到了,气都没喘一口上来,就赶紧往房间里钻,害的周嫂子一阵奇怪,这丫头不是说回家了么,怎么突然间又蹿出来了。
翻箱倒柜地收罗了一圈,陈霜降也才找出一把铜铢,几个银铢子,少的可怜。陈霜降在何家是有工钱的,但是一开始就是说好,包吃包住,工钱很少,一个月也才两百个铜铢,偶然也会有几个赏钱,虽然平常也没有什么花费,陈霜降也是有拿钱回家的,所以等到陈霜降想用的时候,居然发现自个从来没有乱花过钱,基本也没什么积蓄。
想一想陈采春咬着嘴唇努力忍耐的悲伤表情,陈霜降忽然也是觉得一阵心痛,捧着那一捧铜铢子,慢慢地坐到地上,然后泪珠子就直接滚落了下来。
陈霜降从外面冲进来的时候,周嫂子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到陈霜降过来,她还问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但是陈霜降失魂落魄的根本没有听到,周嫂子看陈霜降的样子很有点古怪,觉得不放心,跟了过来瞧瞧情况,结果一眼就看到陈霜降坐在地上掉眼泪。
“怎么了,被人欺负了?”陈霜降一直懂事听话,小小年纪就老成的很,像孩子一样这么哭鼻子的话,周嫂子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不免有些吃惊。
透着泪光看了看周嫂子,陈霜降伸手拽住周嫂子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周嫂子能借我钱么,以后我所有的工钱都还你。”
杨氏不愿意给陈采春置办嫁妆的事,毕竟也是家丑,无论周嫂子怎么问,陈霜降就是只有一句用以后工钱来还,其他怎么都不肯说,光是哭。
弄到后来周嫂子也没有办法,只好说了一句:“要不你去求求太爷看。”
周嫂子本来只是试探性说了一句,没想到陈霜降站起来胡乱抹了一把泪水,真的冲到了何太爷跟前,跪下磕头,郑重地说,希望何太爷能提前支付她接下来几年的工钱。
当初陈霜降签订的是五年的长工契约,在何家差不多有两年时间,那剩下三年,按着每月两百个铜铢来算,那就有七千两百个铜铢,那也不小的一笔数目了。而且就算是以何太爷这么大年纪这么多年的见识,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提前预支工钱的这一回事,不由大大地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理由呢?”何太爷问。
为了陈采春,这样的理由,陈霜降无论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地磕头一再的保证一定会好好干活努力还债,求太爷格外开恩。
何太爷被缠的厌烦了,只好点头答应,叫陈霜降画了押,然后让周嫂子领着她去帐房拿了钱。
七千两百个铜铢已经是挺大的数量了,帐房还在一吊一吊地往外数,沉甸甸的一大堆,陈霜降看了看,很不好意思地说:“麻烦能给我换成金铢么?”
按着官衙里的换法,一个金铢子都能换上一千个铜铢,已经是很大的面额了,乡下地方物价贱,金铢子就算是拿了也很难找出来,平常的时候帐房里根本就没有准备金铢子。
第二十六章:滩涂救人沾喜气
“铜铢不是用着更方便么,换什么金铢子?只有银馃子要不要?”
“嗯,行的。”
“先说好啊,咱这里乡下地方离钱庄远,银馃子少,要五百零五个铜铢换一个银的。”帐房拿了算盘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打,“只能给你十四银馃一银铢三十铜。”
一个银馃要比官衙的钱庄多费了五个铜铢,不过要是带着这么一大堆铜铢回去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被杨氏拿走,所以陈霜降果断地说声换,又添了一些积蓄凑足换了十五个,找了个小盒子仔细地装好,抱在怀里就往家里跑。
在何家这么一耽搁,天都已经全黑了,陈霜降还是第一次晚上还在外面跑,陈家村外面有片小树林,黑黢黢的,陈霜降不敢进去,就绕到外圈,沿着堤坝小步地跑。
这一段堤坝是新建的,下面的麻黄树也是新栽的,不太高,挡不住月光,看着倒是让陈霜降觉得胆气大了一点,而在另一边,则是黝黑的海水,跟镜面一样粼粼地反射的月光。
不知道怎么的,陈霜降很怕看到夜晚的大海,总觉得那颜色太黑,水太深,仿佛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只不过越是怕,陈霜降越是忍不住要看,不自觉地总是会想起小时候杨氏拿来吓她的故事,长胡须两只角的海龙王,会抓人下水的蚌壳娘娘……无论哪一个蹿出来的话,都是让陈霜降觉得恐惧异常的。
突然之间,陈霜降似乎是看到滩涂上有个影子在闪动了一下,吓得她浑身一个冷战,赶紧跑了几步,又听到一声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倒了。
往堤坝后面藏了藏,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半天,虽然距离有点远,但因为月朗星稀,也能看出那隐约是个人形,也不知道怎么的,挣扎着动了两下,也没站起来,之后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陈霜降抬头看了看,差不多等下就是涨潮的时候了,滩涂现在还是干的,但是不用太久的时间,那里都会被潮水淹没的。
捧着脑袋想了想,陈霜降很痛苦地发现,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淹死吧。
爬下堤坝,慢慢靠近过去,用手往那人鼻子前探了探,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好歹海算是活着的。
既然不是死人的话,陈霜降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仔细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看着不像是受伤,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但是无论怎么叫又叫不醒。没有办法之下,陈霜降只好拉扯着那人的胳膊,很费力地把他从滩涂上拖了出来,只不过堤坝太高,陈霜降实在拖不动,看看也有一定的高度了,潮水应该碰不到了,陈霜降就把那人放到了一颗石头后面。
刚想走,突然之间感觉手被人握住了,差点没把陈霜降的心脏都给吓停。
“娘,别走……”那人似乎是在做噩梦,眼珠子动了动,像是很努力地想睁开,最终还是慢慢地送了手。
因为在滩涂上滚了滚,那人脸上也全是泥泞,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不过听声音感觉很年轻,还是会哭喊着叫娘的年龄。
陈霜降不禁稍微停了停,翻了翻口袋,刚好看到一个红鸡蛋,那是拉陈采春出来到时候,她拿在手里,顺手递给陈霜降的。陈霜降把红鸡蛋放在那人的手心里,从麻黄林拖了枯草替那人盖了盖。
等陈霜降把这个人藏好,回到家的时候都快半夜了,家里都已经上锁了,陈霜降怕吵醒杨氏,也不敢敲门,特地绕到屋后面,对着北面的窗户,小声地叫“三姐”。
陈采春最近心事重重的,睡不安稳,不会就听到了陈霜降的声音,赶紧披了衣服下来开门,一边埋怨:“怎么回来这么晚,还以为你回何家住去了。”
“路上遇到了一点事耽搁了下。”陈霜降献宝一样把一直抱在怀里面还带着体温的盒子拿了出来,捧给陈采春,笑眯眯地说,“三姐快打开看看啊。”
“什么东西啊,弄这么神秘?”陈采春疑惑地打开一看,立刻吃惊地掩住了嘴,赶紧压低了声音,说,“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
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陈采春又是感动,又是悲伤,又是担心,“你把工钱都给我,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在何家吃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