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败-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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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三年有余,时光悠悠,生死茫茫,东临王萧楼就那样冷冰冰地望着我。
天边一抹残阳,金黄耀目,朔风扑面,冷风徐徐。
大黄蜂走了过来,略显苍白的脸上配了双小小的眼睛,“烟洛,醒了?给你引见位朋友。”
我缓缓起身,稳住心神,轻盈一笑,“好。”
大黄蜂指着我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人说:“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东临王萧楼。”
我行了个礼,“烟洛见过王爷,王爷仁德之名享誉天下,今日得以一见实乃烟洛之幸。”
萧楼颀长的身影,略一抬眸,空漠的眼底空无一物,抬了抬手,“烟洛姑娘多礼了,萧楼与罗兄相交多年,这可是头一次听他赞誉一位女子。”
我诧异地看了眼大黄蜂,以他的职业和品行来说,赞誉妇女应该是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吧。
大黄蜂咳了声,“别听他胡说,他一上山就犯病。”
找死不用这么直接吧大黄蜂。我也咳了声,“王爷也对雍山景色感兴趣?”
萧楼似有似无地笑了笑。一直候在一旁的老人说:“我家王爷喜欢在山顶看星星,本想昨夜上山,半路被耽搁了,才赶上这个时候。”
“福伯。”我在心里浅浅地唤了声。
萧楼侧目冷冷地看了眼福伯,似乎在责怪他话多。
但要说这世间体格好,能扛得住萧楼寒冰一般冰冷锐利眼神的人,福伯得算上一个。小时候我还见过他打小楼哥哥的屁股。
福伯看向我身后的一堆燃尽的树枝,皱起眉头,声音里压抑着隐隐的怒气对大黄蜂说:“罗爷昨夜折了这松树的枝干生火?”
大黄蜂眯着眼睛冲萧楼浅浅一笑,“我知道你宝贝这些松树宝贝得紧,它掉个叶子你都觉得它伤风了,人家不过捡了你几个松果卖钱你都能杀人灭口。真是……真是……但是,特殊时刻需要特殊处理不是吗?”说罢还捎带着看我一眼。
我在大黄蜂的眼神里读出点嫁祸的味道,似乎这生火取暖的好点子是我出的,萧楼要是泄愤应该找我。
事实证明人在怕死的时候往往是很没有脑子的,我就十分迫切地表达了找死的心情,“不就是几棵松树吗,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了才种这一排木头有何意义?”
此话一出,本来就阴冷的山顶刹那空气凝结成冰。
我想我是有些怨恨他的。当年是他背弃了我们之间的诺言,另娶他人。现在却又摆出一副深沉的情圣模样,实在令人生厌。如果我当真葬身崖底,也希望他不要在我的坟前哭,脏了我轮回的路。
萧楼那双星冷深寂的眸子闪过狼牙一般的锐利棱角,如同死神冰冷的手一晃而过,再细细端量只看得见那深黑眼睛里不变的冰冷。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向我低了低,声音平淡地问:“你知道这松树背后的故事?”
乱世天下,往事悠悠(58)
我被他的冷锋所震慑,陌生感带来的恐惧侵袭全身,到底是五年时光流转,怎么可能还如当年一般熟悉相知。
这些年,他风生水起,扬名四海,拨弄权势间经了多少的大风大浪,刀口舔血间看了多少的生死无常。
而这一切一切,如同狂风席卷下的漫天冰雹,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夺走了小楼哥哥曾经的温度。
时间是个好东西,总在不知不觉中冲淡过往的伤痛;而时光又是个坏东西,在不经意的流走间改变我们曾经熟悉的人和事。
想到这儿,我便有些同情萧楼了,他城府极深,甚少对他人流露真实的情感,他的冰冷更像是他保护自己的外衣,包裹起孤独和寂寥,把坚硬的一面展示给大家。而他的情感,被紧紧锁在心底,暗无天日。
估摸是见我呆呆地沉思许久也不答话,大黄蜂好心地捏了我的胳膊一下。
我低低地叫了声“疼”,见萧楼眸中的浓黑又重上了几分,仿佛暴雨将至前阴霾一片的天空,一种吞噬万物的黑。便不敢再逞强了,老老实实地说:“回王爷,先前在山下听一位大姐说起过这满山松柏和洛家二小姐的事,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方才一时口快唐突了王爷,望王爷恕罪。”
萧楼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看似有些苦涩的弧度,低声说:“她说得对。”
“王爷说什么?”
“这漫山松树确实是我为洛松所种。”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有了种感觉,我原是也站在这出戏的戏台之上,而不是站在戏台下仰望失了真实感。
萧楼轻轻地说:“你说得也对。”
“我说了什么?”真不是我笨,而是萧楼说话太有跳跃性,一般人跟不上他如此缺乏连贯性的东拉西扯。
萧楼转过身去,背着手望向天空,声音大部分冲着悬崖而去,我听得并不真切,或许话的本身就模糊不清。
他说:“你说得对,人活着的时候我没有珍惜,死了何须空悲切呢。她若是活着,大约也记恨我,不肯见我,生死又有什么区别。是我过于执迷了。”
我听仔细了也没听明白他这番颇有禅机的感言,只能怨爹妈把我生得太笨。
却听耳边一声低鸣,紧跟着一道耀目的光亮快如闪电一般在眼前划过,震颤之后又是一声巨响,一棵松树齐地而断应声重重倒地,震得大地一阵颤抖。
而我眼前,那个脊背挺直,周身肃冷的背影似乎从来没有动过,只是手中握着的断念剑已然出鞘,沾染了些许木屑。
我低低地叹了声,“功夫真高。”
大黄蜂一脸愁苦地看着我,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极了曾经教过我的众位先生。“待了一夜了,也该饿了吧,我带你下山吃点东西吧。”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对善解人意的大黄蜂一个劲地点头。
萧楼负手而立,淡淡地说:“你还住西郊的宅子吧?”
大黄蜂说:“成,我们待几天就走。”
萧楼和大黄蜂的熟识让我有点惊讶,没想到大黄蜂不光肆意花丛,还在男儿堆里混得一身潇洒。我想起了金珠、银珠曾经的臆断,莫非萧楼真的被扭弯了成了断袖?
萧楼说:“福伯,送他们下山,安排一下。”
福伯称“好”,就引着我们往山下走去。
正是朝阳初升的时分,淡淡的光芒点缀在清晨初醒的万物间,一切似乎都摆脱了睡梦之中的混沌迷乱,抖擞了精神面对新的一天。
而我,死去生来,也算是活过两世,却依然在生存的缝隙中迷茫。曾经以为那漫天火光铭刻下的仇恨是至死不敢忘却的印记,是心底里最最强烈的一声低鸣,是我活得如此卑微屈辱的唯一动力。然而,那一夜,在苏悲如裂锦的眼神中,看似坚实的仇恨火焰霎时归于沉静,只是浅浅的躁动,在爱恨两难间灼烧着我的心肺。
乱世天下,往事悠悠(59)
我想,身为女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比爱上仇人更加不可原谅的荒谬,而身为女儿,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比下不去杀手更加生不如死的自责。
荒唐的人生。
大黄蜂打了个喷嚏,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披着他的外衫,他只着了件内衣。
赶忙取下来递给他,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被他生生吞到肚子里。
我瞪他一眼,“要不你还是戴上面具吧,你这个欠揍的嘴脸让人好生厌恶。”
大黄蜂与我斗嘴向来都是不遗余力,“切,凭什么呀,爷我生得*倜傥仪表堂堂也不全是我的过错。你这丫头没见过世面迷恋爷的姿色,那是你自个儿修行不够定力不强……”
我抬腿踢过去,大黄蜂身手倒不像他的嘴那么不靠谱,身子轻轻一动便躲了过去。“烟洛,爷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有了仰慕的心思也就罢了,这光天化日怎可越了礼数与我有这肌肤之亲?”
我只觉一盆冷水兜头而来,只好虚弱地说:“大黄蜂,你吃了*还是中了*?”
大黄蜂很挫败地垂下肩。
倒是一直沉默带路的福伯笑了,抬起满是沟壑的脸看着我笑,“姑娘这个样子,很像老奴先前的一位主子。”
大黄蜂本着三八的本色追问是谁。
却见福伯重重地叹了一声,本来就布满褶皱的脸更加地沟壑纵横,他回头望向山顶说:“可不就是葬身崖底的那位,我家王爷心尖上的肉。”
我自问从来没在萧楼的心尖上待过,这些年我要是还看不明白就是真傻,这男人为了自己心头的宏图霸业一切皆可抛,要说他那冰冷的心尖上有过什么的话,怕是只有一把黄金雕刻的椅子。
在福伯殷切的目光下我说:“死者已矣,倒是王爷的这份长情令人动容,但不知王爷如此这般追悔过往置王妃于何地呢?”
福伯惊讶了一下,大黄蜂狠狠地瞪我,他的眼睛本来就小,自然瞪不出几分威力来。
福伯说:“主子的事老奴也不便多说,只希望他们夫妻琴瑟和谐日子安稳。”
我暗暗忖度,不便多说?我看你也没少说,你家主子志在天下金戈铁马地不消停,日子怎么能安稳。真是……岁月不饶人,当年精明干练的福伯也有糊涂的一天呀。
西郊的宅子又叫留园,据说是前朝皇家在辽城的一处别院,虽不如帝王行宫恢弘繁复,但细节处暗自彰显着奢华。金样的抹灰琉璃的瓦,雕梁画栋丹墙壁立,亭榭山水一枯一荣间都透着大家的气概,大气而不失细节,雍容却不艳丽。
我没心没肺地独自把宅子逛了个遍,心情有所缓解。想起混迹在工匠中修建太良城帝王行宫的那段日子,无忧无虑不愁衣食还有银子拿,甚是自在。
我住的房间外有口古井,便舀了半瓢水上来解渴,微甜。顺道看到右手腕上的那朵梅花,一瞬间,那些过往的陌生的被忽略的记忆突然熟悉起来。原来,我竟然曾经在太良城见过李富。
彼时,我是个卑微的小工匠,在静僻处雕刻一面画壁。听到有人说话便本着多听即多得的好奇心偷听并且偷看了。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便是李富,年轻大约三四岁的他模样青涩不少,眉眼间远没有现今的那股狐狸般狡黠*的味道,虽是样貌姣好仿若女子般细致,但还是能看出来是男的。女的我模糊记得身段窈窕,声音柔美,能让李富痴情的女子定不寻常。
李富大概说了句:“烟儿,我们私奔吧。”
正是这句话大大地勾起了我偷听的兴趣。
乱世天下,往事悠悠(60)
那女子顿了半晌才咬牙道:“不可,我若是走了,置爹娘与整个家族于何地?况且以你叔叔的手段,天下之大却未必能有你我容身之所。我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人,离了家族的庇佑能做什么呢?”
“可……可我怎么能眼看着你嫁给别人?”
“富哥,你忘了我吧。”
于是二人抱头痛哭。我不过看了场真实版的戏文,那两人头顶都写着“两情相悦”的字样,还是正统的小楷,不知道哪家的小子这么不上道横刀夺爱。
哎,想来这世间被功名利禄分离的情人多不胜数,不在乎再锦上添花了。
想起浪荡的李富也有过痴情的曾经,我不由得笑了。
笑容还没扩展到嘴角,头上就挨了一下,我捂着头怒视大黄蜂。他在这三九寒天里拎了把折扇,顺势又打了我一下,“我看你是真傻,没心没肺的。原先见你为了景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以为你长进了,谁知道还是软棉花一个,什么样的痴心打在你身上都蹦不出个声响来。”
我迷惑地看着大黄蜂,“罗兄兜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教训,但能劳烦你先告诉我原因吗,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苏……景溯对我好我也知道,但是我和他的仇实在是不共戴天……”
大黄蜂脸色暗了几分,“我没说景溯,你……”
自我挨了银面具的那一剑大黄蜂便陪在我身边,虽说是来监视我的,但他也算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如此任劳任怨还时不时地被我欺负,实在难得。我说:“你对我好我也知道。”
大黄蜂晦暗的脸色再次暗淡,“我没说我。”
“那再没人对我好了。”
大黄蜂闷闷地看了我半晌,收起折扇留给我一个闷骚的背影,“孺子不可教也。”
月亮缓缓爬了上来,铺开一段薄薄的微光。
我独坐在井边许久,想了很多事很多人,隐隐觉得大黄蜂的欲言又止和近来的种种遭遇之间似乎有种看不清楚的隐线在暗暗关联,我只要找到线头就能扯出整个故事来。可是无奈资质太差,想了一下午也一无所获。
宅子里的下人来叫我吃晚饭,我估摸这大黄蜂见辽城遍地春色不采实在对不起他的名号,独自逍遥去了。给我当老妈子的这段日子实在憋坏他了。
便让婆子们把饭菜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遥对一轮明月近对一口古井,吃上了晚饭。
正吃得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