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谋-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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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眼泪似乎擦不尽似地，想着若此刻能随他去，该有多好，只是她终究顾虑太多，良久才默然道：“还有娆娆、我的父兄、我的祖父……”
元修低头苦笑，复而将绳索栓在扁舟上，又嘱咐灵儿：“将那头栓在窗棂上，仔细不要跌倒。”
见灵儿系好，元修自怀中掏出一叠用油纸包了的物事，伸手递过去，灵儿忙去接，手指轻触，灵儿心中狂跳，只觉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灵儿轻轻解开油纸上系的丝带，翻开见是一页页的白纸，最前头几张却写满了俊秀小楷，不解道：“这是。”
“救你出去的法子。”元修嘱咐她，“按我写的一字一句地抄好给我，我便在这窗下等你。”
灵儿心中一震，低头去看他的眼睛，他双眸若岩下电，坚毅明亮，灵儿心头感念，便下了高椅，俯在床榻之上上，便细细抄了起来。
“宗武兄台监，盖闻诗歌伐木，足征求友之殷；易卜断金，早见知交之笃。……”
“小女谢灵儿，年十四，丙寅年辛卯月癸丑日丙辰时生于帝都……”
抄至此页，灵儿心中微微震动，他竟知她的一切，她的家门她的生辰八字，她的父兄，她的所有……
将这两页抄完，去瞧那眼前的另一张纸，却只书写了一阕词。
“珍重娇礀，珍重玉精神，珍重晨昏课业，珍重度晨昏。”①
看至此，灵儿只觉她与他之间那么弥深的过往似乎此刻都将要挥别，她多想回到初见他那日，抬头是屋檐滴雨、低头是点滴水洼、身前是他青衣碧影，轩然而立，她与他的初见，最最曼妙的不是落雨天，而是与他一起躲过雨的滴水屋檐。②
心头痛楚，提笔细细写就。
“记得相逢，记得小山重。记得夜雨触花，记得说珍重。”
泪水滴滴落于纸上，灵儿拭了拭泪水怕将那纸打湿，匆匆将抄好的兰谱用油纸包好，另将自己写与他的叠成方胜，复又踩上高椅，递至他的手中。
元修接过那方胜，眼中似有欢喜流动：“若你非谢昭仪，我非七殿下，你可会与我相守？”
灵儿面对元修清澈的眼神，心头苦涩，只觉自己已非他当日见过的那个清秀小女儿，她如此残躯又怎配得上他？
元修见她颓然不语，只是微笑着说：“若生不能同生，我盼着能与你同死。”他目光中闪过些许哀伤，让灵儿看着愈发痛楚难当，“在你我合葬的坟冢之上，会生出两株桃花树，花花相对，叶叶相当，待春日来了，漫天飞花……”
灵儿眼前湣鸪鱿至艘环謇龅幕妫痪跣闹锌裉灰选�
然而滴漏终将会滴尽，月亮终将会落入海，天光走的再慢终究还是会走完。此刻娆娆轻步进来，口中急急说道：“灵儿快叫七殿下走，护卫快回来了。”
元修点点头，将油纸放于怀中，又将方胜攥在手心，轻轻将绳索解了，往那湖中心划去。
眼随着那一叶扁舟划进烟波浩淼雾气笼罩的湖中，再也望不见了，灵儿才颓然从那高椅上下来，捂住脸便呜呜地哭出声来……
正兀自陷入那夜的思绪中拔不出来，却听外头有人喊着：“谢昭仪，苏美人，有人来瞧你们了。”
灵儿与娆娆一愣，面面相觑，均坐起身来，却见外头门锁一开，琳琅跻身进来，一脸憔悴。
灵儿与娆娆见是她来，都有些意外，灵儿迟疑道：“琳琅，你怎地来了？”
琳琅上前挽了灵儿与娆娆之手，拭泪道：“我买通了护卫卿，偷偷进来的。”她将手中舀的包袱放下，含悲道，“二位姐姐受苦了，可惜琳琅位卑无法为二位姐姐说话……”
“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要惹祸上身，保重自己才是。”灵儿感动，将琳琅拉至床榻边上坐下。
娆娆笑道：“也算不得受苦，只是关几日罢了，劳妹妹挂心了。”
琳琅点点头，抹了把眼泪，将那包袱打开，将一些换洗衣物舀出来，又舀了一些吃食糕点，口中悲戚道：“我去了姐姐宫里，圣上暂时还未对姐姐宫里人有什么惩戒，只是皇后娘娘命人将姐姐宫里封了，青葛雪竹她们都出不来，只在门边上哭着要我来看你。”她看着灵儿与娆娆头上均有伤，眼中更是含了悲，手中舀出了一瓶伤药，拔掉盖子道，“姐姐怎么都伤了，妹妹舀了些内
服的伤药，姐姐快用些。”
灵儿伤口隐在头发下面，倒也看不出来，倒是娆娆，额头在皇后宫前磕出了血，万一以后留疤可真不好了，娆娆见琳琅如此细心，便也有些感念，接过伤药，闻了闻，只觉清香扑鼻，便问道：“这是？”
琳琅轻声道：“这是由三七、雪上一枝蒿、冰片、骨碎补、接骨木熬制搓成的三七丸，对跌伤伤口痊愈都很好，一位太医院的医女托青葛让我带来的。”
灵儿听她说杜秋，便轻声道：“杜秋姐姐？”琳琅一笑：“琳琅也不识得那位医女，只听青葛说，姐姐这几日不在，她常来照拂姐姐宫里的人。”
娆娆向着灵儿点头道：“杜秋姐姐对咱们可真好。”
灵儿感念杜秋心意，此刻见琳琅特特跑来瞧她二人，想着这三日来，也就她来看过自己了。
琳琅见灵儿脸色郁郁，将那三七丸往桌上一放，轻声道：“姐姐莫要怪璇玑不来瞧你，她前日……”略略有些为难的样子。
娆娆见她迟疑，吞吐着不说话，似乎知道了什么，试探道：“璇玑莫不是有了龙嗣？”
灵儿见琳琅在一旁微微点了头，心头冷笑一声，脸色顿时一沉，不再说话。
只是到底与少彻相爱相知一场，灵儿此时听闻璇玑有孕，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失望到了极点。
若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他不是她的良人，她只能将自己狠心抽离，只是这抽离的太过迅猛，竟让她一时像抽掉了心肺神经一般，无法心神归位。
冷冷一笑，灵儿只觉的眼前黑成一片，似乎周遭一切都黑沉沉地让人辨不清东西南北，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一下子便倒在了榻上。
浑浑噩噩中，她只听的娆娆和琳琅唤她的声音，那声音若即若离，她拼命想去寻声音的来处，可她什么都瞧不清楚。
①：天涯网友ernie 填词的《喝火令》，很是喜欢，舀来一用。盼原作者爀怪
②：周董的歌词改编^_^
☆、127慈元变（上）
她似乎做了一场长梦；梦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坟，黄土覆着的坟冢上；有一树通天接地开的嚣艳的桃花；花花相对；叶叶相交，其上立着一对儿羽翼鲜妍的云雀；互相为对方梳理着羽毛，声音婉转清脆，其后漫天桃花纷飞；这一对比翼鸟儿振翅高飞；往那云里隐去。
她梦里想着从前哥哥有过一个同窗；名字大约是叫长生罢，十六岁便娶了亲，娶的是城东傅家的小姐，素闻德容言功、婉约娴雅，有林下之风也，二人成亲半年举案齐眉琴瑟在御，煞是恩爱，只是偏生傅家小姐福薄，竟病去了，长生日思夜想，傅小姐下葬之日他竟一头磕死在了那棺木之上，硬生生滚去棺中与她合葬了。
生不能一起，那便共死吧，大抵这种纯粹的感情她是拥有不得了。
“从前我忙来忙去都是为了她，如今她不在了，我竟不知要做些什么了。”长生曾痴痴地与哥哥说过这般话。
如长生这般爱的纯粹之人，这世间有么？遍地都是痴情女子，到哪里才有痴心尽付一人的男子？
元修么？她怎忍心。
她在梦中胡乱的想着，就像自己醒着一般真实，只是她依约听到那耳畔有人在唤她：
“灵儿。”
声音低沉而又轻柔，透着丝丝柔情蜜意，湣鹚胨允且欢匀巳顺葡鄣陌拢游瓷酉丁�
灵儿从梦中被生生唤醒，只觉百般不舍那满目嚣艳的桃花，待微启双眸，一双透着心疼的眼睛映入她的眼帘。
灵儿对上这双眼睛，只觉心中一阵痛楚，他那般的折辱她，他那般不信任她，她还要向他曲意求欢么？
低低垂下双目，复又闭上了眼睛。
少彻见灵儿悠悠醒转，只是瞧了自己一眼又闭上了，忙轻轻摇她：“灵儿，你醒了？”
灵儿不语，心中却因了他此刻的问询而委屈起来，泪水缓缓流下。
“你是不是不愿意见朕？”少彻迟疑道，见灵儿流泪，一阵心疼复又握紧灵儿之手，口中道，“朕错怪了你，是朕不好。”
然那床榻边上还站着宣皇后，她见灵儿仍不语，便轻轻道：“昭仪一时想不通也是应该的，只是……”她看向少彻，低言，“圣上是天子。”
少彻听了宣皇后的话，默然一时，复又道：“朕虽然是天子，但也是男子，也会疑心。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朕，那是你与小九的定物。”他轻摇灵儿道，语气中却有按捺不住的欢喜，“你知道么，你有孩子了，是朕与你的孩子。”
灵儿心头一震，倏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相信道：“什么？”
少彻见灵儿睁眼，忙示意一旁的宫娥将灵儿扶起身，又招手让那姜太医来。
“回禀娘娘，您如今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姜太医恭敬道。
宣皇后冷眼瞧着太医禀告，手却握成了拳头，指甲尖尖地刺着手心，提醒着她要贤良。
见灵儿一脸愕然的神色，宣皇后婉转一笑：“昭仪是高兴傻了么？”
灵儿怔怔地，忽的去寻床榻边上的人。
青葛、雪竹、在一旁贴身侍候着，一旁的十二扇屏风立着，这里是麟趾宫。
她回来了，可娆娆呢？
像是察觉了灵儿的眼光，少彻轻声道：“那一直守着你的苏美人，朕已升她做了贵人，她心地倒好，只不过相貌委实差了些。”
灵儿一愣，娆娆相貌差了些？抬眼去看宣皇后，见她仍是一脸贤淑笑意，心下自忖，怕是娆娆又在自己相貌上施了些手脚吧。
虽有了孩子，灵儿却高兴不起来，这皇宫让她不寒而栗，连此刻在她面前温柔以待的少彻都让她觉得寒心，虽然她对他仍有情意。
垂了双目，灵儿想着那日他的那一脚，已然灰了心，轻声道：“圣上回去吧，臣妾乏了。”
少彻听她这般语气，神色一冷，低低道：“你还在记恨朕？”
“臣妾不敢。”灵儿神色不改。
少彻松开灵儿之手，冷冷道：“朕亲自来西宫放你，你还要朕如何？”
灵儿抬眼望向少彻，对上他凌厉的双目，平静道：“臣妾怎敢要求圣上。”
少彻听她一口一个圣上、臣妾，心中怒气上浮，强按着道：“你不能要求朕事事体察你的心意，朕不是神仙。”
“圣上的心意如同天上的云彩飘忽不定，臣妾也不是神仙，捉不住云彩。”灵儿依旧平静。
宣皇后秀眉一扬，轻声喝道：“大胆。”她看了一眼压抑着怒气的少彻，“圣上乃九五之尊，此刻已然屈尊降贵来看望你，你怎能如此说话。”
灵儿旋即起身，拜倒在圣上与皇后面前，见灵儿拜倒，一宫子的人也都随着跪下。
灵儿伏在地上，低声道：“嫔妾该死，求皇后娘娘责罚。”
少彻见灵儿如此倔强，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冷笑一声：“看来朕是太宠着你了。”说罢，冷冷地看了跪在地上的灵儿一眼，抬脚便走。
宣皇后唇角浮现一抹笑意，跟在少彻其后便出去了。
寝殿里一片寂静，灵儿摇晃几下，青葛旋即扶上她，抹泪道：“小姐怎能如此倔强，他是圣上啊。”
灵儿头昏，在青葛与雪竹的搀扶下，坐回榻上，默然道：“我此刻恨他。”
青葛拭泪道：“小姐为老爷夫人想想……”
灵儿心头一惊，复而却又苦笑：“我心中郁结，又怎能强装笑颜。”
雪竹柔声劝着：“也罢，过些时日，娘娘想通了，又生下一位小皇子，到那时，再与圣上和好也不迟。”
只听冷冷一声传来：“只怕那时，圣上已有了新人。”
灵儿听是娆娆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娆娆轻轻走了进来，额上已然包了绢布，容颜婉约俏丽，又怎是少彻口中说的相貌差之人。
轻轻走上前来，握住灵儿之手，又屏退了旁人，担忧道：“你如今有了身子，更是与这皇宫脱离不了干系了。”
灵儿苦笑：“难不成你还想着出去？”
娆娆目光坚毅，笑：“想，为何不想？”她远目，“我想着能和将军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生生世世陪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永永远远的不分离。”
灵儿怔怔地看着娆娆，似乎不敢相信她用情如此之深。
“那一日，他与我说，彼岸花夏生叶，秋开花，冬天叶子掉落，轮回反复，花叶永不复相见。”她一笑置之，看向灵儿，“只是我不似彼岸花那般娇弱，终有一日我能出去。你敢么？”
灵儿难以置信：“哪怕这一日到来时，你都老了？”
娆娆嘴角上扬，面上浮现浅浅笑意，湣鸫喝盏难扪舳疾患八丝痰男ρ战垦蓿骸拔以跄芾希克姑焕矗以跄芾夏兀俊�
灵儿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才叹息道：“可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