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谋-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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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少彻。
他赐谢灵儿与神女汤沐浴,此时还未到亥时一刻,心下便有些急躁不安,匆忙赶到此,一进来,便能瞧见有白皙臂膀微露,黑发侧垂而下,沐浴池中,很是婉约动人。
轻轻走至池边,手慢慢放上那雪白臂膀一揽,那正沐浴的女子轻轻回头,露出一张被水汽蒸腾的红润透亮的绝美脸庞来。
少彻一怔,这不是灵儿。
婉容华乍一回头见是圣上,心下狂喜,做出风流妩媚之态道:“圣上,您怎么来了。”
少彻心中一怒,他满心欢喜前来,竟不见谢灵儿,心中怒气上浮,将拦住婉容华之手一松,旋即站起身,背着手冷冷道:“你怎会在此?”
婉容华羞涩道:“皇后娘娘称训诫了谢昭仪,赐臣妾神女汤沐浴。”
少彻冷笑道:“皇后?朕方才还与皇后在一起说话,她如何得空来赐浴与你?”
婉容华此时心身舒服,未察觉圣上的怒气,口中蔓声道:“方才皇后给了臣妾皇后令牌,臣妾……”
话还未说完,少彻便打断道:“令牌呢,舀给朕瞧瞧。”
婉容华还未回话,一旁女侍已然捧了方才接下的皇后令牌双手奉与少彻面前,少彻也不接过,只搭眼一瞧,口中冷冷道:“皇后手印,前有鸾凤飞舞,后书皇后令。这般假冒之物竟敢称皇后令牌。”
他猛地一舀那黄色令牌,狠狠地砸进汤池之中,池中顿时水花四溅,婉容华冷不防被圣上这么一砸,立刻又惊又怕,缩与汤池一角,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给人算计了,忙张口为自己辩解:“圣上息怒,臣妾见有自称皇后身边女官之人前来宣旨,臣妾自是深信不疑,才过来的,圣上息怒。”
见少彻背着手冷冷地站着,婉容华似有了些希望,白玉臂膀伸出,纤手去扯少彻的袍角,口中怯生生道:“臣妾怀有龙嗣,便是在神女汤中沐浴了,圣上顾忌臣妾与您的孩子,也不该向着臣妾发如此大火。”她见少彻并不言语,口中道,“谢昭仪进宫近一年,也无子嗣……”
少彻冷冷一笑,垂目看她,眼光凌厉:“你今日有孕,朕且不跟你追究。”他抬脚甩开婉容华之手,复而缓缓道:“婉容华私造皇后手印,口出不敬之言,待诞下龙嗣,交与皇后抚育,打入冷宫,终身不得面圣。”
婉容华一惊,口中大喊:“圣上饶命……”
少彻不理,抬脚便走,还未行几步,便见有侍婢簇拥着笑语盈盈的灵儿入内,灵儿乍见少彻,心内一喜,却又瞧见身后那汤池中瑟瑟发抖的婉容华,一时不解,只见少彻冷冷行至身前,口中轻声道:“六郎……”
少彻此时心中生气,口中冷冷道:“你来的如此晚,所为何事?”
灵儿一蹙眉,此时连亥时一刻还未到,何来来晚之说,只是还未及回话,少彻冷着脸便大踏步离去。
灵儿见少彻此时生气,也不敢去追,见婉容华在汤池中抖成一团似有不对,忙上前查看,那婉容华在池中发着抖,忽而见那汤池的水面缓缓浮上血红血红的水,心中一惊,口中道:“婉容华,你怎么了?”
婉容华此时小腹疼痛的无以复加,捂着肚子便凄厉地叫起来,声音似乎穿透宫墙,直入碧霄。
灵儿被她叫的恐惧难当,又见汤池水中一片血红,骇人之极,口中急急道:“快将荣华抬出来。”
身后侍婢也是害怕极了,七手八脚将婉容华抬将出来,用绢布裹起,抬入寝殿,一路之上,血流不止,生生将婉容华身上的绢布浸成血红色。
连忙命人去请太医,又派人通传圣上、皇后,这一番事情做下来,灵儿只觉腿脚发软,心中无比恐惧。
婉容华躺在榻上,一味地哭喊,灵儿在她一侧而坐,看到这般骇人情景,也吓得直掉泪,大抵女子再多仇恨,这般情景下也起了同情怜惜之意,便握住婉容华手,口中安慰着:“太医快来了,荣华不要怕。”
过了一时,姜渲姜太医匆匆赶来,见到这种情景,不敢怠慢,匆忙查看,过了一时才战战兢兢跪着回话道:“起禀昭仪娘娘,荣华娘娘的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灵儿急道:“她流了这么多血,你快为她止血啊。”
姜渲连忙为婉容华喂药、止血,忙活一时,此时圣上已至,众人纷纷跪地,少彻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婉容华到底怎么了?”
姜渲跪拜,口中道:“荣华娘娘小产大出血,臣已为娘娘用艾草止血,又喂娘娘喝了汤药,暂时性命无忧,只是娘娘她这几日似乎过度服食凉性食物,脉象微弱,怕是前几日便已有滑胎先兆。”
见少彻皱眉,姜渲又向婉容华身边侍婢海棠问道:“娘娘近几日都服用了什么物事,是否有出血征兆。”
海棠抹着眼泪哭道:“娘娘除了每日正常用餐之外,常常饮桃花茶,这几日有些出血,但今日去请太医,太医又不在……”
姜渲扼腕道:“这桃花茶乃峻下破血之药,孕妇是万万喝不得的,如若久服,定会耗人阴血造成滑胎啊,敢问娘娘为何要喝桃花茶。”
海棠又惊又怕,哭着说:“娘娘听人说桃花茶时时服用能使人面色娇嫩更加美丽,这汤泉行宫又温暖如春,桃花开的艳丽,娘娘便命人采了新鲜桃花瓣时时泡茶饮用。”
少彻静默一时,口中道:“咎由自取。可怜了朕的孩子。”
只听门外高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话音一落,便见皇后着一袭正红宫装,一脸焦急地过来,口中说着:“婉容华出什么事了。”
姜渲将情形向皇后细细说了,宣皇后一脸心痛,又见婉容华浑身鲜血昏睡的情景,眼泪倏地落下,心痛道:“可怜婉容华了,这到底怎么了。”
少彻冷冷道:“她说舀了你的手牌才到这神女汤来沐浴。”
宣皇后一愣,道:“本宫的手牌在本宫这里,从未离开本宫。”
少彻点头道:“是伪造的,朕已经瞧过了。”
宣皇后皱着眉头,看向婉容华,疑惑道:“怎么连本宫都牵扯上了,着实让人费解。”少彻想起夭折的孩子,略有些痛心道:“皇后将此事查查,她有丧子之痛,先前发配冷宫的旨意便搁下吧。”
说着抬脚便走了。
众人跪送圣上离去。
宣皇后冷冷地坐下,见谢灵儿在一旁一脸心痛,便换了副脸色,温婉一笑:“谢昭仪,神女汤此时不是你在沐浴么?如何婉容华会在此。”
灵儿摇头只觉不解:“嫔妾亥时一刻进神女汤,便见婉容华已在汤池中,而圣上却欲离开,嫔妾见婉容华不对,忙命人抬了她出来,其余便不知晓了。”
宣皇后静默一时道:“传温泉监司。”
那温泉监司浴、司扫、司泉等女官见出了这等大事,均在外间跪着,此时见皇后娘娘召见,便惴惴不安地都进来跪下了。
见皇后娘娘一脸疑惑,那司浴跪着回话:“起禀皇后娘娘,婢子一向只负责神女汤汤泉内中事物,今日接到圣旨,昭仪娘娘赐浴神女汤,便和十一名女侍恭候在此,戌时二刻,便见昭仪娘娘前来,便服侍着她入池。”
司浴指着床上的婉容华口称昭仪,宣皇后冷冷道:“她不是昭仪,她是正四品荣华。”
又看了谢灵儿一眼,口中道:“这才是昭仪。”
那司浴闻言如雷轰顶,跪地连连磕头道:“婢子未曾见过昭仪,只知这神女汤未有圣旨不能前往,此时进来自是昭仪娘娘……”
宣皇后微微点头:“自是怪不得你,下去吧。”
那司浴未曾想宣皇后这般仁慈,口中道:“皇后娘娘仁慈,婢子感恩不尽。”说着便起身,躬身退着出去了。
宣皇后冷着脸坐着,过了一时才向着跪着的姜渲道:“荣华为何会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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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渲战战兢兢道:“服食了大量新鲜桃花茶,导致血崩小产,另外又惊惧过度,才致使如此。”
正听着,却听那婉容华呻吟一声,已然醒过来,腹中仍是疼痛无比,见谢灵儿在此,狠抓住灵儿手臂,口中厉声喊着:“是你,害了我!”
灵儿挣脱,口中道:“我没有。”
婉容华厉声喊着:“若不是你,圣上怎会责罚与我!”
灵儿看她满头满脸因疼痛而起的泪痕,心中为她惋惜,摇头道:“我真的没有。”
宣皇后冷笑一声道:“婉容华,你日日服用桃花茶,导致小产,如今又私自伪造皇后令牌入神女汤,你知不知罪。”
婉容华愣愣地望着宣皇后,听她说自己的胎儿已然没了,又是一阵凄厉的喊声:“不,我没有伪造皇后令牌,是一个叫碧婉的姑姑前来通传,海棠,是不是。”
宣皇后冷笑道:“本宫身边何曾有过一个这样的女官,婉容华你是失心疯了吧。”又狠狠看向婉容华道,“你嫉妒谢昭仪能得赐浴神女汤,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妄想连累本宫,圣上不罚你,本宫都要罚你。”
说着,缓缓站起身,道:“降婉容华为最末等更衣,迁出杞梓宫,在冷宫便择一居室居住。”
婉容华大哭起来,指着灵儿道:“是你,是你布局来害我!”
灵儿心中为她悲鸣,口中摇头道:“婉容华,你莫伤心过度了。”
宣皇后冷冷道:“昭仪不必安慰她,她这般不得宠,只是嫉妒你罢了。”说着冷冷地走出宫室。
婉更衣一双血红双眼死死盯住灵儿,口中恶狠狠道:“你无论长相才华都不如我,我怎会嫉妒你!”
灵儿默然一时,站起身道:“好好服侍婉更衣。”
☆、118琳琅心
神女汤中婉更衣小产一事震惊了整个汤泉行宫;众多妃嫔听闻这两日,先是李眉仙被降为更衣;禁足宫室;后是婉容华竟在神女汤中小产;都颇感惊诧。
彼时在神女汤中随着池水缓缓上浮鲜血的情形在灵儿脑中挥之不去,虽婉更衣伪造皇后令牌、私自入神女汤沐浴;又滥用桃花茶自伤龙胎,但同为女人,这份失去孩子的痛楚灵儿竟有几分感同身受。
白日里听闻;太医为婉更衣诊治;似乎姓名已然无忧;只是听闻婉更衣情绪极为不稳定,又哭又笑,最后竟呆呆不语。
第二日一入夜,灵儿便乘鸾车去了少彻所居清凉宫,待通传之后,才踏进宫室,竟瞧见宣皇后与许淑妃也在。
想来,许淑妃从不插手后宫事物,平日里行事又很温柔谦和,此时应是陪着皇后在与少彻商议婉更衣一事。
灵儿见二位在,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皇后唤了声起,命灵儿安坐。
少彻抬眼看了灵儿一眼,口中道:“为婉更衣而来?”
灵儿默然点头称是,宣皇后婉声道:“昭仪心善,必定是为婉更衣求情而来。”
灵儿不敢乱答,瞧着少彻脸色还好,便应着说:“娘娘一向宽厚待人,想来也是为了婉更衣。”
宣皇后微微叹了口气,面色哀婉道:“哎,婉更衣虽做了如此多错事,又伤了龙胎,但终究也是无心之失啊。”
少彻此时垂目瞧着案上的一柄朱笔,若有所思。
宣皇后见少彻并不答话,脸色倒还好,便又说着:“至于伪造皇后令牌,臣妾已命人去查,若果有此事,再行重罚便是。”
许淑妃在一旁静默一时,此时接着皇后的话头边思量边说:“婉更衣骤然失子,身子羸弱,若此时行重罚,怕婉更衣心绪波动,恐有性命之忧。”
少彻眉头一皱:“她怀着朕的孩子,竟也无所顾忌地去用些什么桃花茶桃花水,当真是可恶。”话头一转,“不过朕不是将她打入冷宫的旨意搁置了么。”
宣皇后轻咳一声,看了灵儿一眼,依旧淡淡道:“圣上怜惜婉更衣,可她却不体谅圣上,竟口口声声将此事推在昭仪身上,又辱骂昭仪,臣妾听了生气,便将她降了位分,着她去冷宫反省些时日。”
灵儿听皇后这么说,连忙解释道:“皇后娘娘体恤嫔妾,嫔妾感恩不尽,只是婉更衣骤然失子,自是急了有些口不择言,臣妾并未放在心上,恳请圣上调查婉更衣伪造假令牌一事,还婉更衣一个清白。”
少彻看了灵儿一时,口中道:“依你所言。”面向皇后,“她自伤皇嗣本就有错,若伪造令牌一事当真不是她所为,朕便不再追究。”
宣皇后点点头,口中笑着说:“还是昭仪说了有用。”似有深意地看了少彻一眼。
少彻揉了揉太阳穴,口中道:“朕乏了,皇后和淑妃先回宫歇息吧。”
宣皇后听他口中并未令灵儿离去,面上失落神色一闪而过,旋即温柔道:“臣妾告退。”淑妃倒很是闲适,随着宣皇后缓缓出了宫。
灵儿见少彻有些困顿的样子,缓步上前,用手指轻轻按压少彻眼侧,少彻闭着眼睛慢慢歪进灵儿怀中,找寻了一个舒服的倚靠点,双手环住灵儿的腰际,口中轻声道:“朕觉得好累。”
灵儿平日里与少彻相处,只觉他稳重时极为稳重,顽皮时也极为顽皮,但从未见过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此时见他如此,心中柔情泛起,将他头轻轻揽在怀中,轻抚着他的眼侧太阳穴,柔声说着:“六郎